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码沉沦 第9章 Chapter 9

林深还是每天准时来顾明远的公司办公了，无论如何。

这当然不是因为顾明远的公司比学校的咖啡厅更让他舒服——事实上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要第二次踏进这个地方。

但是他实在是怕了顾明远——他怕顾明远再找个借口和陈木或者别人说些什么，到时候他反倒还要沦落到和现在一样的结果。

他知道自己或许在智商上和顾明远不相上下，但是在玩心计上面他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顾明远的。

反正左右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林深这样安慰自己。

顾明远的公司离学校也不远，对他来说应当没什么影响。

然而林深又一次错了——他再一次低估了顾明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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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各位——玩手机的都赶紧收起来，还有你俩，别聊天了——老板马上要来了！”

“什么——？怎么又来？

——老板这几天是抽什么风了，自己那么宽敞的办公室不坐，偏偏跑我们这做什么？”

办公室里面的众人顿时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一片怨声载道。

没等他们抱怨几句，顾明远就从走廊拐角处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

他先是装模作样地巡视了一圈，满意地看到大部分人都在认真地工作后，贴心地拍了拍某个手机上的游戏界面还没来得及关掉的男生的背。

“上班的时候玩游戏，莫小帅，你这个月奖金别想要了。”

顾明远亲切地对面前快要哭出来的男生道。

最后，顾明远直奔他此行的最终目的地——他的专座。

没错，顾明远突然在大办公室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专座——说是专座，其实就是在一个办公位置旁边硬塞了一张办公椅。

至于那个办公位置，自然就是顾明远给林深分配的那一个了。

是的，与大办公室里的员工们比起来，林深这几天过得才是真正的苦不堪言。

虽然林深一直以来都具有极强的专注力——但是当一个他恨不得冲他脸上打上一拳的家伙天天坐在他的旁边盯着他的电脑屏幕、时不时还要向他提几句问题时，即使是林深也做不到旁若无人了。

前面的几天的时间里，林深告诉自己只要忍耐一会儿。

顾明远这么做只是因为他们刚签上合同——他一定是怕林深偷懒，所以想要大致了解一下林深的工作状态。

林深对自己说这是人之常情。

毕竟顾明远总不可能一直这么盯着他——按照Nexora的三人的说法，顾明远只会给他制定目标让他自己想办法。

他不可能把自己宝贵的时间全部浪费在看着员工工作上。

可是忍耐了这么久，眼看着身边的顾明远丝毫没有兴致减弱要离开的意思，林深开始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这一行是什么意思？”

顾明远在皱着眉头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后指着屏幕上的代码问道。

林深看了一眼——那是一个非常细微的细节——他敢肯定以顾明远的水平至少能够明白那行代码不会涉及到整个程序的核心思路。

——也就是说，顾明远作为一个投资人，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明白那行代码的意思。

林深终于忍不住了——他将手从键盘上放下，椅子转了过来径直面向了顾明远。

“顾明远——你这样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冷冷地道。

“什么什么意思？”顾明远歪了歪头，仿佛很困惑的样子。

“别装了，”林深直截了当地说。

“你我都清楚你根本没有必要知道那一行代码是什么意思。

这对你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就像你这几天一直坐在我旁边一样。

——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明明可以用这个时间去干点对你来说重要的事情——比如哄骗更多的人。

这不像你。”

顾明远一边耐心地听着林深的质问，一边直直地看着林深的眼睛。

林深这才发现顾明远的眼睛很亮且清澈——有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的眼睛。

但是很快那双眼睛就眯了起来，露出了林深所熟悉的、狡黠而又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这不像我？林深——你倒是告诉我——什么样才像我？”

顾明远声音低沉，带着蛊惑的意味。

林深愣了愣，一时却答不上来。

——是啊，什么样的顾明远才像“顾明远”？

饶是林深和顾明远认识了这么久，眼下他也很难用文字总结出一个完整的形象——顾明远太多变、又太会伪装了。

林深在他认识顾明远的每一秒的时间里仿佛都在不停地更新对顾明远这个人的理解。

——初次见面时林深以为他是一个头脑空空的金融男，接着以为他是一个代码天才，然后觉得他是一个亲切的师兄，最后发觉他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每一个阶段林深认识到的顾明远的形象好像是全然伪造的，好像又有那么一点真实的影子。

“哎呀——想不出来就别想了，瞧你这小脸皱的。”

林深听到耳边传来声音，等他回神时已经感到自己的脸颊被捏了一下。

正当他怒气冲冲地准备抬头瞪视面前这个趁机揩油的家伙时，他突然对上了顾明远的眼睛。

他被顾明远眼里那带着怜惜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柔软的眼神触动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深几乎要感觉他仍然还处于对顾明远伪装哄骗他的真相一无所知的状态。

——顾明远在他心里仍然是那个强大的、关心着他的师兄。

于是最终他像是熄了火，只是像是掩饰什么一般向顾明远抛出了一个嘲讽式的质问。

“那你究竟待在这里干什么？你自己办公室被火烧了吗？”

林深并没有期待顾明远会认真回答——他本以为自己的这个问题会和之前所有的问题一样收到顾明远的一个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答案。

“当然没有——只是最近正好有空，所以想跟着你重新学学代码。”

顾明远说这话时将目光转移到了旁边的桌子上，仿佛突然起了研究桌子纹理的兴趣。

也许是错觉，林深觉得顾明远的语气是少有的认真。

他怔住了——其实之前的时间里当他发觉顾明远问他有关代码的问题多得反常时他也隐约有过这种猜想。

但是他没想到顾明远这次真的能够坦然地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尤其是对他说。

林深的直觉告诉他顾明远没有说谎。

他看着垂着眼睛的顾明远，忍不住轻声道：“——既然你这么放不下代码，当初你为什么不去做技术岗呢？”

顾明远垂下的睫毛颤了颤——林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脆弱的泄露——他期待顾明远能够跟他说出更多。

然而他到底是失望了——顾明远再抬眼时已是林深熟悉的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模样。

“小孩子家家的，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他的语气随意而又轻佻。

“——当时毕业的时候觉得做投资比技术岗更赚钱，所以就去了——就这么简单。”

林深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顾明远打断了。

“那么——既然我都这么有诚意了地把我的目的告诉你了——林老师，你怎么说？

——能不能教教我，嗯？”

虽然说的是求人的话，顾明远的语气和眼神却俱是充满了侵略性，没有一丝卑微。

林深被他那声“林老师”喊得有些不自在。

他本应该斩钉截铁地拒绝顾明远的——尤其是在顾明远那样骗了他之后。

可是莫名地，在经历了今天的这场谈话后，林深那几乎要到了嘴边的“不”字却又说不出口了。

他看着顾明远，看着他那双仿佛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的黑眼睛，不禁想也许顾明远并没有那么不堪。

——他当然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好人，可是也不是那样的冷酷无情——偶尔他也会像今天这样流露几分真心。

而林深虽然说不出顾明远这露出的真心于他自己有什么益处，却直觉它们很宝贵。

于是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用冷淡的语气说道：“教你也不是不行——只要你别表现得像个蠢货就行。”

“哎呀——那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好歹我上学那会儿拿个全院绩点第一也是轻而易举。”

顾明远笑眯眯地看着林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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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看一份报告的穆圆圆突然感觉自己的腿被人捅了一下，低头一看，她惊讶地发现坐在她隔壁办公桌、跟她关系最好的同事的李小莉正兴奋地蹲在她旁边。

她一边保持着直视电脑的姿势，一边用气音道：“小莉你不要命啦？

赶紧坐回去——老板就在那边坐着呢！

小心这个月的奖金像莫小帅一样又被扣光了——”

“哎呀，你放心，我敢保证老板他现在没空管我们。”

李小莉满不在乎地说道，转而用八卦的语气道，“——你快看老板和那个新来的帅哥！”

穆圆圆悄悄瞪了她一眼，似乎在责怪她怂恿自己顶风作案。

不过她到底按压不过自己的好奇心，悄悄地往顾明远那边瞥了一眼，又迅速地收了回来。

她有些失望地对李小莉道：“什么嘛——那边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你仔细看看老板的表情！”李小莉急切地说道。

穆圆圆于是又看了一眼，小声道：“老板——在笑？看来那个小帅哥要大祸临头了——”

“哎呀！”

李小莉气急败坏地翻了个白眼，“你这人！你没感觉老板现在的笑跟对我们的笑不太一样吗？”

穆圆圆小心翼翼地仔细地观察着顾明远，摇了摇头：“我没看出来什么不一样啊——”

李小莉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似乎对穆圆圆没能理解她的兴奋很是失望。

“你呀——一定是你太迟钝！老板现在明明笑得这么甜，这么可爱！

——我觉得他和那个小帅哥有点好嗑欸！”

说着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想很有道理——顾明远自从那个小帅哥来了之后三天两头地往他们大办公室跑，这肯定不是巧合。

想到这里，李小莉兴奋地拍了拍大腿，顿时觉得这以后的工作日都不会那么难熬了。

“李小莉——你不坐在你的位置上，在这蹲在做什么？”

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李小莉浑身一僵，才发现顾明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老板——呃——对不起！

我——我坐着有点累，想蹲一下缓解一下——我马上就起来！”

李小莉连忙解释道，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

顾明远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倒是很和蔼可亲，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

“哎——确实啊，你们这天天坐着也很辛苦，我也很能理解。”

李小莉拼命点头，充满祈求地看着顾明远。

“那就先扣一下这个月的奖金吧——现在赶紧回去干活，我就不扣你下个月的了。”

顾明远笑眯眯地一锤定音。

李小莉顿时垮了脸——却也毫无办法。

在回座位之前，她看见穆圆圆在顾明远背后对她做了一个口型。

“——还甜吗？还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