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乐九里和杜蘅带上几个官差早早地找上了黄二。
“官府查案,闲杂人等退开。”
几名官兵将正在被窝里的黄二拉了出来,黄二半睁开眼一看眼前这阵仗吓得屁滚尿流就要下跪。
“几位大人,别抓我,别抓我,!我马上就还钱!马上就还!”
黄二趴在地上不断地磕头求饶,丑陋的脸上混着泪水显得无比狰狞。
杜蘅嫌弃地往后退几步,招了招手先让那几个官差退出去了。
“我问你,你是否替唐二娘做事的同时逼迫醉云楼内的姑娘们给你交钱?”
“是......是是,大人,您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黄二微微抬头,似乎松了口气。
“怎么?你觉得这事儿不值一提?”杜蘅冷冷看着他。
“不敢不敢。小人没这个意思。”黄二连磕了几个头。
“你可曾逼迫过柯珏给你钱?”“听闻柯珏姑娘被杀后不久,你在赌场欠的一大笔钱就还上了。”
黄二哆哆嗦嗦地说道:“大人,您不会是怀疑我杀了柯珏吧,冤枉啊大人!我是管她要过钱,但是她不肯给我,我就想了别的方式还钱啊!”
杜蘅皱着眉:“她不给,你就会轻易放过她?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平时是怎么对待那些姑娘们的。你想了别的什么方式?该不会是杀人拿钱吧?”
“再不说实话,我就剁掉你的手。”乐九里低着嗓音,将刀对准他的手,拿刀的手看上去并未用力,好像随时就会掉下来。
“我说,我说!”黄二擦了把汗,“我是听说了她想要赎身的事情,如果是真的,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就想了各种办法针对她,让她拿钱,但她一直不肯。我觉得她定是藏在哪儿了。”
黄二哭丧个脸:“我是想着用这笔钱还完赌债,我就再也不赌了。我偷偷去了她的房间翻找,但是哪里也没有,她又恰巧撞见我在她的屋子中,不停地质问我,我一气之下,就......就打了她几下,这事儿也就过去了。那之后我还莫名其妙倒霉了一段时间,不是半夜走在路上被人从身后打一顿就是喝下过期的茶水差点毒死……我好一段时间都没敢出醉云楼。”
杜蘅明显不信他的话,问:“究竟是谁在传她准备赎身的事情?”
“小的也不清楚,可能是……可能是雪儿吧!就算不是她也肯定是那帮女人传的。你知道的,女人嘛,最爱互相嫉妒,不是互相比美貌就是争客人,看见谁要获得自由了,她们不得嫉妒得眼睛都得红喽!说不准,人就是她杀得呢!”说到这儿,黄二仿佛自己已经破开此案,窥探到真相,意犹未尽地嘿嘿笑了两声。
“我看应该剁掉的是你的舌头!”乐九里长刀一竖,在黄二脸上擦过一道血痕,一直到他嘴边才停下。
黄二捂着嘴,眼睛都快要瞪出来,唔唔叫着往后爬了几步。
“你错了。”杜蘅眼中冰冷,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她不会。”
男人们似乎总是喜欢将女人之间复杂又细腻的情感归结为嫉妒,他们隐藏着最大的恶意,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和理解加到女人身上。他们也并不在乎她们是究竟是怎么想的,看见两个以上的女子就要将自己架在高位上对她们进行评判对比,引导她们自我怀疑,又轻易给她们贴上善妒的标签。
杜蘅声音不大,字字清晰道:“同在恶劣的环境,同为弱势的女子,她们会互相欣赏,她们会体谅对方,会互相扶持、惺惺相惜。得知谁即将脱离苦海,会有着对以后的担忧,也会真心为对方开心。”
“而真正嫉妒的人——是你。”
“你看不到她们身上的痛苦、感情,你只是以你的想法揣测。”
黄二一愣,张着个嘴巴也看不出听没听懂,他忙低头应声:“是是,大人教训得是。”
杜蘅自嘲似得笑了下,对九里说道:“我真是傻了,怎么也对牛弹起琴了。”
乐九里却坚定地望着她,对她摇摇头,“不会,我在这里,我可以理解你的话。”
杜蘅眼中微动,低头轻笑了一下。
她收了情绪继续问黄二:“一个准备离开的人,身上应该会带着不少的盘缠,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柯珏出事的那天,你不在醉云楼。”
黄二不停地擦着汗,跪在那里:“这、这……小的,说实话小的那天的确是偷偷跟着柯珏去了,我原本打算跟着她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将她的包裹抢了。
可还没等我靠近下手,身后就有人将我打晕了过去,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在医馆里躺着了,一条腿也被打折了……我怕被人知道对楼里的人都说是喝醉了摔的。”
“大人,您不信的话可以去那家医馆问问啊,我是被路过的人抬过去的,大家都看见了。”
黄二这两句话说的倒不像假话,况且是真是假,一去问便知。只是,如果凶手不是他,那个人到底会是谁?会是纪朝吗?
“你可看清打晕你的人是谁?”
“没有,那人在我身后出现,我听见动静刚要回头就被打了脑袋,我就失去意识了。”
杜衡看向九里,乐九里对她点点头,将官差叫了进来,吩咐道:“查一下他的大腿上有无伤口。”
几分钟后,官差从屋内出来,对着她们行了礼。
“回大人,他的腿上并无刀伤。”
同时另一个官差也回来复命,“大人,那日确实有人在捡到昏迷的黄二,带去了医馆。”
杜衡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乐九里看着她有些气馁的样子,安慰道:“小姐,我们还没去看尸体,或许尸体上会有其他发现。”
杜蘅点了点头,重新振作起来。
她对黄二说道:“你只是暂时没了嫌疑,但你平日在醉云楼威胁作恶,随意打骂姑娘们,活罪难逃,自食恶果,你自己想办法将你威胁得到的钱都还给她们。
你不是喜欢鞭挞别人吗?我会吩咐人每日对你进行鞭刑十五下,连着十五日,不会要了你的命,也不影响你干活还钱。”
黄二听完后像傻了一般呆坐在地上,没了表情。
她们到达验尸间的时候,段长风正坐在摆放着软垫的红木椅上,端着瓷杯品茶,还点了熏香,与周围昏暗阴冷的环境格格不入。
杜蘅内心腹诽:在验尸间门口也能这么优雅地喝着茶,真是好品味。
看见杜蘅出现,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又恢复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清了清嗓:“杜小姐,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让官兵配合你的差遣,想必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吧。”
“不过,比起你能否做到,我更好奇你为何要插手这案子,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段公子说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看不下去官府的无能,这么做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我只是想借此机会尽我所能为这些被害的女子讨回个真相罢了。”
“如果给其他女子能力和机会,想必她们也会像我一样做。”
杜蘅神色淡然,回着他的话。
她看了眼一旁候着的几个男性仵作,对他们问道:“可否请来一位女仵作?”
那几人听后诧异地互相对视了一番。
“这......女仵作?”“这验尸还要分男女吗?”“这位小姐可是觉得我们验的有问题?我们可都是城中经验丰富的仵作,不说最厉害吧,也肯定比一个经验少的女娃娃强。”
他们有些不满,看着杜蘅的表情略带嘲讽,却又因忌惮段长风的身份不敢发作。
杜蘅微微一笑:“几位先生误会了,我并非是对你们的水平产生质疑,只是想换一名女仵作来验或许会有不同的看法。况且,女子也会更为细心。死者多为未出阁的女子,让女仵作重新来验,也算是对她们的尊重。”
“就按她说的去做吧。”段长风满不在乎地挥手吩咐下去,比起案件,他似乎对杜蘅更加感兴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
杜蘅讨厌他的眼神,一种打量凝视物体、宠物的眼神。
她面上却未表现出一分,身体不动声色地向九里靠近。
那几名仵作虽然不太情愿,但也只能听命叫来了一名女仵作。
不多时,一名女子带着几位妇人匆匆赶来出现在众人面前,为首的女子身型细小,梳着整齐简单的发髻,她面带笑容对着杜蘅等人一一行礼。
“民女田双儿拜见各位大人。”
田双儿长得瘦小,却轻松扛着验尸需要用到的工具,脸上一副神采奕奕的表情,充满着干劲儿。
“有劳双儿姑娘。”
杜蘅也回了她一个微笑,她和九里跟着双儿等人走进里间的验尸间。
乐九里突然攥住她的手,“小姐,你头一次见这种场面,可能会不太适应,不要勉强自己,可以让我进去看着。”
杜蘅却对她摇了摇头,即使内心会有些胆怯,她也必须亲眼去见证,只有亲眼见到这些残忍痛苦,才会让自己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定想法。
“我没事,九里。真正害怕的人不会是我,而是杀害她们的凶手。”
她回握住她的手,一起走进去。
房间内整齐地摆放着几副棺材,双儿递给她们二人布条,自己也用布蒙住口鼻。
她掀开其中一副,顷刻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香油味,其次是刺鼻的腐臭味。
杜蘅忍不住微微作呕,乐九里扶住她的手臂,轻拍她的后背。适应了一会儿,她对九里点了点头。
双儿和她的几位帮手一起将尸体抬出,尸体周围残留着大量的石灰。
和之前的验尸记录差不多,每具尸体的致命伤都在脖子处,脸上被烧的模糊不清,五官的形态都没了。
死后的人安静地躺在那里,变得冰冷失了温度,原本正是漂亮年轻的年华却以这种方式残忍死去。
杜蘅想,会不会她们遇害前还在想着快点回家、猜想着明日的天气呢?
双儿低下头谨慎认真地检查尸体的每一处伤口和细节,良久,她又叫来身边的妇人吩咐着什么,那妇人磨去指甲,在手指处包裹上棉布,探入尸体。
双儿谨慎地观察着尸体有无黑血流出。
她又对其他尸体一一检查。
约莫过了半日时间,双儿和其他人一起重新整理好尸体封好棺材放回原处。
双儿和她们走到外间说话,“大人,我已验完所有尸体。”
她接着说,“这些尸体的情况大致和之前记录过的差不多。”
“死者口鼻处都有迷药的残留,致命伤都为脖子上的刺伤,身体留有多处较浅的伤口。”
“只有最后发现的那具尸体脸上并无烧伤,但基本可以确定这些起案件的凶手都为同一人。”
杜蘅有些疑惑地问她:“你怎么确定凶手是同一人呢?有没有效仿作案的可能?”
田双儿认真道:“尸体脖子处的刺伤,都有多次贯穿的痕迹,且贯穿的程度不深,不似寻常凶手那般。我猜想可能是凶手并不熟悉脖子上哪里才是要害,又或者是凶手单纯享受虐杀,还有一个原因或许是凶手的力气不够,所以需要进行二次或者更多次的贯穿伤。”
“这些尸体身体上的伤口也能验证这一点,创面都较浅,不致命,而且这些尸体口鼻处的迷药都为同一种,我检查了下这种迷药似乎并不常见。”
“所以从作案手法来说凶手基本可以确定为同一人。”
乐九里回忆着:“我与凶手交手时,他也不愿意正面应对,刺向我的力气也不算大。”
“一个不怎么会杀人的人,一个没什么力气杀人的人,却接连杀害几个官家女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为财?为色?有深仇大恨?或是激情杀人?”杜蘅微微皱眉。
双儿思索一番后说:“如果是为财倒是不像,死者身上的贵重物品都完好无损,那些能证明死者身份的物件也都留的好好的。”
“就像是要故意让人知道死者的身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