故不故意,除了当事人,旁人很难说得清。
可惜当事人自那天后,愈加沉默,看起来没一点解释的**,让这份说得清渐渐变得说不清,也不想说了。
这直接体现在升旗仪式,课间活动,食堂吃饭,值日扫除中……
原先的三人小分队锐减为了李唐二人组。
除了跟同学间渐行渐远外,成虞似乎铁了心想与外界切断联系。
头一回,望着微信中那人给他发的消息,选择了没回。
另边,严紊周望着自己三天前给成虞发过去的微信消息,有点出神。
严紊周:[成虞,最近天冷,出门记得在校服外多套件衣服。]
二八少年,要风度不要温度惯了。平时出门,严紊周见他总穿件单薄校服。
最近天冷,至多在里面加件毛衫。
对面,严父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中。
“怎么了?吃个饭还心神不宁的。”
严紊周笑了下,低头吃了口菜。
没滋没味嚼了两下,严紊周问,“爸,你最近有见成虞吗?”
“小虞啊……”严父拖长音调,“前天好像见着了吧,应该是前天吧,我出门正好遇到那孩子,可能是刚下晚自习。”
“诶,不对,”严父一顿,“我记得那天晚上都快10点了吧,我们合唱团排练得晚了,我回来刚好去对面超市打鲜奶。”
严父一点头,“对,我记得超市那小张还说,我那天去的晚,要再晚点,她该下班了。”
严紊周叹一声,严父有些奇怪,“怎么,小虞跟他家里人还是不对付吗?”
不想他担心,严紊周摇了摇头,“没,就是最近没见着他,随便问问。”
“嘿,”严父笑,“咱俩家就住对门,见面还不容易,”说着一指厨房一角,“我刚买的柚子,特别甜,你一会剥点,给小虞送过去些。”
“我还给他剥好啊?”严紊周失笑。
严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那可不,你想想你快高考时在咱家是个啥待遇,是不是就差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是是是,”严紊周一叠声地应,“我剥我剥。”
与父亲打趣几句,心里那点没来由的闷,渐渐消散些,严紊周洗完碗,望着厨房一角堆的几颗柚子。
挑了个皮硬看着圆润的,开始剥。
剥完,留了盘给自家老父亲,严紊周端着另盘,脸上挂着笑,刚拉开门,没成想就见着那小孩了。
只是小孩旁还有别人。
难得见到杨苑跟成峰心平气和地站一起,严紊周见他们手刚放下,想必也是才到。
见着他,对面俩父母对着他笑了下,没多余打招呼,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
严紊周端着盘红柚,跟对面少年沉默对望。
几人间僵持了下,成虞低低跟面前俩人说了句什么,严紊周见俩人嗯了声,点点头,他转身进屋,进屋前,似乎往自己这边扫了眼。
可惜楼道灯光太暗,严紊周没太看清。
等了几秒,少年出来。
严紊周见他手臂上搭着件棉服,回身把门关了。
看来三人是要去某个地方。
严紊周迈出屋门的脚步又默默退了回去。
三人间经过他门前时,少年走在最前,目不斜视,另两位也走得很快。
倏忽一下,好像刚才见到的场景,不过黄粱一梦。
严紊周望着自己手中灿红的柚瓣,啧了声。
早知道剥快点了,现在倒好,还剩这么多。
那晚,严紊周嚼着红柚,难得在客厅看了会电视,其实他是在等对门动静。
但直到他睡下,对门都十分安静。
睡前,严紊周又望了眼俩人间没有新消息的对话框,暗叹了声——
看来今晚是不打算回来了,也不知道后续还会不会住这里?
-
隔天,三中那边需要安装的智控屏已全部安装完毕,严紊周跟着彭泽还有另个技术小王,前去验工。
一切交接完毕,严紊周称身体不适,推了公司晚上的聚餐,单独去找了趟罗星文。
正是临放学时间,严紊周去之前还担心罗老师会不会已经走了,到了办公室门口,猛然听见里面传出训诫声。
不管里面在训谁,外人这会进去显然不合适。
严紊周等在门外,冷不防跟另个等位的同学撞个对眼。
俩人都挺惊奇。
唐知年:“紊周哥?!你怎么在这?”
严紊周笑了下,朝她走过去,“不好好上自习,你怎么跑这来了?”
唐知年朝他吐吐舌头,又朝办公室那边努了下嘴,“还能干嘛,等李北遥那个傻蛋呗。”
听出里面确实是训诫声,印象中,虽然李北遥跟这俩让人不省心的混在一块。
但在严紊周看来,这小子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挺周正的,应该不至于干出太出格的事。
疑问就写在脸上,唐知年只好解释道:“还不是因为成虞那个狗崽子。”
成虞?这事跟成虞有什么关系?
那边门开。
耷拉着脑袋的大高个从里走出。
唐知年控着音量,低低叫他,“李北遥!”
李北遥抬眸看过来——
脸上是一瞬茫然后的十分惊喜。
大概少年从没想过他同桌有天会在办公室门口等他。
李北遥:“你怎么偷跑来了?”
回头紧着望一眼办公室,推着唐知年,“快,快,赶紧回教室,文姐马上要出来了。”
唐知年被推着,去望严紊周,后者对她笑笑,也学着李北遥打起了掩护,“你俩赶紧回教室,我找你们罗老师有点事,正好帮你们拖点时间。”
唐知年诶了声,严紊周想起什么。
“对了,一会儿放学要是不着急回家的话,你俩在双杠那边等我会。”
-
半小时后。
俩贫道,一个坐在双杠上,两条腿晃来晃去。
一个靠在单杠边,低头划拉着手机。
严紊周远远瞧见,面上难得露出欣慰表情。
刚才他在办公室,主要是想去问问成虞的情况。
自那天之后,其实罗星文也找成虞聊过,不过罗星文觉得很诧异。
按说,十七八岁的人遇着这事,多半会钻牛角尖,父母间关系不和导致家庭破裂的,或多或少都会对小孩产生心理影响。
罗星文当了这么多年班主任,带过的桃李不说千八百,四五百总是有的。
她记得自己师范毕业,刚带毕业班时就遇到个跟成虞家庭情况挺相似的个案。
那孩子也是个男生,死犟死犟的,在家跟他父母干仗,到校跟班里,同级甚或高年级的人干仗。
那一个学期,她光是去教导处“捞人”都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
罗星文叹口气,“虽然成虞这样看着是很好,不吵不闹,情绪也十分稳定,我能省不少心。”
上了年纪的女人,瞥着严紊周,说了点掏心窝的话,“但我倒是真希望,他能哭,能闹,能吵。”
“以前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会想,怎么又是我遇到这种事了,不光学生特别难管,家长那边也很让人寒心。”
罗星文看向他,
“但现在,再遇着这种事,我是真希望这孩子能发泄出来,教书育人这么多年,我知道,越沉默越压抑,到最后爆发时越是难以收场。”
“其实我还挺喜欢成虞这小孩的,真诚,踏实,行永远多于言。”
“紊周,我听说你们俩家挺熟的,你要方便的话,多跟这孩子沟通沟通吧,老师家长这边看来是油盐不进了,就连他同学那块现在都有些疏远,我是真不知道还有谁能走进这孩子内心,帮他排解排解心里的苦闷。”
……
操场边。
俩人见着他,一个从双杠跳下来,一个直起身。
把提的两杯热奶茶给他俩分了,严紊周问,“今晚我带你们出去吃,行吗?”
李北遥看了眼唐知年,没应。
唐知年问,“紊周哥,有什么事吗?”
少女难得没有被美食冲昏头脑,听出了这句话中别的含义。
严紊周失笑,有点为少年人敏感的心性触动到。
“是有点事,”迎着俩人目光,他道:“关于成虞的。”
俩人没再说什么,低头捣鼓了下手机,应该在跟家里人报备。
几人来到必胜客,严紊周想了想,这个年龄段的少年人,好像都挺喜欢吃这个。
见俩人没有异议,三人落座。
吃到半途,严紊周望着面前少年脸上的伤,有些感慨。
这或许是唐知年记忆中,关于李北遥其人少有的勇猛时刻。
以往都会在‘你妈贵姓’和‘直接开打’中,犹豫不决的人,跟林森干架时,头回想都没想就人狠话不多地选择了开打。
只因这人大嘴巴,跟别人多说了几句他兄弟的事。
迎着俩人目光,李北遥顶着一脸“光荣”的伤,毫不在乎道:“虽然我兄弟不认我,但那是他的事。”
“我认不认他,是我自己的事。”
唐知年难得没有在李北遥闭嘴后讥上几句,少女突兀地笑了下,迎着俩人有点疑惑的目光,挺感慨,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也是这么想的。”
“眼睛长在自己身上,我兄弟之前是怎么对我们的,不是他一两句话就能撇清的。”
两人异口同声的‘我兄弟’三个字,奠定了严紊周接下来想说的话。
他把刚才在办公室中罗星文的担心也向对面两人说了下。
唐知年:“不用文姐说,我们都能感觉的到。”
她看了眼李北遥。
李北遥思索了下,“我们现在的困境是,完全接触不到成虞。”
学生时间有限,剥离掉与学习相关的时间,就只剩吃饭睡觉了。
吃饭现在成虞跟他们不同时间去,睡觉……
总不能守在他家门口,等他正睡着,冲进去吧?
“除非……”李北遥话语一顿,两人看向他。
盯着两束莫名认真地注视,李北遥硬着头皮道:“除非,有个什么活动之类的,可以把成虞约出来。”
少年心性敏感,但这事就跟千里堤坝,溃于蚁穴,有点类同。
瓦解坚固心房的关键,大概率就差个切入的角度,不求一次性解决问题,只是希望能漏个小切口出来。
蜗牛有了第一次钻出壳的经历,往后试着钻出的可能性就会越来越大。
“活动啊?”唐知年想了下,问,“最近有什么活动吗?”
“快到圣诞节了。”
“圣诞?”唐知年摇摇头,“你哪会见成虞收别人苹果或礼物了?”
“更别说以这个为由头把他约出去了,简直天方夜谭好吗!”
李北遥哽了下,十分赞同,不吭声了。
见面前俩人沉默,严紊周思索了下。
“生日呢?”
对面俩人一齐望向他。
唐知年:“谁要过生日?”
“我生日在年中,”李北遥看了眼身旁少女,表情有点不自然,“那谁,她生日不是要到2月吗?”
唐知年望他一眼,没多想,诶一声,“紊周哥,不会是你生日吧?”
随即一想又不可能,“不对啊,你生日不是8月21号吗?”
“我记错了?”
严紊周有点奇怪,“你怎么会知道我生日?”
耳根渐渐泛红,唐知年支吾道:“就,那啥……”
少女眼神乱瞟,关键时刻把锅丢给家里人,“我妈跟我说的!”
唐知年妈妈会知道他生日?严紊周更疑惑了。
李北遥望了眼两人,嘴里正嚼的小龙虾味披萨突然没了滋味。
“那是我身份证上的日期”,严紊周解释了下,“我出生日其实是在11月11号,也就是,后天。”
“不过这个日期,我之前从没过过,刚才你俩提的,我感觉可以试试。”
唐知年怔怔看着他,有些不可思议,她竟然记错了男神的生日!
那每年掐着点给他发的生日祝福岂不是都发错时间了!
想知道严紊周的生日并不难,就是可惜她那么费劲巴拉得到的消息竟然是假的?!
唐知年有点郁卒。
见俩人都不说话,严紊周有些不确定了,问,“是不是感觉这个提议也不太行?”
俩人对看一眼。
倒也不是……不行。
“试试吧,”三人中,唐女侠拍了板,“死马当活马医呗。”
严紊周:“……”
那就医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