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十车粮食?”沈听完锦衣的转达,大为惊讶,以至于手上的蛋黄糕都忘记放到嘴里。
锦衣想到宁王现在的处境,又苦于不能和沈湛明说,于是只能用自以为极其隐晦又极其郑重的方式说到:“是啊,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民以食为天’?粮食乃民根本,清显这次你务必要完成啊,殿下她还等着呢。”
沈湛揉揉额头说道:“我理会的。”说完颓然地坐到椅子上,闷闷不乐吃起手上的蛋黄糕,往日咸香可口的糕点此时吃起来全无半点风味可言,虽不思味如嚼蜡也相差不远了。
锦衣很是担心沈湛能否买到粮食,第二天一大早就又闯进小院儿,本想抓起沈湛出去买粮,却不成想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赵娘也只说是不知道,急得锦衣直跺脚,内心忍不住埋怨沈湛。正当锦衣打算自己行动去收粮食的时候,却见大门处有一个穿着灰蓝色粗布长袍的身影在左近徘徊,远看以为是街上哪个小贩路过,再定睛一看,竟然是沈湛。锦衣急冲冲过去问道:“一大清早你跑到哪里去了?而且,你怎么这副打扮?”
沈湛摸了摸嘴鼻下一撮胡子,皮肤上猛得多了这些东西她还不太适应,尤其是胶水黏过的地方干巴巴的。她说道:“姑姑不是说不要暴露官家的背景么,所以只好伪造一个喽。”
锦衣舒了一口气说道:“原来你有准备,我还担心不当回事呢!”
沈湛皱着眉头反驳:“那怎么可能。好了快走吧。”边说边拉着锦衣往外走,“大大小小的米市行我都和赵以安打听过了,先去万收堂。”
万收堂是城南顶大的一间粮食店,坐落在同丰巷内,万收堂的东家万员外为人和气,价格公道,和南城的酒楼多有生意往来。两人刚一进门,沈湛就模仿着赵以安老爹在何乐楼做生意的样子,沉着嗓音故作老成问道:“敢问柜上的在吗?”话音刚落就走出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在在,客人可要买点什么?油盐酱醋我们万收堂样样都有。”
沈湛拱了拱手道:“不是来买这些细小的。我来盘货,店里米面还有多少?”“盘货”是临康商行里常用的话,就是大宗买货的意思。
万收堂的掌柜面露为难之色,“呦,您来的不巧啊,本店的米面昨天刚被订空,现下没有余粮了。”
“这......掌握的莫不是见我面生故而与我说笑吧?这将将入夏,粮食怎么说没就呢?”
中年人连忙解释“不是这么说的呦,哪有把生意往外送的道理嘛。实是昨天来了一位员外,把过几日才到店的米面都收走了,说是要贩卖到江南去。这不才店里才没有余粮了,这位员外您往他店走走?”
沈湛和锦衣对视一眼,走出万收堂,沈湛心里隐隐有一些不好的预感。出得店门,她二人直奔南城另一家粮铺而去,得到的竟是同样的答案。至此两人分头行动,将临康城大大小小十几家粮店走过一遍,下午酉时碰头时两人说出了同样的答案——告罄。
锦衣愤愤说道:“临康粮行跟咱们作对一样!”
沈湛跑了一天,微微喘着气说道:“这下遭了,看来是有人知道咱们会买粮,提前都给订空了。”她稳稳气息,眼光精锐看向锦衣问道:“锦衣姐,这次买粮,可是涉及朝廷了?”
锦衣神情滞了一下,“呃.....嗯。”心里颇为为难不知要告诉沈湛多少。
没想到沈湛手一挥说道:“不碍事,你不用告诉我,我知道和朝廷有关就行了,临康粮食告罄也能理解了。锦衣姐咱们这次必须得把粮食抢过来才行,要不然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沈湛的脸上,逐渐显出严肃的神色。”她们两个又商量了一会,才各自离开。沈湛去了一趟何乐楼,托赵以安的父亲赵伯渠在城里打听情况。沈湛本就和赵以安是同窗好友,此时又先一步有了官身,赵伯渠满口答应,当即就去了米行。等她再次回到武学巷已经是掌灯十分,她急匆匆找出一套以前书院射箭课用的窄袖劲装,又写了一封信托上官云给锦衣送过去。直到这时沈湛才意识到自己一日忙下来连口饭都还没吃上。
她拿着灯烛走到厨房,灶台上网罩之下正放着赵娘做的晚饭,沈湛嘴角一笑,心道:“还是婆婆心疼我,留好了饭菜。”沈湛放下灯烛支锅热菜。
“湛儿。”
沈湛闻声回头笑道:“婆婆怎么来了?”
赵娘想来帮着热菜,却被拦下,只好坐在一张椅子上说道:“听到声音过来看看,家主的事情忙完了?”
“嗯,今天告一段落,明天还得出趟门。”
赵娘叹了口气道:“你啊,和你姑姑一个样。”
“嗯?”沈湛的耳朵一下就支起来,“我和姑姑一个样?”
“是啊,一个样。”赵娘看着灰石灶台,那悠悠的眼神仿佛看向了时光的尽头一样,“殿下她小时候起就和别的公主不一样,才三四岁大就指着七殿下书上的字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每天啊都被她问得头昏脑胀。还说什么要好好读书,以后也要上朝给官上分担国事。”赵娘停了一下,又带着笑意说道:“你说说,哪家公主往大殿上跑。”这句话沈湛可不爱听,她想的是她姑姑文武双全的怎么不能上大殿了,不过并没有打断赵娘,一边吃饭一边听。
不一会儿赵娘又提到了宁王景通,“四殿下也是调皮得狠,散了学就跑过来,非要交咱们殿下拳脚功夫。别说,咱们殿下小拳头小脚丫,打得有模有样的。”赵娘的语气逐渐缓了下来,“后来,后来娘娘过世,殿下她就安静多啦。官上给她安排婚事,她也总是不乐意,过不去她娘这道坎吧。”
“她娘......”沈湛不自觉地说出口。
赵娘听到声音回过神来,“呦,我怎么跟你说了这么多陈年烂谷子的事儿。湛儿快吃吧,一会儿要早些睡,这阵子你都瘦了。”赵娘说着起身就走。
沈湛很想拦下来再打听打听景明的旧时,但想着赵娘也不可能和她多说,毕竟,如果说的话,那这十年光景早就告诉她了。也只好专心埋头吃饭。
第二天一早,沈湛将将换好衣服,她门外就响起一阵急急的拍门声,她知道肯定是锦衣来了,赶忙把腰带束好开门。
锦衣看到眼前人又是吃了一惊:“你怎么又改成这身打扮了?这、这是要去练武?你这小身子板也不行吧?”
沈湛不理会这些,直接说道:“锦衣姐,昨晚信上说的找些谷仓,可行?”
“谷仓没有。不过昨夜找过了七殿下,可以暂时借用西通司的仓库。清显,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见终于有一件事落成,沈湛的心里稍稍多了些信心,此时也来不及解释,拉起锦衣的手往外走,说着:“时间紧,快走,要去一趟城外北郊。”
两人策马而行,出得城去,一路沿着官道飞驰了个把时辰。四月天气已经有些许燥起,马踢踏起阵阵尘土,两骑马来到一处供来往商人歇脚的凉亭外才勒住缰绳。两人翻身下马,走进凉亭稍事休息,沈湛这才有空掸掸身上落下的尘土。她坐在长椅上,焦躁地向外看去,仿佛在等什么人一样。
锦衣从马匹上拿下水壶狠狠喝了一口,又给沈湛拿过来,“清显,喝水。”沈湛只“唔”了一声,眼睛也不看锦衣,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继续向外盯着。锦衣见状也不再打扰,也将目光移向燥热的荒烟。
时间默默无语,缓缓移动从不停留,不言不语中,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正午的热气也正逐渐褪去。锦衣突然感觉到了异响,她以地听音的本事感觉到车辙的震动悠远而进,“有人来了!”锦衣惊呼,她不知道沈湛在等什么,但她希望这正是沈湛在等的人。
沈湛听到锦衣的话,整个人一下子站了起来,神经绷紧,死死盯着官道尽头处。过了一刻钟左右,一支车队出现在她们的视野中,每辆车上都是装得满满的麻布口袋,堆在一起好似一个小山丘。一匹红色骏马走在车队最前头,那马上坐着一个中年汉子,络腮胡子,**臂膀,身后背着一把镔铁大刀。
沈湛说道:“锦衣,就是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