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先将裘智在国子监遇袭的事情讲了一遍,然后哽咽道:“少爷下午还看着挺有精神的,哪知到了晚上竟发起烧来。”
张叔以为是头磕坏了,还责怪了裘智几句,埋怨他不听医嘱、不肯按时吃药。
裘智当时尚未昏迷,解释了几句,发烧与头上的伤口无关,大概是逃命时奔跑过度,导致心脏出了问题。
虽然已经到了宵禁时间,但家中若有人患病,仍可请大夫出诊。张叔急忙赶到医馆,但等他领着大夫回来时,裘智已经不省人事了。大夫看过后只说药石无医,让他们准备后事。
张叔和广闻商量一番,决定死马当活马医,置办好寿材,给裘智冲一冲,说不定有转机。天亮后,二人立刻出门,棺材一时买不到,只买了纸钱、寿衣,并在家里布置起来。
朱永贤闻言怒不可遏,厉声斥责:“这个大夫说没救了,你们就不会换个大夫吗?好好的人都让你们给耽误了。”
紧接着,又开始埋怨起别人了:“案子拖了这么久,连个凶手都抓不到!国子监接连发生命案,怎么就不知道加强防范!”
裘智说话一向轻声细语,广闻长这么大从没见过人发火,现在看朱永贤怒冲天外的样子,吓得哭声更震。
朱永贤越骂越激动:“顺天府查案也不知道清场,就让人在外边围着。裘智说的那些话,全让凶手听去了!”
好在此时,白承奉领着张院判和陈良医匆匆赶到,朱永贤才止住了话头。
朱永贤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到御医,急忙让开床边的位置。二位大夫不敢耽搁,立即上前诊治。
与此同时,紫宸殿内,政宁帝朱永鸿正在批阅奏折,戴权急匆匆地走进来,躬身禀报:“陛下,燕王殿下把张院判叫走了。”
朱永鸿一惊,立刻放下手中的笔,关切道:“他怎么了?不舒服吗?让王院使也去看看。”
朱永贤身体一向健康,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只让府里的良医诊治,从不惊动太医院。如今突然将张院判叫走,朱永鸿担心弟弟出了大事。
戴权斟酌道:“听白承奉说,是燕王殿下的朋友病了。”
朱永贤外热内冷,整天嘻嘻哈哈的,和谁都能打成一片,但是真能让他这么着急的,戴权还没见过,不免起疑,赶忙过来汇报。
朱永鸿一怔,旋即放下心来。他略带警告地瞥了戴权一眼,沉声道:“燕王的事你少打听。若是惹恼了他,朕可不会护着你。”
他了解弟弟的性子,从小就不喜欢别人打探他的事。先皇偶尔说上一两句,朱永贤也会翻脸。他疼爱这个弟弟,从不私下派人监视他的行踪。
戴权心中一凛,忙低头应下。
张院判和陈良医诊完脉,商议片刻后,张院判道:“王爷,依微臣之见,先用银针刺大椎、少商、商阳、耳尖四穴,放血退烧。再开副退烧药,等裘公子醒来喝下。”
张院判和陈良医查看裘智的情况后,心里明白并非无药可救,只是救治过程太过费时耗力。但看朱永贤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二人哪里敢推诿。
朱永贤一挥手,催促道:“那还等什么?快放血啊!”
张院判先在裘智的大椎穴刺针数下,随即扣上火罐,将淤血拔出。随后又在少商、商阳和耳尖三穴施针放血。
朱永贤守在床边,等了许久不见裘智苏醒。他伸手探了探额头,觉得不再像先前那般滚烫,心下稍安。
他语气不耐,问道:“人怎么还不醒?要不再放点血?不醒怎么喝药?”
张院判和陈良医面面相觑,裘智体弱,刚才放血已属兵行险招。现在有退烧的迹象,再放只怕凶多吉少。
张院判微一沉吟,又用银针在巨阙、关元、天突、内关四穴轻刺一番。
他小心翼翼解释道:“微臣方才将裘公子心脉的郁气泄出,若仍未苏醒,待药煎好后灌服即可。强行催醒,反而对病人不利。”
朱永贤听罢,皱眉点头,压住心中焦躁,眼巴巴地盼着裘智早点醒来。
药熬好后,朱永贤盯着二人将药灌入裘智口中。张院判和陈良医不敢提离开的事,只能硬着头皮陪在一旁。
黄承奉替朱永贤请假后赶到裘宅,见王爷守在床边,心中隐隐担忧,小声劝道:“王爷,咱们还是先回宫吧,万一病气过了给您。”
话未说完,朱永贤便瞪了他一眼,不悦道:“你有没有常识?他又不是得了传染病,哪里来的病气!”
黄承奉被噎得哑口无言。
过了许久,裘智终于缓缓睁开眼。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头顶的床帐,思绪涣散,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朱永贤见状,立刻扑上前,握住他的手,激动道:“你总算醒了,真是要吓死人了!”
白承奉撇撇嘴,心中暗道:我们才是要被你吓死了。
朱永贤伸手试了试裘智的额头,发现已不再滚烫,顿时松了口气,不禁感慨道:“还是中医见效快,这就退烧了。”
裘智转过头,凝视朱永贤片刻,才轻声唤道:“朱永贤?”
朱永贤忙不迭地点头:“是我,是我!你能认出我来,说明脑子没烧坏!”
裘智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也不盼我点好。”
朱永贤嘿嘿傻笑一声:“我说错了,你别往心里去。”
他着急了一下午,见裘智醒了,控制不住心内的情绪,又开始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你不知道下午我多着急,都想把太医院的院使找来了。”
裘智此时神志恢复了大半,明白自己能醒过来,全是朱永贤的功劳,心中颇为感动,柔声道:“多谢你了。”
朱永贤摆摆手,嘴角却抑不住上扬:“谢什么?咱俩谁跟谁!对了,王仲先下午来看你了,我把他骂走了。这家伙真没用,和你在一起都保护不好你。”
裘智明白这事与王仲先没关系,自己被凶手偷袭,是自己疏于防备,怪不到别人头上。他无奈一叹,这小呆瓜真会给自己惹事,等病好后还得亲自去向王仲先赔礼。
见裘智不说话,朱永贤的脸上立刻带出几分凄惨,可怜兮兮道:“你不会怪我吧?我知道错了,不该拉着你查案,不然你也不会被凶手盯上。我真的错了,你别生我的气。”
朱永贤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裘智醒来不理他了,所以十分心虚,把能怪的人都怪一遍,给自己找背锅的。
白承奉看朱永贤低三下四的样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张院判和陈良医刚才听裘智直呼燕王的大名就已经觉得惊奇,现在看朱永贤的做派更是目瞪口呆,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
裘智虚弱道:“这事与你无关,是我自己大意。你不必自责。咱们是朋友,我之前说过,朋友之间没必要这样。”
朱永贤看裘智神色不似作伪,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语气又变得大咧咧:“当然和我有关系!要不是我,凶手怎么会盯上你?你放心,我肯定会对你负责!”
裘智忍俊不禁,挑眉问道:“你怎么负责?你去抓凶手吗?”就朱永贤的智商不被凶手卖了就不错了。
他看着朱永贤那副可怜巴巴又带着几分自负的模样,像一只讨人怜爱的大狗,不由得心生怜惜,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
朱永贤苦着脸辩解:“要是我在现场,肯定就抓到他了!”说完,他语气一转,开始抱怨:“王仲先和张澜生真是废物,两个人竟然连个凶手都抓不住!”
说着,他又骂起了凶手:“蒙着脸背后偷袭,真是鼠辈小人。”
裘智忙替王仲先和张澜生解释:“他俩都是书生,不像你这般文武全才,怎么敢跟凶手硬拼?”
朱永贤听了这话,瞬间眉开眼笑,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他们怎么能跟我比!”
“虽然凶手蒙着脸,但我知道他是谁。。。”裘智正打算说出自己的猜测。
话音未落,突然“咣”的一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侧过头一看,一只茶杯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住。
原来黄承奉听得太入神,情急之下探身向前,不小心碰倒了茶杯。裘智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其他人在,立刻警觉,闭口不言。
朱永贤看裘智的神色,猜到他不想在外人面前透露凶手的身份,立刻起身挥手:“你们都出去,别在这碍事,也别偷听我俩说话!”
众人虽然满腹好奇,但不敢违逆,只得悻悻退出房间。
关好房门,朱永贤重新回到床边,急切地问道:“好了,现在就咱俩了,你悄悄告诉我,凶手到底是谁?”
裘智沉吟许久道:“我一直怀疑凶手就在那天围观的学子中,所以特意观察过几人的体态特征。虽然那人蒙着脸,但我还是能认出他的身形。”
国子监几百名学生,单凭身材想要分辨出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不过,这桩案子现在只剩下三个嫌疑人,大家高矮胖瘦不一,因此辨认起来并不困难。
裘智清清嗓子,继续道:“只是有些地方我还没想明白,怕认错了凶手,冤枉了无辜之人,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朱永贤连连夸赞:“你真是善良的小天使,总是替别人着想。”随后,他又一脸由衷地赞叹:“更厉害的是,你居然能在慌乱中认出凶手,一般人做不到。”
他满怀好奇地追问:“到底是谁啊?悄悄告诉我,我一定守口如瓶,绝不告诉别人。”
裘智迟疑片刻,小声道:“我感觉像是闻游。”
朱永贤听到这个名字,猛地拍案而起,怒道:“果然是他!我早就看他不是什么好人!”
裘智急忙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劝道:“你别激动,小点声。他可能只想杀我,但不是连环杀手。”
闻游的算盘珠子都崩裘智脸上了,自己之前吓过他一次,现在浑水摸鱼想杀了自己,嫁祸给凶手。
朱永贤吐了吐舌头,挠头道:“我小声点,小声点。”随后问道:“他为什么不是凶手。”
裘智耐心解释道:“凶手杀了衙役,又将李甲劫进国子监,至少有些功夫傍身。而且他连杀数人,心如铁石,无论是主观意愿还是能力上来说,如果是他出手,应该会一击毙命。”
朱永贤追问道:“那凶手是谁?”
裘智沉思片刻,缓缓道:“左不过是张澜生或林牧鹤。我现在头疼得厉害,等我休养几日再好好思考一下。”
朱永贤听他说头疼,立刻关切道:“别多想了,等你养好了再说。我让广闻拿套干净衣服给你,你换上,吃点东西,咱俩就早点休息。”
裘智听他的意思似乎不打算走了,正欲询问,只听朱永贤继续道:“都已经宵禁了,我出不了门。而且外头下雨了,你总不能把我赶出去吧?”
裘智侧耳倾听,果然听到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雨声。不过朱永贤堂堂亲王,如果想回宫怎么可能被宵禁还有下雨拦住。
朱永贤揉了揉裘智的脑袋,柔声道:“别再想了,你病刚好点,最忌劳神费力。”
裘智白了他一眼,嘟囔道:“不都是你拉着我聊了半天。”
朱永贤讪笑了一下,突然灵光乍现,眉开眼笑地说道:“对了,我今晚留下来可以保护你!万一闻游再来,我一定抓住他。”
他暗暗得意,觉得自己真是机智无双,这么快就想到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留下来。
裘智无话可说,已经宵禁了,怎可能有人来行凶,想理由都不知道想个好点的。但朱永贤确实救了自己一命,不好直接拒绝,只能点头应允。
朱永贤赖着不走,陈良医和张院判自然不好离开,裘智安排二人住在贾代鹤的房间里。他感觉再收留朱永贤几天,燕王府都得搬过来,自家迟早得改造成大通铺,不然住不下这么多人。
夜深,朱永贤躺在裘智身旁,微微转头盯着他的侧脸。屋内一片昏暗,只有淡淡的月光,衬得裘智脸庞越发柔和,朱永贤看得心跳如擂,感觉连空气都充满了甜蜜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裘智正睡得香甜,耳边突然传来打斗声。他猛地从梦中惊醒,心头一紧,连忙问道:“怎么了?朱永贤,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只听“咣”地一声,紧接着传来朱永贤的怒吼:“混蛋!我看你往哪跑!”
紧接着,“咔嚓”一声,窗户被踹破,凉风呼啸灌入屋内。
裘智瞬间反应过来,朱永贤这只大乌鸦,居然把凶手给说来了。屋内漆黑如墨,根本无法看清四周。他试探着伸手往前一扑,想拉住朱永贤,却扑了个空。
“快回来,穷寇莫追。”裘智声音颤抖,语气中满是焦急与担忧。凶手冒着宵禁前来行凶,朱永贤贸然追击,太过危险。
朱永贤追至门边,忽然想到裘智不会武功,独自留在屋中毫无自保能力。万一自己没抓到凶手,对方杀个回马枪,裘智岂不是性命难保?
思及此处,他停下脚步,转身跑回床边,扶住裘智的肩膀,急切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裘智没有回应,身体不住地颤抖。朱永贤见状,以为他受了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虽说他睡得一向沉,但还是保持着练武之人的警觉,凶手一靠近床边,他便已惊醒,和对方打了起来。朱永贤感觉凶手应该没有伤到裘智,但看着裘智现在的反应,难免担心不已。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黄承奉等人听到屋内动静,匆匆提灯赶来。
小剧场:
白承奉义愤填膺道:王爷裘智骂你是乌鸦。
朱永贤大喜:乌鸦好,乌鸦和天鹅都是鸟类,没有生殖隔离。
白承奉[裂开][愤怒]: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是生子文,你俩没这个功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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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二次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