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记忆袭来,也不过只有眨眼的功夫而已。
崔画揉了揉太阳穴,莫名有些生气。
“崔画,这几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只要你肯按阿娘说的做,我就让三郎随时搬来崔家陪你住。”李氏着一身洗得泛白的棕色布衣,说这话时多少有些盛气凌人。
武青风则穿了一身亚麻中长衫,看起来似乎刚下过地,可能觉得他娘这么做不太对,便唯唯诺诺的劝道:“阿娘,您还是…听听画娘的意思吧。”
李氏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武青风不敢再说话了。
“表姐……”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蒋多言见李氏这般态度,默默咽了咽口水。
崔画走近她,低声嘱咐:“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么?你待会儿只需配合着掉眼泪就行了。”
“啊?”蒋多言不解。
只见崔画故意学着原主的神态,眼泛委屈:“阿娘,您为何一定要拆散我跟三郎?有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如果您不愿意三郎跟我住在崔家,也不愿意我把表妹带去武家,那我,就只有找里正…和离了……”
说完,崔画故意心酸的眼泛泪花。
可能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她这般倒能很快的共情起来,所以这会儿流起泪来丝毫不费劲刻意。
看到这一幕,蒋多言在她身后惊呆了。
“画娘,在岳父重榻前,青风承诺了要照顾你一辈子,就一定会做到的!”武青风着急的过来拉着她的手道:“所以我绝不会负你,更不会与你和离的!”
“你当然不会跟她和离,而是休妻!”李氏看在眼里气在心里。
才过门就敢提“和离”的话,看来老二媳妇儿说的对,她不肯立即签文书就是打着别的什么歪主意呢。
闻言,武青风俊眉不禁皱在了一起:“阿娘……”
崔画不刻意的抽出手,学着原主的语气,泪眼决绝:“好,我愿意接休书!”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有田有地有房子,她还怕个鸡毛!
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妻,总之先把婚离了再说,毕竟武家那么大一家子,极品亲戚可不少,她还不想年纪轻轻的就去受活罪呢。
再说,如今她和表妹都换了“芯”,她担心要是和武家的人长久生活在一起,说不定哪天就暴露了。
随后,崔画又转头对武青风道:“看来,画娘与三郎今生是有缘无分了,唯愿三郎他日能觅得一良人,侍奉三郎与阿娘左右。”
崔画想过了,武青风本人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太孝顺太重信,这些年来陆陆续续帮了两姐妹不少,做不了夫妻,做个朋友还是可以的,毕竟自己和表妹现在对这个世界都还太陌生,如果有个“熟悉的陌生人”在旁,行事肯定要容易得多。
“画娘,不,我不愿意……”武青风极其难过。
他其实对崔画算不上有情,但他对她有“义”,岳父当年临终前让他发的誓,他一直谨记在心,片刻不敢忘。
李氏其实有些意外,崔画会这么爽快的就同意被休,要知道在古代,女子被休弃无异于社会性死亡。
当然,她说让武青风休妻的本意是为了震慑崔画,让她赶紧同意在崔家田地文书上签字画押,而不是真的让自己儿子把她休了。
现在要是休妻,且不论崔画会如何,光是那日到场喝喜酒的亲戚乡邻,会如何议论武家,恐怕会传武家娶了个不干净的“旧鞋”,或是武家欺负崔画这个孤女,亦或是她儿子不行……
不管是哪种谣言,都不是李氏想看到或听到的,这会让武家名气受损,老三日后还好不好议亲暂且不提,关键是自家老四还在考学,自古官员德行兼备,要是因为他有个“抛妻”的兄长而受阻碍,就得不偿失了。
看来,要她自愿交出崔家田地房子,只有这个办法了。
只听李氏扬声:“行了!你们也别你一句我一句的上演难舍难分了,崔画,阿娘今日来可不是为了和你吵架,也不是拆散你们的,而是让你和你表妹搬回武家去住。你刚刚许是听岔误会了……”说到这里,她努力挤出了个不算微笑的微笑:“还等什么!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走吧,晚了可没饭吃了啊。”
“阿娘……”武青风有些错愕,但随即高兴的看向院中的两姐妹:“画娘,多言妹妹,你们听到了吗?阿娘这是同意了,你们快去收拾收拾东西,这就准备回家!”
呃……
什么鬼?
怎么与想象中不太一样。
李氏这么快就同意让自己表妹搬过去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这番配合演戏的目的不是为了让自己和表妹能去武家住啊。
她本身是想今日就和武家斩断联系的,但若一直强调和离休妻的话,就会显得十分刻意和不正常。
所以崔画赶紧退而求其次道:“阿娘,很感谢您能这么说,但画娘和表妹平日里在家懒散惯了,这番去武家怕是会惹您心烦,我看,还是让我和表妹住在崔家吧!”
没办法,看武青风这执拗的性子,她一时半会儿的是离不了了。
再说,这个成了亲吧,就是夫妻,若是住在崔家,她还可以借口回避,但要是在武家,那她势必会和武青风住在一个房间里,甚至一个床榻上,他又没有那种成不成年的意识,恐怕……
李氏听她这番推辞的话,皮笑肉不笑道:“这正好啊,你爹娘去的早,没人教你如何做个好媳妇,但你大嫂二嫂都在武家,阿娘不用嘴说,她们便是榜样的立在那里了,纵使你再愚笨,三五个月的总学得会吧。”
“是啊,画娘,阿娘说的对,大嫂二嫂都是勤快人,想来你不会的她们可以手把手教你。而且你不用担心,除了农忙时节,我们武家是不用媳妇儿下地的。”武青风也道。
呵呵了!
崔画随即道:“但我表妹……”
未等她说完,李氏便打断她:“对了,你表妹呢,阿娘就安排她和迎弟住在一起,等个一两年的,阿娘就给她找个好婆家,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了。”
“……好,那阿娘和三郎且等上一会儿,我和表妹收拾一下物囊就来。”话说到这里,崔画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能如此应道。
只要她和武青风的婚姻关系还存在一天,那武家的人就有权让她回去住。想住在崔家,就得签文书,那就完全背离原主之意了。
其实还有一点是崔家现在什么都没有,连大门今早都被她推烂了,实在是惨,她不知道该如何和表妹在这里生活下去,这崔家的房子要垮不垮的,而且在村尾,人烟稀少,向后两三百米就是山林,夜深人静之时挺骇人的。
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所以她便招来蒋多言,低声道:“表妹,我们呢,先去武家住上一段时间,等一切稳定,再想办法离开这里。”
“……表姐,我觉得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蒋多言奇怪道,不过碍于武家人还在这里,她倒没表现出来。
“来,我们先进去再说。”崔画瞥了一眼院里的两人,拉着蒋多言便进了屋。
到了屋里,崔画边收罗东西边道:“我继承了这个世界原主的部分记忆,你没有吗?”
“……没有。”蒋多言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
“呃,好吧,看来老天总算用心了一回儿,不再闭着眼睛把所有优点都加持在一个人身上了。”
说话的同时,崔画从墙缝里拉出了一包用油纸裹着的东西。
蒋多言抿了抿嘴:“表姐,你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说罢,崔画打开了那包东西,好奇道:“啧,这是什么啊?”
蒋多言也好奇的凑近看到,她道:“……似乎是古代的文书和契约。”
“你怎么知道?”崔画问。
蒋多言解释:“嗯,我曾经在一册史书杂记上见过与此类似的图片,而且它不是写着吗?田地文书、房契,还有…身世纪?”
“身世纪?那是什么?这上面的字你都认识?”崔画有些意外。这字体看着像篆书又像隶书,反正她几乎一个也不认识。
“咳,”蒋多言提醒她:“表姐,你拿反了。他们这里的字应该是自上而下从右往左读,这里边的字我倒认不全,不过也可以试着翻译看看。”
“不公平!!为什么换个世界你还是比我聪明,我好没用啊,我是废物……”崔画咬牙切齿的感慨万分。
蒋多言慰道:“表姐,你别这么说自己,对了,你不是有他们这里的记忆吗?那你简单给我说一下,我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崔画很快整理好心情,道:“好吧,那我就长话短说。你还是我表妹,身份名字没变,但原来的崔画三日前就嫁人了,正是外头的武家三郎武青风。这武家共有四子一女,如今武母是想来抢夺崔家的田地、房子和财物。只要我在文书上签字,那崔家的一切都是武家的了。明白了吧?”
“这个,大概明白了…那崔画的父母呢?她就没有兄弟么?”蒋多言问。
崔画神色复杂:“没有。”
蒋多言正色道:“嗯,是这样的,听起来武家的家庭环境十分复杂,我们能不去就不去了。”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刚才看到了,我是如何力争不去的,但结果呢,不去不行啊……”崔画透过窗户,瞥了一眼外面的两人,武母似乎在叮嘱武青风什么,他们时不时的向里头看来。
崔画只好快速收回目光。
蒋多言道:“根据虫洞和平行宇宙概型,我们只要在一个轮回眼内找到和北极星叠现的极射点,启动伽玛光射粒子波,就有几率回到原来的世界。”
“哦,这么简单吗?”崔画苦笑。
她这个表妹哦,明知自己物理学渣渣,只能听懂字面意思,还用“天文”来交流,不过她知道,蒋多言肯定是在认真和她交谈,而不是抱着某种嘲笑的态度。
果然是在“天之骄女”的圈子里长大的女人,不懂得如何和普通人相处。
蒋多言当然读不出崔画的内心历程,难受的强调道:“表姐,这还简单吗?就算我们效仿‘愚公移山’,子子孙孙无穷尽的去找,没个百八十代,估计也无济于事,毕竟最后回到原来世界的几率也仅仅只有亿万分之一。”
“嗯,你说的不错,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崔画不去解释她的误会,只问道。
蒋多言突然起身抱住她,有些伤感:“我…表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爸妈,姑父姑母如今都不在,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在这里,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你也是我唯一的亲人。”崔画一愣,不由回抱住她。
想她表妹此人,何时这般“小鸟依人”过,崔画内心不由泛起了丝波动。
似乎在这里,蒋多言不再是那个品学兼优、气场强大的“全能天才”了,脱去了那个世界的“外衣”,她也只不过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女孩儿罢了。
也会不安,也会害怕,也会想要依赖别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痛哭流涕的怀念着不太美好的过去。
这时,外头的武青风催促道:“画娘,多言妹妹,你们好了吗?”
“哎,马上就来!”崔画赶紧应道。
随后她松开蒋多言,两人赶紧收拾收拾了一下屋里仅剩的衣物。
“表姐,这包东西很重要,我们暂时还是不要带去武家了。”蒋多言提醒她。
崔画点头:“这个我知道,不过不能再卡在墙缝里了,藏哪里好呢,”看着脚下的泥土地,崔画道:“干脆…挖洞埋了吧。”
“也行。”蒋多言应声。
两人合力很快就用有棱角的石头刨了个洞,正在崔画将东西放进去时,李氏突然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