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烈日当空,艳阳似火,普兰岛的夏天如蒸汽沐浴,晒得人焦躁烦闷。
江小鱼身边放着破旧的行李,双手抱着黑色背包坐在码头的石凳上已近三个小时,来接他的人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抬手擦拭掉额头渗出的汗,抬头看向碧空如洗的天,脸颊因长时间在户外晒得绯红。
身上洗旧的T恤也被汗水浸湿,洇染出几缕曲折的图案。
海风拂面吹动头顶支立的发稍儿,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清楚缓慢地轻语了句:“好-像-冰-淇-淋。”
这是他这些年来一直坚持在做的事——自言自语。
在寂静无人之时,他会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张开口发出柔软细喏的声音,和一切大自然的馈赠倾诉。
从一个字到两个字,再到一句话,几句话,日复一日地坚持下来,这才没有丧失语言能力。
而这一切都得幸于余裳哥哥,也是今天原定要来接他的人。
兜里的电话振了一下,江小鱼连忙坐直身体,从兜里掏出手机,素白的手指紧张得点了几下才打开短信。
这部手机是渔村小伙伴临别前送给他的,也是他爸爸很早之前用旧的老款手机。
电话上面是一块小屏幕,下面是物理按键,只能打电话发短信,连微信都用不了,但他却格外珍惜。
他期待地点开手机,上面是余叔叔发来的短信,内容是一个地址,交待他自己坐车过去。
他连忙回复知道了,并再次感谢余叔叔后双手紧握地把手机抱在胸前,开心地笑了出来。
所有的喜悦都融化在这双明亮的双眸中,顺着目光倾泻而出,他终于要见到他盼念已久的余裳哥哥了。
江小鱼按照地址和提供的乘车线路,转了三趟公交车才到达目的地。
这是一栋二层小楼,围墙的蔷薇已经枯萎,蓝色的大门也掉了薄漆,斑驳地关着。
江小鱼手指在衣角搓了搓,深吸几口气后,才鼓起勇气地走上前,抬手按下了门铃。
他紧张地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回应,于是又按了几下。
“谁啊?”院子里传来一道暴躁的声音。
江小鱼肩膀一抖,心里有些胆怯地后退了两步。
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少年模样的男人皱着眉头出现在门口。
他个子很高,目测得有一米八多,比江小鱼高了近一个头。
身上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和黑色的及膝短裤,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左边被压扁了一片,看似正在睡觉被扰醒了。
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眼,不耐烦地问:“你找谁?”
江小鱼很想大声地告诉他,我找余裳哥哥,这是他反复锻炼过无数次的,原本已经说得很好了,可是面对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他却怎么都张不开口。
这是他多年都无法克服的障碍,虽然他会说话,却只会在一个人的时候说,面对第二个人,他就是个自闭的哑巴。
江小鱼看着他,努力地动了动嘴唇,然后低头掏出背包侧面的笔记本,拿出里面夹着的碳素笔,工整地写道:“我找余裳。”
写完他反手将笔记本举到男人面前,微微偏头发出“嗯”的一声,示意他看。
男人先是看了他一眼,之后才垂下眼睑扫了眼本子上的字,停顿两秒后再次看向他,目光微沉道:“找我?”
江小鱼愣了愣,双眼微睁透出一抹讶异,他没想到面前这个不修边幅一脸躁气的男人,竟然就是他要找的余裳哥哥。
在他的印象里,余裳是个皮肤白嫩得能掐出水的小男孩,脸上挂着婴儿肥,配上他那一头极漂亮的卷发,显得小脑袋圆乎乎的,特别可爱。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皮肤偏小麦色,虽说不黑,属于很健康的肤色,却给人一种硬朗的疏离感。
他五官精致,下颌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衬得眯着的那双眼睛更为狭长锐利,顶着利落的短发,露出耳上的青皮,和他印象里的余裳哥哥相去甚远。
江小鱼怔愣数秒,才忽然回过神,他连忙脱下背包,蹲在地上从里面掏出一摞明信片,想要验证似的,一股脑地递到了余裳面前。
余裳没接,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最上面的那张,那是他三年前发出的明信片,也是最后一次。
他挑着眉头看向对面,“江小鱼?”
江小鱼捣蒜似地点了点头。
余裳换了副不耐烦的神情,仿佛在看一个累赘,“不是上学了吗?怎么还不会说话?”
说完转身进了院子,冷漠道:“进来吧。”
江小鱼抿了抿唇,把手里的明信片珍惜地放回背包,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
这个院子不小,门前宽阔,旁边不远处是个车库,车库旁停着一辆黑色炫酷的摩托。
往里看有架木头做的秋千,坐板厚重,地上点缀着几处漂亮的水晶地灯,草地修剪平整,应该是有人定期养护的。
一进门正对着的是客厅,房间里有些乱,衣服胡乱地扔在沙发上。
宽大的实木茶几上放着没吃完的便当袋子和一个烟灰缸,里面堆满了沉积的烟蒂。
余裳脚步不停地径直上了二楼,江小鱼收回视线紧跟了上去,刚走到一半,余裳停了下来。
他回头瞥了江小鱼一眼,抬手指了指楼梯对面的一个房间,“你住那个房间。”
江小鱼回头看了眼,连忙抱歉地冲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下去。
刚走几步,楼上传来了沉重的关门声,他回头看向空荡的二楼走廊,心里有些失落。
他觉得余裳好像并不欢迎他,也不想见到他。
他注视片刻,这才放轻脚步来到房门前,抬手放在门把手上刚要推开房门,就听楼上突然传来一道愤怒的吼声。
“谁让他来这儿的!”
不久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摔门声,余裳黑着脸脚步沉重地走了下来。
江小鱼战战兢兢地呆在原地,目光有些闪躲,手指紧紧地抓着背包带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的余裳太陌生,和印象里的他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就那样杵在门口进退两难。
余裳下楼来到客厅,神色不明地看向他,四目相对,目光碰触的刹那让江小鱼感到有些害怕。
他连忙别开脸,踌躇着是开门进屋还是表示点什么,感受到余裳的目光仍旧落在他身上,慌乱之下冲他弯腰鞠了一躬。
余裳看着他的举动,嗤笑一声,转身走了。
江小鱼轻轻叹了口气,推开了房门。
这一下午,余裳都没有回来,直到天黑了,外面才传来了细碎的开门声。
江小鱼正在打扫房间,听到声音后拘谨地站起身,手里捏着抹布,紧张地看着门口。
余裳进来时就看到江小鱼立在客厅,双腿并拢,身体笔直地站着。
他看了他一眼,又扫了眼干净整齐的房间,“你打扫的?”
江小鱼点了点头。
余裳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把手里的便当盒子随意地往茶几上一扔,“吃吧。”
说完转身向楼上走去,也没理他。
“嗯。”江小鱼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他冲着余裳跟了两步,仿佛想要叫住他。
余裳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一言不发地上楼开门进了房间。
江小鱼看着紧闭的房门,肩膀缓缓垂落,他失落地轻叹口气,转身走到茶几旁。
他半跪在地板上,好奇地看了看包装,然后打开了便当袋子,里面是一份炒河粉。
他看着这份河粉,想起几年前,余裳曾经在明信片里和他说过,等他来了带他去吃炒河粉,顿时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柔柔浅浅的笑。
他小心地掀开便当盖,又想起自己没有洗手,于是起身跑到卫生间仔细地洗了一遍后才回来。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点放进嘴里,这是他第一次吃炒河粉,很好吃。
海风拂过枝桠,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一角,阳光透进来照在地板上勾勒出一道暖黄的焦边。
余裳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有铲地的声音。
他拉过被子蒙住脑袋,却仍旧隔绝不了那催命的铲声。
他一把扯掉被子,烦躁地下了床,拉开窗帘,皱着眉头向外看去。
江小鱼扎着围裙带着手套,正蹲在院子里铲围墙边枯死的蔷薇。
阳光照在他身上,头发隐隐透出浅栗色,也许是小时候营养不良,他的发色偏浅,衬得皮肤更为白皙。
在渔村那样的地方,还能这么白净的实属罕见,看来村长没有亏待过他。
余裳看了一会儿,开口问:“你在干什么?”
江小鱼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双手迅速地把小铲子藏在了身后,抿着唇局促地看向二楼。
余裳看着他的举动,眉头微微抖了一下,当年在渔村第一次看到他时,他也是这个动作。
当时他摘了很多漂亮的野花,见到他立马把手藏在了背后,但是后来他还是把那束花送给了他。
余裳靠在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赤/裸/着的上身露出漂亮的肌肉。
他的身材练得恰到好处,线条优美且不突兀,让人看一眼就心跳加速。
江小鱼低下头,手指背在后面一下下地搓着铲柄,不敢看他。
余裳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真不会说话?”
江小鱼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余裳不知道他摇头是说“不是”还是“不会”,但也没追问,注视几秒后转身离开了窗边。
他套上衣服出来,走下楼梯就看到房间打扫得干净整齐,桌上摆放着做好的饭菜。
这时,江小鱼从外面跑了进来,鼻尖浸着汗,看到他后立马刹住脚步站在了门口,一双眼睛清亮地望着他。
“嗯。”他腼腆地笑了笑,伸手比了比餐桌,示意余裳过来吃饭。
余裳没说什么,缓步来到餐桌旁坐下,看着眼前的饭菜沉默一瞬,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进嘴里,味道不错。
“坐着吃吧。”余裳边吃饭边说了句。
江小鱼勾起嘴角开心地笑了出来,他脚步轻快地小跑了两步,脱掉围裙坐在了余裳对面。
二人相处无言,余裳沉默地吃着饭,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江小鱼吃几口就偷瞄他一眼,他很想问问余裳为什么三年前突然断了联系,这也是他执意要来岛里的原因,可真正见到了却又无法宣之于口。
他虽然有些自闭不善交流,却也懂得察言观色。
余裳对他的排斥就差写在脸上了,他不是看不懂,只是他太想见到余裳哥哥了。
院外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紧接着是道关门声。
江小鱼咬着筷子,瞪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望向门口。
这时,一个穿着花衬衫大短裤,戴着黑色墨镜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余裳。”
听到那人的声音,余裳的目光瞬间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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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