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一个地方,我宁可坐牢似地度过我的时间……李有纱的声音又出现了。她会这么说,她一定很快就会离开。
她从没见过比李有纱更深情的目光,从没听过比李有纱的声音更深情的声音……你愿意跟我走吗?跟我走吧。茹梦,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真的很害怕。我再没有第二次机会听李有纱这样说。我该怎么办?
安茹梦偷偷跑去灯塔附近,她看到李有纱骑着一辆奇怪的自行车在海边绕行。像是被什么迷题困扰无解。
安茹梦的心突然毫无征兆地陷入钝痛,她看着茫然环绕的李有纱,想张嘴喊她,却发不出声音。她捂住自己的心,心痛的感觉未免太过可怕,她心疼李有纱,程度至深。
海边礁石下,一抹白色映入眼帘,那是一艘帆船。今日的风也跟迷惘难解的李有纱一样,所以这艘帆船随风到这里来了。安茹梦看见李有纱骑着自行车往礁石下去,一路跌跌撞撞地骑到了那艘帆船旁边。
李有纱停好车,就迅速地往船边跑。
“哎!有人吗!没事吧!”
安茹梦在灯塔后眼巴巴看着,她的直觉很不妙。这里几乎是野海,谁会到这来?
半黑半白的海滩上,有个什么东西动了动,想朝李有纱爬过来。李有纱很警觉,立刻就注意到了,她跑过去,将那人翻过来,是个年轻的女人。女人哆哆嗦嗦地看着李有纱,眼睛明显亮了亮,偷偷跟过来,躲在帆船后的安茹梦十分笃定。
李有纱没废话,将女人的一只胳膊绕在脖子上将她提起来,带着她往灯塔后的老房子走去。这是要带她回家了。安茹梦呆呆看着,感觉通身的血液凉了几度。
李有纱将那个女人带回家后,就立刻着手给她保暖回温,折腾了好半天后,那个女人安然无恙地睡着了。李有纱出来去帮她锁好帆船,就看到安茹梦蹲在船后,呆呆地抱着她自己改装的那辆自行车。看着海,失魂落魄的样子。
李有纱立刻停下,安静地看着安茹梦。目光很深。像是已经无法再回归轻盈。
“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那个叫安妮的女生,缩在沙发上,裹在毯子里,喝着热乎乎的咖啡,盯着在洗碗的李有纱说。
李有纱无声地笑了笑,没回头,“混血儿?”
“对,我的血统有一半跟你一样。”
这个安妮不过二十出头,已经开始驾驶帆船环球航行。有一个这样甜美的名字,却如此的野性潇洒,很有趣。
李有纱没说话,洗碗的背影像是一幅画。安妮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有一个朋友也像你这样美丽,她叫娜娜,是一名法国人,她玩弄男人的心,让男人恳求她的爱,有一对表兄弟因为彼此嫉妒,在她豪华的家里前后上吊自杀了。”
李有纱动作一顿,真是冷酷的女人。她很欣赏。
“可惜我没有豪华的家,只有在风雨中飘摇的老房子。”李有纱试图诙谐地展现自己的友好,可安妮不吃她这一套。
“你想说你远不及她吗?不。你只是不愿意。你比她要迷人得多。也许这是你的血统独特的魅力。曾经有过女人因为你欲|火中烧吗?”
李有纱愣住,依然没有回头。
“看见你,就像看见天空蔚蓝,大海广阔一般。我拥有着完整的自由,所以我更能看到自由的灵魂。你的爱,一定如雨般,滋润着万物,撒落光芒,就如这所老房子一样,外面那样冷冽,里面却温暖如春,再没有比这座老房子更让人感到舒服的地方了。我在大海上感受到的那无法言喻的美丽与自由,可以与这份温暖柔软并列第一。”
“这样美好的爱,男人是不配的,一定有女人爱着你,我说的对吗?”
李有纱沉默的背影,透露着满满安宁的气息。这是经历过自己生命中的滔天巨浪后,沉淀过后的魅力。
李有纱继续洗碗,“我不知道。也许有吧。但我更倾向于,此时,此世界,无人爱我。因为,我感觉不到他人世界的融合,我喜欢自己的世界。”
安妮听到了窗外不知何处传来的号角声鸣笛声,她眼中的情绪始终如一。“这是那些根本不需要他人来爱和依附的人才会说的话。你们很傲慢,却又不能用傲慢这个词汇来形容。因为,你们的傲慢,是可爱的,褒义的。你们愿意的话,所有人的世界都可以被融合,可你们不愿意。这样的人,用最贬义的词汇来形容的话,就是洁癖者。灵魂的洁癖者。”
李有纱有些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她终于回身看向安妮,“什么你们我们,你难道不是这样吗?”安妮酷酷哼了一声:“当然不是,我比你们更无谓得多。”李有纱非常认同:“说得也是。”
李有纱走到安妮身前,安妮有些懵懵地看着她,还是一副被勾引的样子。“你走过来干什么?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不然,我可能会做出让洁癖者反感的受不了的事。”
李有纱立刻退开三步,“我要去灯塔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安妮没有跟她去灯塔。在李有纱邀请她后,安妮看出来李有纱的疏离和一种过分的礼貌。这让她很不舒服,于是她选择,睡觉。
李有纱帮安妮关上灯后,离开了老房子。就看到院子里,安茹梦骑着她那辆自行车在绕圈。“你还没有回去?”“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在外面?”
李有纱毛茸茸的黄色外套像一盏温和的路灯。某个瞬间,她像灯光中的充满童真的小熊。安茹梦看着李有纱,眼中波光粼粼。
李有纱没回答,走过来,看着她,“饿不饿?”安茹梦点头。“冷不冷?”安茹梦点头。“要不要跟我走?”安茹梦愣住。李有纱指向灯塔,“去那里。”
灯塔里有许多点心,还有热水,就跟一个简单的小房子一样。安茹梦自己喂饱了自己,走过去,从李有纱的手臂下钻进在查看记录的天气与船只情况的李有纱怀里。然后紧紧抱住了李有纱。她现在有种感觉,她抱住的不是李有纱,而是头顶上的苍穹。
“你身上还是有点凉,我这里也有备用的棉衣,你穿上吧。”安茹梦在李有纱怀里摇头。
李有纱看着安茹梦,她的脸全埋在她怀里,于是她有了一种,花朵在试图钻入她体内绽放的感觉。
想起安妮说的那句,我比你们更无谓得多,之后,安妮又说:“你是逍遥天地的野兽成仙,明明拥有满天地的自由,却总在心上挂着什么。最终也说不定会因此而自愿选择灭亡。而我,也许会成为你放荡不羁的朋友,偶尔陪伴你,与你一起在天地间大放情怀,在你要死不活时,会救你一救,在你要为什么使命大事牺牲时,会飞在高处看热闹,不管你是否恳求我,都绝不会参与进去。你是冷面热心的逍遥侠客,我是真逍遥的世人之外客。”
这番话当然经过她的本土版加工,但她当时是觉得,安妮把她说的过于理想化,而且是她本身不喜欢的一种理想化的方向。
她把自己的世界保护得那么好,不管怎样,都不会牺牲自己的世界去讨好外界。
她会做的,只是像爱自己的秘密那样去拥抱可爱的生命。
安茹梦正抱紧了毛茸茸的李有纱来温暖自己像是被冻麻掉的心脏,就感到李有纱温柔有力地收紧了拥抱。将她呵护备至地拥入心跳中。
“我活到今天,还在与灾难化的思维作斗争,我想我重新将自己养育出了自信,我天不怕地不怕,作为一个坚持链接野生天地野性自我的旅人,我不惧天气 ,天气就是我的热闹。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自己的投入,不管任何事,只要我真正的情绪没有投入进去,不管结果如何,代价是好是坏,我都可以轻盈起身而走。离开得毫不犹豫。因为那样一来,我其实并没有任何被白白浪费掉的投入,也许可以说是将沉没成本控制在了基本为零的程度。可是,情感代价的投入,偶尔也有自甘沉沦的时候。茹梦,我这一次,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能够离开了。
我实在不喜欢这个地方,若不是那天刚到这里,我有着一探究竟的微弱好奇心,我不会遇到你。我又会坐牢似地将自己关在灯塔区域,直到彻底离开。你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奇迹,被天地赐给了我。”
安茹梦怔怔地听着,许久后,她心甘情愿地闭上眼睛,就这样吧,她在心里说,就这样吧……
一望无际的漆黑大海上,某处传来了明亮温暖的灯光。给遇到难题的船舶指引了方向,提供了安全支持。
灯光中,某艘船看到,一只小熊拥抱着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