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 第12章 第12章

魏十镜被警察署的人带走之后，院子里瞬间就变得空荡荡的。

敖瑾晚上睡在了客房，为了防止陆小三再次出现昨日的窘事儿，她十分注意这人的吃喝拉撒。

清晨，又降温了。

天寒地冻，空气冷凝凝的，江南的冬天啊，十分难过。

敖瑾披了一件昨日新买的月牙白兔绒加厚短披风，里面穿着靛青色的厚袄子，抬头看天，寻摸着待会儿不是下冰雨就是要下雪，特意揣了把伞，推开门，便发现昨日那位“抓人的”邱队长站在门口。

“我叫邱致，算是镜爷的朋友，这不，镜爷担心他走后姑娘没得早饭吃，特意让我买了送来，往后，姑娘的一日三餐，我都会替姑娘买过来的。”

邱致团着手，耳根子通红，看起来等了许久，他“哦”了一声，把怀里捂着的一油纸袋包子递给敖瑾：“姑娘起得真早啊，我还怕这包子凉了呢，听镜爷说，姑娘是北方人，喝豆汁儿吗？我去给您买？”

“不用了。”敖瑾伸手，轻轻接过包子，只说，“魏十镜让你来的？”

邱致点点头，昨日，魏十镜说他有一件关乎性命的大事儿要交代邱致，引得邱致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咋的？镜爷是想靠自己给他翻案呢？自己倒是想，可没这本事儿啊。

忐忑之际，魏十镜开口，吩咐了让邱致管敖瑾一日三餐的事儿。

邱致瞬间又失落了：“这哪儿生死攸关了？”

魏十镜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如果不吃饭，就会死人，怎么不是生死攸关了？”

好像也有那么点儿道理。

邱致也不是白等着敖瑾出来的，魏十镜说，按餐付费。

除开餐费他报销，还给邱致不少提成。

邱致搓着手，笑眯眯地看着敖瑾，能让镜爷如此操心的女人，他倒是头一次见，嘴上也跟抹了蜜似的：“姑娘，镜爷这可是真关心您啊，三年了，我就没在这院子里见过姑娘，您是头一个。”

敖瑾细细揣摩魏十镜交代邱致的话，一日三餐？

敖瑾笑了：“他的意思是？不让我出门？”

邱致缩了缩脖子，这姑娘怎么这般灵光呢，他也是等着魏十镜把话给揉开了捏碎了才听懂。

魏十镜说，送餐是假，主要是盯着那位小祖宗，千万别让她到处乱跑，要做什么，你都替她做了，省得她惹是生非。

敖瑾看着邱致愕然的模样，又说：“他是不是还说，不要让我坏了他的好事儿？”

原话！这可是原话啊！

邱致脸色大变，眼神四处瞟了一下，笃定：“没有，绝对没有。”

敖瑾：“那就是有了。”没多说，敖瑾拍了拍自己怀里的包子，“谢谢你的包子，豆汁儿就不必了，那玩意儿，齁得慌。”

***

敖瑾关了门，用一酱色旧碟子装了三个包子送去了小厨房。

陆小三老实得很，昨天敖瑾半夜怕他冷，特意给他取了一床被子给他垫地上，是从魏十镜柜子里取的，反正他也不在。

陆小三虽然手被绑着，可眼神灵便得很，瞅着那三个包子便是瞪圆了眼，巴望着敖瑾给他解开绳子让他吃个早餐。

敖瑾却只将那碟子放在陆小三跟前，没有松绑的意思。

“我可以放了你。”敖瑾突然开口，“不过，你要回去告诉你们家老爷，魏十镜有难，如果他还想要魏十镜手里的生意，最好再帮我一个忙。”

敖瑾从怀里掏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上头还有一个红掌印：“不然，我就把你这张认罪状交给警察署。”

“你应该晓得，魏十镜如今是被冠上了买凶.杀人的罪名，而这张认罪状，是你亲自承认，你家老爷让你来杀魏十镜的，里外里，也应该算是买凶.杀人，魏十镜怎么判，你家老爷就会怎么判。”

敖瑾这话说得冷冰冰，陆小三慌了，他瞪着眼：“我何时认罪了？不是，这张状纸，我都未曾见过，也不知道里头写的是什么。”

敖瑾低头，一下一下地捋着这张纸的折痕，慢慢摊开，指着落款处的红手印：“你不认得没关系啊，上面有你的掌印，”她笑，“我昨晚……趁你睡觉的时候摁的。”

陆小三挪了挪腰，一脚踹开放在跟前的三个包子，骂骂咧咧：“最毒妇人心。”

“让你报个信而已，至于嘛。”敖瑾飞快地收起认罪状，“还把包子给踢坏了，浪费粮食。”

陆小三冷哼了一声，反问：“姑娘知道什么叫死者为大吗？”

敖瑾单手扶着碟子，一个一个地捡回包子：“怎么？你想威胁我？”

陆小三年纪浅，个子小，昂着头的样子带着几分少年的不逊：“陆家的规矩，出任务者，死者为大，伤者为功，完璧回去的都是叛徒！是逃兵！我这样说，姑娘懂了？”

“我明白了。”敖瑾点点头，“陆家家训严格啊，下的都是军令，你的意思，无非是说你身无半点伤，还吃得圆滚滚的回去，陆家老爷子不信你说的话呗，是这样吗？”

“呵，算姑娘你清明。”

“没事儿，”敖瑾突然将碟子一砸，碎片满地，棱角锋利，她拾起一枚弯弧的碎片，朝着陆小三踱步，“我帮你造一点伤，不就行了。”

***

雀儿胡同。

陆中堂今日起得很晚，昨夜胡同口来了不少警察，进进出出的，闹腾出不少动静，他年纪大了，睡眠本来就清浅，如此一来，便是更睡不着了。

只等着天亮了，才迷蒙睡了一会儿。

起身的时候，有人告诉他，小三子回来了。

小三子是他三年前捡来的，听说是戏班子里留下的孽种，捡到他的时候，才十二岁，常年跟着戏班，学了些许功夫，格斗拳脚不行，不过身形很轻，加上年纪小，不说飞檐走壁，悄无声息上个房梁，不在话下。

小三子没名没姓，陆中堂让他认了陆家管家陆源做爹，顺着人家家里的排行，认了个小三，又跟着他姓了陆，算是家臣。

这次，本是让他去魏十镜的宅子里探个底，看看魏十镜这次典当行业的出手底牌到底是什么，没料到，人就此没了消息。

昨日和魏十镜见的那一面，陆中堂原本有机会把小三给要回来，可魏十镜手段太狠，听了他的报价，扭头就走，没给他机会。

知道小三子回来了，陆中堂倒是十分惊奇，着手又问身边人：“怎么回来的？伤得如何？”

报信的人说：“没伤，一点儿伤都没有。”

陆中堂的眉头慢慢凝紧，没伤？那便是有些奇怪了。

奇怪归奇怪，人，陆中堂还是要见见的。

陆小三穿着去时的衣裳，不过裤子倒是换了，深灰色的加棉厚裤子，那裤子腿还滚了一层低调的绣面边，这么矫情的裤子，陆中堂的印象里，嘉兴只有一个人会这般讲究——魏十镜。

下了雪，庭院里湿濡濡的。

陆中堂听了陆小三说完，没细问，只单手背在身后，笑了一声：“披了魏家的叶子回来，还一身无伤，小三，你手段高啊。”

陆源听了，抬腿便往陆小三心窝里踹了一脚，这一脚看着狠厉，实际却是护着陆小三的，若非他率先做出表率，等着陆中堂真生气了，后果更是严重。

陆小三捂着心口继续说：“小的也不明白，所以，那姑娘让我转告老爷的话，我也是不信的，魏十镜手段雷霆，但不至于买凶.杀人，可她偏偏告诉小的，让小的回来报信，只怕是有诈，老爷还是莫管这桩闲事儿才好。”

陆中堂眼神扑朔了一下，又问：“她所说的一个忙，当真只是想法子送她进警察署的监.禁室里，看一眼魏十镜？”陆中堂昂头，似乎不信，“没说其他的？”

陆小三摇头，又补上一句：“她一个女人，纵然能去见魏十镜一眼又能做什么，虽然有些身手，可也不能在严加看管的监禁室里带人走啊，若真是要动真格的，还会连累了老爷，老爷权当没听到便是。”

“不。”陆中堂眯起眼，他心里的主意很多，转着十几个弯来揣摩这件事儿，他摆摆手，示意陆源，“安排一下，我们……去看看这位魏老板。”

***

今天很冷，冷风裹挟着冰渣子往人的脸上打，魏十镜在监.禁室里干坐着，没有火盆，没有被褥，墙是凉的，地是冷的，窗户上起了一层冰，冰渣子扑棱扑棱打在窗户上声音像是子弹穿透时的猝响。

魏十镜朝着自己冻红的指尖哈了口气，只恨自己昨天走的时候怎么没披上最喜欢的那件黑色羊绒加厚大衣，多帅气。

要风度不要温度，他就是这样一个浮于表面的人，也从未指望过自己能有多深沉。

世界皆醉我独醒的滋味是不好受的，魏十镜觉得，还是当个俗人，在俗世里多赚赚钱靠谱。

他独自坐在硬邦邦的铁椅子上，也想了很多事。

可敖瑾来看自己，是魏十镜怎么也没想到的。

“魏十镜。”

隔着铁栏杆，敖瑾的声音不大不小，她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只等着看守的警察开了门，敖瑾才把怀里的小山包往魏十镜身上一砸：“你的东西。”

魏十镜顺手摸了一把，立刻眉开眼笑：“我滴个乖乖，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你怎么晓得我想这件大衣想了好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