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令被关在禁闭室七天。
禁闭室仅4平方,放下一张窄窄的床便余下一人站定的空地,四周围仅一扇小小的铁窗提供饭菜的出入,其他时间门窗紧闭。墙壁采用特殊隔音材料,一旦关进去,除了自己的呼吸声、脚步声就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拉撒都在角落的挂壁马桶上,凌晨5点才提供5分钟的自来水,有经验的罪犯会攒在这个点解决生理需求,否则一整天都得忍受冲天臭味。
这样的环境足以击垮意志不坚定的罪犯。
蒋令以前觉得自己意志力坚强,如今才知道不堪一击。
关到第六天他就崩溃了,敲打铁门大喊放他出去,结果震得头痛的巨响根本没传出门,只在室内循环,带来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压迫感和绝望。
和叛乱军勾结,唯枪毙一途。既然知道会死,为什么非得受折磨?死也要死得轻松有尊严!
蒋令如是想着,便要自杀。
禁闭室里没有自杀的工具,只有撞墙或自己咬破手腕动脉,甚至他只是想象了一下便毛骨悚然,吓得打消自杀念头,于是趁着送饭之际,把手伸出小窗口呼喊认罪。
手被警棍打折,被塞回来,狱警不予理会,不抱怨、不说话地离开,蒋令的情绪在那一瞬间达到极端巅峰,发出凄厉的嚎叫。
直到第十天,蒋令的心理防线全面崩溃,被带出去审问时,神情呆滞,几乎是有什么说什么,但被问到为什么和叛乱军勾结、什么时候以及叛乱军是否还有其他据点的时候,他表情突然扭曲,憎恨、痛苦齐刷刷纠结在一起,猛地拍着禁锢他的铁椅大喊:“周顽!周顽——让他亲自来问!让他来见我!”
审问人员不予理会,确定实在问不出来,才让人去请示上级。
彼时周顽正好在军区,一通电话过去到人过来也就一个半小时,迷彩服上干涸的泥点非常清晰。他一边摘除手套一边大马金刀地坐下,左臂靠着椅子扶手,定定凝视蒋令半晌,叹息一声:“真狼狈。”
深蓝到发黑的眼瞳在幽黑环境的衬托下,偏向群青色,仿佛深邃的天空和大地的勃勃生机交汇、融合,其间形成的风拂过脸颊,似磅礴的温柔注视。
蒋令浑身一颤,心头也颤,到了这地步,还是没办法控制心的悸动。
“你什么时候怀疑我?”
这些天来,他想明白了,从周顽放他进白屋那一刻,就已经编织好诱捕笼,只等他进去,一步步踩进设置好的陷阱。
周顽这等人,本就不可能轻易付出信任,偏他傻乎乎地以为自己独一无二入了周顽的心。
“周和光在去射击场的路上被绑架,那射击场专供特权子弟学习,内部信息保密,家里少有人知道路线。安排周和光课程的短信每周都会发一份到我这里,最近那次,我们刚好在一起,你看到了。”
蒋令愕然:“就因为我不小心看到,就这么个破原因,你怀疑我?!”
“真的是不小心吗?”
“……”蒋令吞咽了下口水,这样明显心虚的动作本不该出现在一个间谍身上,但他现在破罐破摔。“你从头到尾都没信任过我!”
“起初也没怀疑过你。”
蒋令冷笑:“那是你没把我放心上!一个床伴,一个情人,微不足道!哪怕有一点在乎我,也不会有周和光被绑架的事发生……可惜那么好的筹码,偏偏到贫民窟中转时,被当地混混黑吃黑!失败不说,还暴露了我,叛乱军果然是一群成不了大事的废物!”
周顽懒得听他发表失败感言,直接问:“叛乱军余党、大本营、剩余据点,知道哪些说哪些,我会向法院请求酌情审判。”
蒋令不答反问:“你对我有没有感情?是排遣寂寞还是完全利用的心思?”
周顽深蓝色的眼眸望着他,没有情感却莫名让人幻视出汹涌压抑到沉静的情意,不顾旁边监听的行政部的记录员,就那么轻声说:“我曾看重你,想把你培养到我身边。”
蒋令的眼泪掉下来,把脸埋进掌心里,难以形容此刻欣喜懊悔埋怨交融的复杂情感:“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我会把所有计划都告诉你,我会协助你铲除叛乱军,我本来就是你最忠实的拥趸者。”
他情绪上来,很难消下去。
记录员有些不耐烦,便想催促,是周顽阻止,给予他时间上的安慰。
良久,蒋令平复情绪,低垂脑袋缓缓述说勾结叛乱军的经过以及余党据点,有问有答,十分配合。
时间飞速流逝,到结束时已不知不觉拷问了两个小时。
周顽起身要走,忽然被蒋令叫住,回头就见他眼神复杂地询问:“95%的匹配度,你怎么舍得?”
周顽近些时日忙得天昏地暗,连轴转得脑子一时半会儿转不回来,反应过来后嗤笑了声,“谁知道95%的匹配度是跟哪个alpha。”他意味深长地说:“你觉得一个将军能轻易让别人获取他的信息素?你是军人啊,蒋令。”
蒋令闻言愣住,蓦地瞪大眼,满脸震惊得仿佛天塌了。
周顽此时已离开,走在监狱廊道惨白的灯光下,身后副官追上来,犹犹豫豫地劝慰他别太难过,AO才是天理,AB不交心、易背叛,实在喜欢B,那蒋令不行就再找一个,总而言之叛乱军间谍必死无疑,不值当冒险求情。
周顽停下,扫视副官:“如果你不是方家塞进来的,我早踢出去了。”
副官噤声,胆颤心惊地立在原地,好半晌都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难道不是周将军亲口说的他曾经很看重蒋令、想培养来着?放到身边不就想双宿双栖?
看反应好像不是。
他不敢再说话。
直到他去射击场接送周和光,遇到方竟则,这位本是旁支、两岁时被收养到方家老宅某位先生膝下的方家Omega,也是个聪明的、得罪不起的。
方竟则得知他的困惑,竟也说出和周顽类似的话,而后闭眼呢喃:“对位高权重者谈喜欢本就可笑,还想索取……”
副官这时候才明白,周顽骗蒋令的,把当时除本人之外的其他人都骗进去了。想想也是,谁喜欢还下手狠到奔着对方死啊!
可惜懂得太晚,没过多久,这副官就被随意找借口调走了。他只以为自己的愚蠢惹恼周顽,却不知是方竟则回老宅提了一句导致的结果。
***
事变之后,陈观佛直接被送回老宅。
老宅其实和庄园没差,由幢幢小楼错落林立而成,镶嵌大大小小的园林景致,假山河流人工湖,甚至草场、小树林应有尽有。
陈观佛被安排在远离主楼的地方养病,起初周和光不知道。
是看到小汽车经常出入那栋小楼才知道住了人,便抽空寻过去,见到不肯喝药的陈观佛还特别惊喜:“二叔终于放你过来了?”
他跑到陈观佛面前,伸手就要抱。
拿来糖果、甜牛奶的潘秀徽见状,老当益壮地闪身过去,拦住周和光并拧眉道:“毛毛躁躁不像样!”
周和光不怕训斥,但很给潘秀徽面子,因为她以前是太奶奶身边的保姆,和太奶奶一块儿长大,都能互称一句小姐妹。命不大好,丧夫丧子又送走太奶奶,不过她照顾周顽长大的,周家上下无不敬重她。
“潘奶奶,陈陈是我的。”
“你人口买卖?不是。他父母临终托付给你?你和他有媒妁之言?哦,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就你的你的,脸大如盆。”潘秀徽敲敲桌子,缓和脸色说:“三三,把药吃了,再吃糖。牛奶一定要喝。”
周和光缩起脸,潘奶奶一如既往地嘴毒,不分老幼。
“是我先发现陈陈还让二叔带回来的。”周和光嘟囔着坐到陈观佛对面欣赏他的模样,眼睛滴溜一转,想到制作个等身娃娃的好主意,一定和本人一样漂亮极了。
潘秀徽都懒得理睬,一径盯着陈观佛吃完她要求的所有东西,轻轻抚着陈观佛的后背并按照医生的要求按揉一些能让他舒服的穴位。
这栋小楼的主人是周顽。
平时除了潘秀徽,基本禁止其他人住进来,连他爸、他爷也不行,极其龟毛,宁愿选择智能机器人也不要佣人,而使用大量佣人是权贵的特征,周家老牌豪族自有其迂腐的一面,便是主宅这边不允许任何服务型智能机器人,可以人力就人力。
周顽不用人力的权利也是抗争来的。
潘秀徽曾经当着周顽的面评价周家这条迂腐的规矩‘也算创造工作岗位’,逗得周顽朗声大笑。没人比潘秀徽更清楚她一手养大的孩子,所以她知道周顽很多时候是轻视这个家族的,他瞧不起这些那些的规矩,更瞧不起固守过去辉煌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血缘亲人,只是从来不说,也不打算去改变。
他在就能撑住周家的辉煌,一旦不在,周家必然颓靡,而周顽似乎有意放任这种离了他就无法自救的趋势。
除了权势,周顽就没有在乎的。
所以那天他匆匆抱回陈观佛,踏进很少来的老宅小楼,嘱咐潘秀徽照顾的时候,潘秀徽惊讶于他竟在意一个没有价值的陌生的孩子。
潘秀徽试图观察出陈观佛哪一点出色到周顽选择亲自安置他,没观察出什么来,反而心疼这孩子严重的心理创伤。
也不知遭遇了什么,刚住进来那一阵,会假装吃好睡好,背着人就呕吐干净,整晚睁着眼,要不是身体差到昏厥,医生又天天上门检查,怕是死了都不让潘秀徽知道。
潘秀徽至今还记得被发现时的陈观佛流露出来的惶恐,像只雨天垃圾桶旁边的流浪猫,害怕被抛弃、害怕给人添麻烦,咽下痛苦做讨巧的模样,当即征服她的心,让她抱住陈观佛小小的身体喊心啊肝啊,天天晚上给周顽打视频电话。
因为她发现陈观佛只有周顽陪伴才能好好入睡。
周顽没能扛住潘秀徽的夺命连环call,答应她会每天关心陈观佛,潘秀徽这才觉得能把陈观佛养好。
“为什么不让陈陈住夷光小楼?有空房。”夷光小楼顾名思义,周和夷周和光兄弟俩住的地方。“陈陈,我帮你搬!”
陈观佛飘落他处的视线终于落到周和光脸上,即使被看着,也给人一种飘忽感。
他摇摇头。
周和光目光灼灼,急急道:“我带你交新朋友,带你玩!”他觉得陈观佛比之前更漂亮了,带出去一定有面子。
陈观佛还是拒绝,视线都移开了。
周和光还想说服他:“跟二叔住有什么意思?你看小楼在我们家边缘,周围种满树,平时没有人来,二叔更是逢年过节才来,有时都不住下来就走。潘奶奶也有自己的屋子,总不能让她一大把年纪还跑来照顾你吧。这里阴森森的,好恐怖的!万一出什么事,都来不及发现。你住我那儿,很热闹,还能认识很多朋友。”
陈观佛:“不要。”
周和光不解:“为什么?”
陈观佛:“是周顽的地盘,不危险,不阴森,很安全。”
什么呀?轮到周和光蹙紧眉头,意思是说只要周顽待过的地方就很安全?雏鸟情节吗?
他再开口就被一道散漫浑厚的声音打断:“你要闲得没事干就去找你爸多要带点活干。”登时周和光一蹦三尺高,瞪着进来的身影喊:“天下硫酸雨还是帝国要毁灭了?二叔,你是来交代我们准备后事的吗?”
周顽脱下外大衣挂到衣架上,瞥向周和光:“你死还是我死?”
周和光讪讪:“那肯定是我。”
周顽:“你年纪也到了,明天去军事训练营报道。”
军事训练营不是军区,类似于夏令营,只对权贵开放。自周顽参军后,周家子孙11岁左右会被送过去进行训练。
“我年龄没到!”
“精力旺盛可以特权特办。”周顽坐到陈观佛身侧,低声问:“吃过饭了?”
陈观佛点头,从周顽进来那一刻,无处安放的视线便牢牢落在他身上,往他这边挪了挪,隔着一根手指的距离,怕他嫌弃就没敢再靠近,盯着周顽挽起袖子的手臂,是他不知道多少倍的强壮,肌肉垒起,青筋暴突,彰显着绝对的力量感。
屋内就这么几个人,每人的动作揽入眼底不是件难事,自然陈观佛的变化分分秒秒都落入周顽眼里,也不觉得奇怪,更没有生出被讨好的反感,而是习以为常的放置。
“我今晚留在这里。”陈观佛一瞬间亮起来的小脸就像死气沉沉的雕塑点上灵气后霎时光彩夺目,周顽眯起眼,胸膛有异样的情感流蹿。
这种情感从潘秀徽接二连三的视频电话辅以心理医生那儿的病例资料结果,变得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浓,从小水滴汇聚成涓涓细流,促使常年不踏足老宅的周顽在今天驱车回来。
连周顽都很诧异。
1、这章先发了,关于末尾周顽对三三的情感转变的剧情想想不能太笼统地概述掉,放到下章写详细一点。
2、三三的想法和情感,嗯,下章如果不会剧透就说一下,可能剧透的话就不说了。
反正他也挺会演的,三三七分情,演到周心碎。
[对了,三三的情是父子情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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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关于三三是不是太聪明……他是本身智商比较高。然后唯一的娱乐是看书,次要娱乐是听收音机,所以他会懂很多。其次是他所处的环境,斗殴、抢劫、gun杀,死人等等经常发生,他是在高处观察的那一个,这就促使他非常地早慧早熟。
即使是这样的三三,在房东太太、周顽和他生母眼里都是比较骄纵的,就是不大成熟,没有很聪明,天真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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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就是写六七个小时,脖子后背肩膀就会大片大片的痛,也不知道该咋整。
买个人工椅?膏药?还是按摩仪?
我只有药膏,涂了会好受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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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