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该装满金银首饰的箱子,现在一眼望去,却满是“金银”纸叠出的元宝、铜板和用来祭奠的黄白花。
李元大叫一声把箱子推倒,纸钱、纸花顺势散了一床,跟着“咕噜咕噜”滚出来的一堆石头,再次提醒他,刚才抱着沉甸甸的宝贝,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难道有人动了我箱子!”李元努力回想自己拿东西的时候,那柜子有没有异样,可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它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柜子上的锁是好的,柜子里的衣服没有变乱,里面的暗格更是没有人知道,所以,这箱子到底谁什么时候被调包的。
这可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啊,可不能就这么丢了,但这事儿要从什么地方查起呢?
李元颓丧地靠在床头,脑子里一团乱麻,恍惚着他摸向了怀里的钱,这是程伴月给的,靠着它们应该还能维持些日子。
可把它们拿出来一看,这是什么钱,这是用来烧给死人的冥币啊!
这一刻,李元终于明白了,那个被他卖掉的小姑娘,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而是把他玩弄于鼓掌间的魔鬼。
自己之前终于放松下来、还对她满眼感激的样子,就是场笑话,她从来没想过要放过自己。
要报复吗?李元想起那个守在她旁边的汉子,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还在层层往外冒。
但就这么忍了?自己这大半辈子的筹谋,可全都没有了啊,这如何能忍?
李元看着那一堆纸钱、纸花,想要撕碎它们,但不知为何,眼前却闪过很多张脸,有儿时贫苦饥瘦的自己,有拿着荆条在旁边指点的师父,有送姜汤的师娘,有陪他一起长大的妻子,还有那些把他压在榻上的“大人物”,被他毒杀的师兄,被他卖掉的徒弟......
太多太多的脸,有的清晰有的模糊,让他那颗自认为冷硬透了的石头心,炸开一道缝隙。
李元抱着脑袋,惊慌失措地在屋子里转圈,像是在找藏身的地方,最后踉跄地推开房门,面对外面刺目的阳光,跌靠在门槛上。
听见动静,潘娘子连忙放下手里的老虎帽,想要把他扶起来,“这是出什么事了,相公,相公......”
闻着潘娘子头发上的桂花油味道,李元稍稍振作一点,对啊,他还有孩子在,他得振作起来。
可能是他思考太久,也可能是别的原因,潘娘子虚虚扶了两下,便撑着腰直起身子,目光往房间里投去。
借着屋内的烛光,潘娘子看到那个被砸到地上的箱子,也看到了那一地的祭奠品,“啊,你怎么把那些东西带家里来,这也太不吉利了。”
李元微微侧过头,看着她脸上嫌恶的表情,鬼使神差地说出原因,其实他鞋底里还藏着几张钱,再有往日里送给她的东西,他们一家虽然过不起好日子,但回乡下买几亩地应该还是能养活自己的。
“什么,你的戏园子卖了,钱也被骗走了!那还不快找那人要回来,要不然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潘娘子扶李元的手往下一扔,站在旁边,脸上是愤怒和不耐烦。
“咱们得罪不起,本来就有过节,要是再找上门,恐怕就不能囫囵回来了。你那儿还有点儿东西,咱们回乡......”看着潘娘子的样子,李元的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想着他们之间还有个孩子,顾忌着他,这女人应该......
李元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潘娘子呸了一声,“真是个窝囊废,现在要人人不行,要钱钱没有,你还有什么用。滚,给我滚出去。”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肚子可还怀着我的种......”李元愤怒地撑着门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潘娘子的眼睛。
面对这样的李元,潘娘子瑟缩了一下,但当目光扫过门外经过的人时,又立马站直了腰杆,“王虎,王虎,快进来帮忙。”
背着一大堆柴禾的男人,听到女人的声音,只犹豫了一瞬,便丢下了背上的东西冲进院子里,“潘娘子,有什么事吗?”
看着只穿着单褂,大部分肌肉都露在外面,上面还挂着汗珠和尘土印的男人,潘娘子没有半点儿顾忌,直接挽住了他的手,“谁说孩子是你的,就你那三两下,撑的大哪个女人的肚皮,这孩子是王虎的。王虎,快把这老家伙丢出去,他刚才还想打我。”
听到孩子是王虎的,院里的两个男人是不同的心情,一人愤怒、难堪,一人欢喜、紧张。
“真,真的?这孩子是我的!”王虎嘴上还问着,可眼睛望向潘娘子那肚子时,已经带着慈爱的目光。
“当然了,这孩子的真实月份是四个月,那段时候,我只和你好过。”潘娘子说着还挺了挺腰,让自己有些弧度的肚子,更加凸显出来。
“贱人,贱人你怎么敢......”李元只觉一股气在往头上冲,他举起拳头就要朝潘娘子打去,可没等他接近潘娘子,就被王虎一拳砸翻在地。
“有我在,你别想欺负她们。”说着,王虎又打了李元好几拳,看着脸上跟开颜料铺子似的李元,王虎惶恐了一瞬,看了眼旁边的女人,心又硬了起来,把李元倒拖着丢出门外。
年轻时受了折磨,如今岁数又大了李元,哪挨的了这些,眼冒金星、恍惚了好一阵才找回神智,他用力拍着紧闭的院门,大骂着里面的狗男女。
换来的是王虎开门,把他又揍一遍,还扛着他丢到更远处去。倒在垃圾堆旁边的李元,是被大雨打醒的,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哭着哭着就笑了。
哈哈哈,那句话怎么说的,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就是报应吗?
不,是命运没有眷顾我,生在这样的乱世,生在那样一个家里,我护不住我要的、我爱的,我活成了我曾经最厌恶的样子,荒唐、糟糕,是个烂人。
可是,我曾经也像伴月那样,只想好好唱戏啊!
被打断了腿,又淋了大雨的李元,烧的整个人昏昏沉沉,没等爬到医馆就断气了。
第二天,推门外出的人,看着这样的他,只唾了声晦气。
当这消息传到程伴月的耳朵时,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正好,那天又是清明,她叠着要送给夏母的“金元宝”,回忆着自己当初是怎样鱼眼换珍珠,骗过李元的,笑着和夏留星说了句天理昭昭。
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的程伴月,正和系统讨论,要安排柳楚楚她们做个什么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