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乐早早起床,他沉默地吃完早饭,准备好离婚需要的全部材料,他静静看着红本上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两个人靠得很近,路之恒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这场婚姻格外向往,可若是仔细看,笑意却完全没有到达眼底,那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与一旁黎乐的眸中的幸福与甜蜜天悬地隔。
那时他们已经发生过最亲密的关系了,但那只是一人单方面的爱慕和另一人不带一丝真心的发泄。
他总以为只有做.爱才是爱,可如今想来,他甚至都不算一个独立的人,他被迫冠上那个人的名字没有尊严地依附他们的爱情而生。而他居然还奢望将这场名为联姻性质的婚姻转变成长久的真情,多么幼稚的想法,多么可笑的五年。
去民政局时,他沉默了一路,他像是一朵枯萎的桃花,无论再怎么施肥浇水,都唤不回丁点生机。
唐至今天没来,说是家里有事要回去一趟,并给他发来消息,说是已经联系到医生了,但唯一一点是他需要去巴黎接受长期治疗。
黎乐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告诉他自己需要再考虑一下。
他不知道正式治疗需要多久,他也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在国内,尤其是这个城市里还有路之恒。
他怕那个疯子。
他望着窗外一闪而过又格外熟悉的风景,这和他当初去民政局的路一模一样,只不过上次是结婚,而这次……则是他亲手终结这段滑稽的婚姻。
路上有些堵车,等黎乐下车时已经超了二十分钟。
路之恒狠厉阴郁的目光扫视着这个踉跄下车的omega,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意,仿佛靠近一步,就会被杀死一样。
黎乐突然有些焦躁,可更多的却是畏缩。
“抱歉,我没想到今天堵车那么严重。”他努力压制住狂跳的心绪,深呼一口气道,“走吧。”
然而,路之恒却没有动。他面色铁青,不耐烦地丢给黎乐一样东西。
黎乐赶紧接住,是一个和结婚证一样的红本,可封面上却印着烫金的“离婚证”三个字。
他翻着里面的内容,只有他的单人照片,还有个人身份信息。他微微一怔,“这是……”
“公司还有事,我没多余的时间等你那么久。”路之恒冷冷道,“你不是做好决定了吗,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后悔?他确实是该后悔,但不会是因为离婚,而是当年不该付出全部的真心。他捧着一颗滚烫的心卑微的祈求路之恒,可对方却根本不屑一顾。
路之恒用刀狠狠在心上划了无数伤口,而这些丑陋的伤疤这辈子都无法愈合。
“不会改了。”黎乐的声音很小,但却格外坚定。
“好。”路之恒的语气和那时领结婚证一样寒冽无情,“按照你写的离婚协议,黎氏依旧保持如今的结构,我不会对其进行资产重组。从前我说过会给你离婚的补偿,现在依旧作数,钱会打到你的账户上,至于爷爷那边……”
黎乐道,“我不要你的钱。”
路之恒挑眉,“又在装清高?”他捏住黎乐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你们黎家当年濒临破产时还欠了不少债,要不是我们帮你们家撑着,恐怕连那套别墅也得被查封。你现在不要我的钱,那你拿什么来还债?继续勾搭别的alpha还是把自己卖了?”
黎乐挣扎了一下,却根本躲不开,“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不用我管?怎么,你是想让唐至帮你?还是把自己卖给他?”路之恒的手在慢慢用力,“他们家最古板了,不可能让一个被我玩过又不要的omega进家门的。”
他冷笑一声,“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做我的情人,只要你表现的好,和从前一样乖顺听话让我上的话,这些债不需要你操心,而且我还会多给你……”
“你做梦!”黎乐用尽全力推开他。
虽然那次在医院听到了路之恒的这番话,可如今再次一对一当面听到时他还是难以接受,眼泪喷涌而出,大颗大颗滴落在地上。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恨一个人,他翻出那本结婚证,那是他从前最为珍贵的东西,如今他却将它狠狠摔在了地上,“路之恒,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片有路之恒在的地方。
……这就是他爱了五年的人,原来是个人渣。
而爱人渣的人,更是悲哀。
望着黎乐的背影,路之恒眼眸一沉,他刚想把结婚证捡起来,可腺体处却猛然一痛,仿佛被无数针尖扎过一样。
这段时间腺体总是这样无缘无故发痛,而孟澈那里却始终安然无恙,他不动声色忍过了几十次刺痛,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只能等处理完黎阳新的事情后,再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
黎乐回了家,回到了他从小生活的家。
母亲似乎恢复了些记忆,见黎乐走进来,她还和从前一样念叨他“穿得这么少,小孩子冻着可难好了。”
在母亲的眼里,无论孩子长成多大,都还是那小小的、需要保护的孩子。
她喊着赵妈去拿件厚衣服来,给他捂着冰凉的手,却在看见石膏时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黎乐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黎母一时有些无措,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抚着黎乐的背轻声安慰着他。
新来的保姆无意撞见了这一幕,又赶紧被赵妈拉去了一边,告诫她不要打扰夫人和少爷。
怀里的孩子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黎母看着更加心疼,连忙询问出了什么事。
黎乐摇摇头,“没事……”他接过纸巾擦去满面的泪水,“手是不小心摔着了,没什么大碍,过段时间就好了。”他不想让母亲担忧,只能扯谎应付。
黎母并没有怀疑,“手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对你来说,一定要保护好,千万不能大意。”她抚摸着僵硬的石膏,“疼吗?”
“不疼。”黎乐的眼角留着两条深深的泪痕,他抿着唇极力忍着不再流泪,可奈何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掉,“妈,我现在好累,我有些撑不住了。”
曾经偌大的黎氏,如今只剩下了这一套老房子,曾经和睦幸福的一家,只剩下了生病的母亲和心灰意冷的自己。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天会这么残忍,让他拥有过美好的童年,却给了他次次皆是致命的打击。
他以为遇到路之恒一切都会不一样,却没想到走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火坑,那炙热的火将他的身心都烧成了灰烬,风一吹,便全都散了。
如果不曾有过美好的回忆,自然就不会期待日后的希望,可惜……他到现在才幡然醒悟,可早已经遍体鳞伤,心如死水。
黎母的眼神中满是疼惜,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而黎乐就是她和心爱的人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延续,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她还是像哄婴儿的语气哄着黎乐,“那就出去看一看别的风景,把那些不好的事都忘掉,我的孩子应该坚强对吗?无论你做什么,妈妈都只要你健康快乐的活着,带着妈妈的希望往前走,不要停。”
黎乐泪眼婆娑,“我们好久没见姐姐了,她说很想你,您陪我一起去看看她好不好?”
他需要治手,也需要给自己遗忘这段感情的时间。
可黎母却道,“可是你爸爸在这里。”她微微一笑,“我怕我们都走了,要是他回来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
她的记忆里似乎删去了黎父去世的信息,她总以为自己的丈夫去外地出差,虽然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去那么久,可她总有预感……很快就能团聚了。
“你从前一直很听话,你爸也总是宠你,可我却并不想你真的乖顺,所以我把你送出国学习锻炼你的独立。omega乖巧不是好事,那样会吃亏的。”黎母叹气,“好在你已经结婚了,我看新闻里路家那孩子挺照顾你的,有他在,将来妈妈走了也放心。”
黎乐心中升起一抹不忍,他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决定不说自己离婚的事情了。
黎氏如今彻底到了他们的手上,对路家而言,他现在已经没有用处了。他终究是成为了被用完就扔掉的棋子,再无一丝价值……
黎母的手按着太阳穴,额头上浮现一层薄薄的汗珠,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而再次睁开时,眼眸又变成了往日的迷茫,仿佛深陷于混沌之中,没有了任何明媚。
黎乐深知她的这种症状意味着什么,他拥抱着孱弱的母亲,“妈,对不起。”
他知道,这个家或许很快就没了,他不能让母亲一个人留在这里。
……
黎乐又在家陪了母亲一会儿,虽然母亲又认不出来他,可只要和她在一起,黎乐便会觉得无比心安。
待黎母睡着,黎乐蹑手蹑脚走出卧室。他收拾了些自己的东西,但其实很多东西都仍在路家,他也懒得再去拿了,最后只带了几本书和相册离开了。
唐至的车静静停在门口。
自从上次他被绑架后,唐至总是寸步不离他的身边,哪怕有时候家里或公司有急事暂且离开一阵子,但很快就会回来,做起了专职司机接他回家。
“小乔在家给你准备了派对,庆祝你恢复单身。”唐至见他穿的仍然单薄,于是摘下自己的围巾帮他戴上。
围巾很柔软,还带着些许的温热,淡淡的橙花味道将他团团包围,一时格外的舒心。黎乐捏着围巾最末的穗子,轻笑道,“谢谢。”
“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唐至帮他打开车门。
两人贴得很近,黎乐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轻轻打在他的脖间。
夜幕早早降临,如今已经昏黑一片,路上的车相比较傍晚也少了很多。车子往公寓的方向驶去,黎乐蜷缩着身子窝在副驾上,他背对着唐至,安安静静地像是睡着了一样。
如果没有听见他抽鼻子声音的话。
唐至默默把空调温度打高一些,傍晚的时候飘了些雪花,虽然持续时间很短,但这无疑是在昭示着已经进入了寒冬。
“刚才贝西尔医生的助理给我打电话了。”唐至最先打破了车内的寂静,他的语速很慢,像是怕吓到黎乐一样。
黎乐的左手动了动,唐至瞬间就捕捉到了他手背上坠着一滴晶莹的泪珠,泪珠摇摇欲坠,终于……滴落在没有光照的脚下。
“说的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浓浓的鼻音暴露了他哭过的事实。
唐至只看了他一眼,心中一片苦涩,他边开车边道,“你的手有希望了。”
黎乐心一动,“真的可以治好吗?”
“贝西尔医生医术精湛,治疗过很多更严重的病症,你一定会好的。”
黎乐望着面前与夜色凝成一片的人,虽然看不清他的神色,可他的直觉能感受到唐至心情很好,“这次麻烦你了,学长,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不需要报答。”唐至的声音温柔极了,“当年是我把你一个人留在了伦敦,是我先对不起你,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万分之一的偿还。”
车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了下来,唐至的声音很轻,却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有力,“阿乐,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丢下你一次,你可以依靠我,那样你就不会累了。”
车窗上起了些雾,黎乐的眼前逐渐模糊。那似乎不是雾,模糊的也不是窗。
“……不。”
黎乐垂眸,“我不会再依靠任何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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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