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来年春 第8章 回忆(三)

“听你的语气……你认识他？”陆弦感受到白慕寒身上冒着明显烦躁的情绪，有些疑惑地看向雪地里的小孩子。

太黑了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看身形约摸着有个十三四岁的样子。

“算是表弟。”

白慕寒的小姨白锦竹年轻时也是当今圣上的宠妃之一，对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人诗歌造诣颇深，也因此受到了皇帝的关注。

在勾心斗角的后宫里，白锦竹一直处于一种能屈能伸的状态，不刻意拉帮结派，也不完全清高淡然。

白家怎么着也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无论男女老少都多少有些居安思危的意识。

说起来，白锦竹虽有底气与挑衅她的人斗争到底，但难免不会使皇帝对白家产生怀疑。

白锦竹不愿意惹祸上身，但招架不住皇帝这狗东西天天往她身边凑，有意无意地把火烧向了白锦竹身上。

被各路人马轮番招惹了一番后，白锦竹终于顿悟了。

敢情狗皇帝是想让她被动参与后宫里的纠纷，然后从她身上找由头惩戒白家啊。

也不能怪白锦竹醒悟得晚，毕竟她也没有想到这个表面深情的狗皇帝花花肠子这么多。

可惜白锦竹本身也对皇帝不太感冒，否则估计被玩死了都不知道。

当白锦竹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第一个想法是将这个事情隐瞒下来。

且不提皇帝对白锦竹的宠爱是有目的性的，单单是周围监视白锦竹的有心之人就足以让她和她的孩子处于一种尴尬的地位。

后来想想，白锦竹还是觉得自己天真了，独善其身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做到。

白锦竹被污蔑了，罪名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没人会相信他。

所谓罪证也只有几页纸，落在白锦竹心头却似有千斤重。

“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狗皇帝的眼神很冷漠，就好像白锦竹并不是他曾宠爱的妃子，而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那样。

污蔑后妃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只要处理得当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惜皇帝不想放过她。

‘狗皇帝。’白锦竹一边在心里骂无端生事的皇帝，咬住后槽牙硬是挤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调动所有脑细胞试图让狗皇帝放过她。

“陛下要治臣妾的罪，臣妾自知无法辩驳，但求陛下明查。”白锦竹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眼神中带了些淡淡的忧伤，似是不愿再为自己争辩。

她是不愿吗？没人给她解释的机会，连罪名都提前为她想好了，干脆就少费些口舌不做多余的解释。

而且就算是最差的情况，她的娘家也会尽全力保她一命。

皇帝似是有些不理解她的淡然，挑眉问道:“你就这么肯定朕会放过你？”

怎么着啊狗皇帝，这罪证是您特意找人来污蔑我的，我还能拒绝不成？

白锦竹就那么平静地等待着来自上位者的裁决，或许她那时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下场会那么凄凉。

“她疯了。”白慕寒神色彻底凉了下来，似乎注意到陆弦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才发觉自己说的有些多了，随即无奈地笑了笑:“具体情况我就不多说了。”

“反正我小姨疯了没多久就意外去世了，九皇子陈晟无人照看，也磕磕绊绊地活下来了。”

“挺可怜的。”陆弦收回视线不再去看窗外的人影，心里或多或少感慨一下就是他对一个陌生人最大的怜悯了。

白慕寒的那双狐狸眼弯了弯，伸手在陆弦的肩膀上拍了拍:“小陆，好冷淡哦。”

‘毕竟你是九皇子的亲表哥都这么冷淡，我要表现得太过愤慨那才奇怪吧？’

陆弦在心里蛐蛐着白慕寒的双标行径，然后起身往门外走去。

到底是冬季，身处屋内尚且没有感受到窗外的寒意，走到门口时就能感受到一股股刺骨的寒风顺着领口往里灌的冷意。

一片雪花飘进了陆弦的眼睛里，他眨了眨眼睛清晰地感受到了雪花缓慢融化的过程。

不算特别难受，但仍有怪异的异物感存在，无论是心口还是眼睛。

真是奇怪，明明没想过要出去的。

可能是因为融入不了屋里的文学气氛，也可能是闷热的空气让他心里不舒服，反正陆弦不想继续待在那里。

视线飘忽不定最终落在了一旁的腊梅花上，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陈晟单薄的身影。

陈晟挺直腰板跪在雪地里不知道多久了，但从他身上覆盖着一层不算薄的雪，也能看出来时间不短了。

陈晟似乎是察觉到了陆弦的视线，缓慢地转过了头，浓密的眼睫毛像蝴蝶般轻微颤动了几下，半掩住了那双墨色的眼睛:“你……”

陆弦一步步走到陈晟的面前，低下头来了个自我介绍:“我是陆弦。”

说完，陆弦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回应陈晟是为了什么，总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

“我认识你，将军府公子陆弦，你很有名。”陈晟停顿了一下，还是没有从地上站起来，缓缓开口道:“我是陈晟。”

陆弦点头示意他知道了，然后就尴尬地立在原地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来找陈晟啊？

陈晟整个人都透着不正常的惨白，即使是纯洁的雪落在他的皮肤上，也不见得有那么刺目的白。

那种病态却又不失美感的感觉……还真是少见。

在陆弦盯着陈晟发呆的第七秒时，陈晟轻轻拍了拍他小腿的动作唤回了他的注意。

陈晟的声音很小，像小猫一样细软的嗓音几乎要被风雪声遮掩住，他犹犹豫豫地开口道:“陆公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陆弦有些疑惑:“什么？”

“可以帮我折一支梅花吗？”

好像是害怕陆弦误会什么，陈晟颇有些慌慌张张地补上一句:“其实院里的花是可以摘的，但是我身份低下，很多事情和仆从一个权限，所以……”

“好了好了，我愿意的。”陆弦打断陈晟带着自我剖白的解释，他一脸牙疼地拍了拍陈晟的脑袋，说:“不要对谁都是这种态度，越是软弱，别人越是会瞧不起你。”

陆弦去折一支长势较好的梅花时，他没有注意到陈晟眼底闪过的那一丝笑意。

是一种计谋得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