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起时 第3章 Chapter 3

几乎所有食物都进了谢观棋肚子里，小外婆早远远在一旁悄悄抹眼泪。

季南星是同小外婆一起下楼。

她让小外婆先回房间睡觉，自己将碗筷端到一楼厨房。

一楼厨房客厅一体。

季南星穿过客厅看到被乱丢的抱枕和玩具，弯腰准备捡起挡路的毛绒娃娃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提起紫兔长耳朵。

她抬头望去，谢观棋什么时候下楼的？

季南星诧异看着谢观棋将乱丢抱枕玩具捡回桌子及沙发上，接过她手中餐盘，平淡说：“去休息吧，我来收拾。”

季南星想拒绝，谢观棋已经大步朝开放式厨房走去，她怔怔跟在身后。

两人一路无话。

显然少了第三个人，季南星独自面对谢观棋是十分不自在。

除季南星指点谢观棋餐具放在哪儿时，她闷不吭气。

其实她也想缓和下关系，只是看着谢观棋那副“你最好不要出声”的侧脸，只好默默闭嘴看着他解下围裙清洗手掌，看着他朝大门走去……

她僵硬的四肢终于有知觉，急忙追到他面前，双手一拦，季南星紧张问，“你要去哪里？要买东西吗？我帮你去买！”

谢观棋往右移，季南星跟着移动，仰头执着固执地盯着他。

来回几次，谢观棋望向落地窗外的秋千架，秋千架在黑夜中摇晃，他微微眯眼见到一团黑，语气正常，“出去走走。”

季南星不让路，“我陪你一起出去走走。”

谢观棋听着这话想笑，小外婆管得严格，季南星又太听话，恐怕从小到大就没有21点后出过门。

他收回视线，俯视着少女坚定的眼睛，“去网吧通宵打游戏。”

果然……

季南星呐呐两声，慢慢放下双手。

网吧这类地方小外婆是不会让她去的，更别提大半夜。

她犹犹豫豫，“三哥……哥，三哥哥的房间里有游戏厅，而且，而且镇上没有通宵的网吧。”

“你怎么知道？”

“哈？”

谢观棋抿了抿唇，绕开季南星，心情抑郁如同这烦闷的夜晚，“别跟着我。”

谢观棋本身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当他冷冷的音调徒然拔高活像缠脖子的冷血动物，季南星挪动的脚尖立刻吓得缩回。

直到听到开门声，季南星小声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夜空没有一颗星星，站在大门分界线的少年握着金属门把手，他俊朗的面容半隐在暗处，长而卷翘的眼睫毛轻轻一闪，应了声，“会。”

季南星欢喜弯眼，一双清澈的眼眸在水晶吊灯下明亮璀璨。

而外面的世界昏暗沉寂透着窒息**气息。

谢观棋俯视红色地毯，地毯上绣着“出入平安”，他松开门把手又握紧，而后望着绿色草坪，放缓了声，“明天5点前我会回来，你不要跟着我。”

季南星生怕他反悔，“好！”

见大门合上，季南星关掉灯，如同有鬼在追飞快跑到三楼，推开露台，蝴蝶风铃叮铃响……

她大喘气趴在围栏上，搜索谢观棋的身影。

沿街路灯有几盏坏掉半明半暗，季南星见到谢观棋打开停在远处的黑色大车，不是她认识的车型牌子……

*

改造后的大车上有两个年轻人。

一个在驾驶座位一心二用一面回复通讯信息一面警惕周遭。

另一个躺在后座，脸上盖着绿色帽子呼呼大睡。

然而在听到车门打开时，握着匕首闪电出手，“小贼吃我一刀！”

可惜来人更快，他的手腕被人钳制住，骨头咔嚓一声，连一招都不到，匕首很没面子掉落在车里。

他菜得被反手压制，羞恼咒骂后输出一堆脏话，驾驶座的年轻人拧眉呵斥，“闭嘴！”

沈贰闭了嘴，忍了忍，“草，你松开啊！啊！草！”

谢观棋掐住他后颈，不容辩驳，“你的东西收回来。”

沈贰沉默一会儿，犟嘴，“小爷听不懂，谢三你个废物小偷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啊啊啊！草你妈啊啊啊啊……”

“好了。”驾驶座的年轻人捏了捏鼻梁，满脸无奈，“小沈收回精神体，以后不许乱闯民宅。”

沈贰还要犟，只是玩个秋千，这怎么算呢？

“你给我闭嘴！”王意之沉下脸，“快点！手不想要了？”

也不知谢观棋用得什么招式，沈贰疼得牙齿打颤，只能将从秋千架爬上陈家别墅的刺猬精神体收回精神领域。

王意之透过后视镜见到刺猬消失在别墅露台，露台上有个女孩子正朝他们的方向频频张望。

他不着痕迹挑了挑眉，对谢观棋老成式和善笑，“观棋放人吧。”

他认识谢观棋多年，深知谢观棋虽性格冷淡但很少主动下手，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情绪明显外放。

想想那女孩的模样，王意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谢观棋像是知道王意之在想什么冷冷瞥了眼，见王意之收了怪笑，他才松了手坐下，侧过脸看窗外景色。

没什么好看，几乎一模一样的别墅群，那些房间里也许连对话都像程序设定每晚重复……

夜幕已深，有几家仍旧灯火通明，和他两年前刚到这儿时没什么区别。

视线不由自主转到露台上小小身影……

唯有她自始不同……

沈贰自己接好骨头，他的精神体是一只刺猬，强行被收回来正在他脑子里滚来滚去刺得他头疼，这让他更看不顺眼谢观棋，阴阳怪气，“谢少爷不好好睡别墅跑破车里呆着，不是自己的床睡不惯吧？”

谢观棋不理会儿他。

王意之虽然想看谢观棋笑话，但第一次出任务不想搞砸冷冷叫了声沈贰！

沈贰终于闭嘴。

他撇嘴盯着车窗，回想起陈家别墅露台的女生，长得又白又靓，他不认识。

但认真想想那五官又似乎在哪里见过？

沈贰想下车确认看看，谢观棋收回视线，目视前方，“目标出现，开车。”

王意之脚下猛踩，心不在焉的沈贰一头撞向车门，结结实实“咚”得声，他咬牙切齿，“草他妈！”

*

陈家别墅露台上的季南星望着汽车尾消失在夜色中怔怔许久。

重新回到卧室，冲掉一身汗水，等她洗完衣服吹干头发时已过凌晨。

季南星爬进被子里，打开床头柜，第二层柜子放着一本相册一本画册一个海洋水晶球还有一部白色手机。

手机屏幕按亮，锁屏是一个眉目十分漂亮无害的少年侧脸。

炎炎夏日梧桐叶落，风吹发梢每一根被吹卷起的发丝都透着意气风发。

穿过枝丫的晨光跳跃在少年尚显青涩的侧脸，他身着黑白校服佩戴校徽，规规矩矩背好黑色双肩包，手捧一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果汁阳台玫瑰……

整个画面青春洋溢，他干净漂亮得像少女漫画中走出的主角。

这是两年前的照片，主人公是最疼她的三哥陈光临。

解锁屏幕有一条未读消息。

季南星抿唇一笑，输入211972，锁频封面变成少年一脸笑意站在讲台上单手比心，脑袋上方是用粉笔在黑板画的兔耳朵……

“小星星市一中食堂的饭太难吃了，不想吃胡萝卜……”

年长她两岁的少年漂亮娇气且挑食。

她想他了，季南星摸摸屏幕上的兔耳朵。

点开卡通星星图案的软件，一点开一颗流星在屏幕如烟花炸开，同时一声夸张清脆的“amazing”在深夜响起。

每一次点开，季南星都会被笑到。

这个软件是三哥设置的，专属于他们的通讯软件。

点开通讯框，只有简简单单回复信息“晚安”

上一条是她在21点发送的“三哥晚安”

季南星认为“晚安”是这世上最好听的词，代表着又熬过一天迎来属于自己的时间。

她趴在大白鹅上，紧张忧虑的情绪一扫而空，手指在输入框上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她直接关掉手机。

陈光临现在已经改名为谢光临，谢家……

谢家显然不想和陈家再有任何联系，所以她和三哥都是私发消息。

叹了一口气放回手机，季南星倒在枕头上难以入睡，又爬起来找本书催眠。

摸到绿色药盒，她盯着朴实无华的盒子想起谢观棋的脸，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将他抛出脑后……

找到一本超厚难啃的物理书，奇奇怪怪的符号晕在眼中，转啊转，没一会儿她打哈欠卷着薄被蜷缩进角落……

凌晨两点，花鼓小镇家家户户进入睡眠状态。

小镇后山森林深处的追击却才真正开始。

浓云之下森林静如深渊，一头雄鹰在高空中盘旋巡视……

丛林之中密不透风再无虫鸣蚊声，一只刺猬窜上枝干……

王意之和沈贰手持枪支背靠背盯着森林暗处，一点点儿风吹草动在幽深的夜幕中无限放大。

他们已经和目标在森林里追逐一个多小时，对方遛猴似的戏耍他们。

沈贰年纪最小脾气最爆被遛出火气想爆粗口。

王意之及时阻止，细细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他也不过十八岁，在山里绕来绕去绕得心烦意乱。

如果不是沈贰不听谢观棋的，非要下车救人，他们不至于一直困在山里。

他闭了闭眼，其实他也有轻视谢观棋的责任。

现在他得承认谢观棋是他们中唯一一个没有分化，但感知能力确实远在他们之上。

谢观棋此刻呆在车里画画。

铅笔画完最后一笔，一个戴帽子穿西装打领带提公文包的高大身影跃然纸上，只是这个身影却长着一张猴脸，是真的毛猴脸。

也是他们这次的任务，秘密活捉一只实验猴，从索克里生化基地趁乱逃跑的猴子。

谢观棋认真观察素描，回想不久前见到实验猴的画面。

那时，他们刚开车到山脚下，远远好看一个倒地受伤的人影，沈贰不信任谢观棋的判断，不肯打麻醉枪，一定要下车证明是人不是猴子。

当时沈贰蹲在地上和“人”交流两句后回头得意看向他，谢观棋盯着戴口罩的“男人”无视沈贰，眼神示意王意之别犹豫直接开枪。

在王意之犹豫之时，受伤的“男人”猛地朝沈贰扑去，张嘴咬他的后颈……

王意之回过神匆匆留下一句“你看着车别乱跑”下车帮沈贰。

对比起来，谢观棋只是个普通人，他只有借助灯光模糊看到他们的精神体，黑暗中根本看不到。

但他并不担心王意之和沈贰的生命安全。

不提两人都是行动强悍的新手哨兵，第一次出任务经验不足顶多废点时间。

重点是王意之是第二军区政委独苗，第一次任务上上下下不会让他轻易出事。

谢观棋只是奇怪实验猴，不知它身上发生过什么？竟然能让一个五感强化并且有精神体的哨兵相信它是人类？

当然也可能是沈贰确实脑子没达到及格线。

谢观棋又想起那则关于生化实验泄露的新闻……

他正打算入侵第二军区内网，额头突然一阵刺痛，谢观棋面不改色掏出随身药片，准备生咽下镇定药时，视线转向车窗……

只见一双通红充满恨意的眼睛趴在车窗死死盯着他看……

车窗材质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但那尖嘴缩腮满面毛的实验猴显然是看到他，并且在他们对视后露出兴奋残忍的笑……

谢观棋面不改色收回视线，咽下药片，左手悄悄握住匕首……

“砰！砰砰！”

实验猴一拳头狠狠砸在车窗……

没砸开一丝裂缝……

谢观棋有些意外，质量挺好，他打算定制一批。

车外实验猴仰天大吼举起大车在原地转了一圈用力砸向开枪的王意之。

“轰……咚……砰！”

王意之即使飞快错身滚开，仍被倒下的参天大树压住大腿，他忍痛咬牙看向翻转过来的车，他没忘记车里还有个普通人谢观棋，怕车辆起火，王意之握住枪支对准实验猴眼睛开枪……

麻醉剂一针一针发射，但变异的猴子十分灵活凶悍，咚咚咚朝王意之杀去……

死亡气息似乎在黑暗开蔓延……

沈贰的精神体刺猬从实验猴身后扑出试图拦截被它爪子刺穿化成一缕黑烟消失。

精神体是主人精神力化身，沈贰同时受到重创，他吐出一口血，“你他妈个金刚猴啊！”

眼见局势落下风，谢观棋倒在车里掐住自己开始痉挛的手腕，打开麦克风，语气平静，“尝试用你们意念束缚它，我来开枪。”

沈贰吼：“草你大爷什么是意念！”

沈贰不懂，王意之懂，他开始调动精神力束缚实验猴……

车内谢观棋手臂浮现出黑色线条如虫卵蠕动，每次蠕动都伴随着锥心般的疼痛，但他爬出车窗，瞄准迷茫呆在原地的实验猴，朝它脖颈精准连发三枪。

“咻咻咻……”

一晚上发作两次，谢观棋眼神开始发散，快握不住枪支……

好在沈贰不知从哪里找到的铁链，套圈般甩出捆住强悍的猴子，实验猴也终于在麻醉剂药效下沉沉往后倒去！

丛林重归寂静，三个年岁相当秉性迥异的年轻人精疲力尽在原地喘息……

沈贰时不时发出几声草泥马臭猴子！

谢观棋快听不清他们的声音，脸色苍白合上眼眸呼吸渐弱，他在梦里又到火海之中隐约听到鹤鸣之声……

等他再次醒来，人是躺在车后座，耳畔回响着沈贰惊天动地的打鼾声。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04：35

“喝水吗？”

驾驶座上王意之笑着朝谢观棋递出矿泉水。

“多谢。”谢观棋拧开瓶盖。

王意之闲聊说：“林教官就在附近等会儿会和我们汇合接手任务，你要回学校吗？还是……”

谢观棋定位计算路程，打开车门，“等假期结束我再回去。”

王意之了然一笑，打开车窗丢出一包压缩饼，意有所指，“回去好好休息，我听我父亲说过最近不太平，天灾**什么的你多注意点，有事联系我……”

清晨草木水雾弥漫，谢观棋将饼干收起对王意之颔首道谢。

*

扎着低马尾的季南星已经做完一套外语卷子，她伸伸懒腰，看看时间快5点，但智能监控表示谢观棋还没回来。

她跑到露台张望，天边雾茫茫，山脚下金色稻田铺满，晨风拂过已有人家升起烟火……

街道静悄悄，视野中看到公路尽头出现一辆拉货三轮车，三轮车上载满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玩偶，还半躺着个人？

白衬衫黑裤子气质出众，不正是谢观棋！

他发作了？

连夜去抢玩偶铺子了？

季南星急着下楼，拐过楼梯时撞到膝盖，倒抽一口气。

匆匆打开房门跑到马路上，她看到三轮车在不远处慢悠悠停下，谢观棋正从车上跳下来……

此时，晨风微凉吹开漫山云雾，太阳从山脊爬上来……

第一缕光散向大地，晨风吹动少女乌黑蓬松的头发，她踩着青蛙凉拖看着他一步步朝她而来……

打滚打滚打滚求收藏求评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