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阳光异常明媚,婢女仆从们早早就开始洒扫庭除,端茶递水,一派忙碌景象。
碧桃端着洗面水进了卧室,见自家主子还在贪睡,放下水盆便开始动手掀被子。自从上次主仆二人说开之后,碧桃再没了负罪感,对待阿涂反而更自然了起来。
“好碧桃,让我再睡会儿......”阿涂把被子蒙在脸上,央求道。
“不行,有客人来了。”碧桃手上的动作不停。
“谁来也不见,我要再睡会儿。”阿涂手用力的攥紧被角,生怕自己一松手就被碧桃抢了过去。
“阿涂,起床。有人来找你了。”就在主仆嬉闹之时,白泽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
“啊啊啊,你们好烦......”便宜师兄都开始喊人了,阿涂知道自己也不能安心补觉了,只得不耐烦地爬了起来。
不能让二公子久等,碧桃赶忙给阿涂梳洗打扮,索性自家女郎对装扮不挑剔,并没有用铅粉,只是简单梳了发髻,换了一身碧色衣衫便跑了出来。
待客厅内,娴雅地坐着一个女子,阿涂眼前一亮,居然是丹儿。阿涂来中原后没几个朋友,要说聊得来的,除了阿莬,丹儿算是一个。
看到阿涂终于来了,丹儿也惊喜地跳起来,此刻哪里还见一丝娴雅之态。
两人双手交握,又笑又跳地闹了半天才坐下来说话。阿涂笑着说道:“我还说今日去拜访你呢,没想到却是你先来了。”
丹儿翻个白眼道:“等你来?那我得等到晚上吧?我真好奇,你怎么这么能睡啊?再说你住在我家,也算是我的客人,我这个主人当然要尽地主之谊了。”
说完话上下她打量了下阿涂今日的装扮,然后转头对碧桃说道:“去给你家主人换一身骑服。”
“骑服?”碧桃有些傻眼。
丹儿:“是啊,赶紧去换骑服,我要带你家主子逍遥快活去!”
等到两个女郎带着婢女们出了门,无影才从墙后走出,来到了水榭木台上。
白泽此刻正坐在木台上翻着陵国送来的揍告,知道来的是无影,他头都没抬直接问道:“说吧,他们要去哪里?”
“听说是去浣溪楼。”无影迟疑了下才答道。
白泽听出无影的语气不对,皱眉问道:“那是哪里?”
“丹阳最出名的小倌馆。”无影低垂着头答。
刚才丹儿那个小祖宗说出要去哪儿时,无影都开始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女郎真是......”
无影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一个词形容自己的震撼,虽然他知道丹儿一贯无法无天,但是却没想到,她一个贵女居然如此视礼教如无物。
“呵,真是出息了。”白泽扔下了手上的奏告,边起身边说道:“走吧,我们也去看看,看看她们到底要多逍遥快活。”
其实浣溪楼不仅是小倌馆,还是丹阳有名的酒楼。分为楼上楼下,只有楼上的雅间可以点小倌陪侍。楼下的散客一般都只是来打牙祭的。因为丹阳小倌馆不多,所以大家提起来浣溪楼来才会称之小倌馆。
丹儿带阿涂来,自然不是为了小倌,而是为了店内有名的苏梅饮和歌舞。
所谓苏梅引,是用苏子叶和杨梅汁液做底,加入米酒,冰块做成的一种饮品,因为正值酷暑,所以甚是得丹阳城内世家子弟们的喜爱。
丹儿熟门熟路地带着阿涂上了二楼雅间。
雅间内挨着窗子的位置摆着一个六人榻,榻上放置着精美的丝绸坐垫。两人走过去坐在其上,吹着风喝着饮子好不乐哉。
窗子正对面是一排门,打开门就可直接看到一楼的全景。只见一楼中心处有个高高的圆台,圆台上方垂下无数红色绸带,地上放置多面大鼓,有艳丽的舞姬正在其上踏鼓而舞,鼓声配合着箫声,鸣金之声,仿若将士出征,让人心潮澎湃。
一舞终了,围观的百姓无不叫好。
“这支舞名唤卫疆。”丹儿看阿涂听得入迷,便对着她解释道:“最近在丹阳很是盛行,听说是王后亲自指导宫人编排的舞蹈。王上甚是喜爱,不仅下令嘉奖了王后母家,更是下令让宫内的宫人亲自指导民间舞姬,在离晋各地表演。”
说起王后,阿涂忽然想起昨日在宴会上见过的那个清冷女子,于是好奇的问道:“王后母家是哪家?”
丹儿喝了口苏梅饮,才开口说道:“向氏,也是六世家之一,在离晋,地位仅次于风林家。”
阿涂听到向氏,立刻反应了过来,忙问道:“那王后与向氏阿瑶是什么关系?”
丹儿差异道:“哦,你还不知道哇,向氏阿瑶就是王后呀。”
阿涂:“那她为何......”
看着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丹儿立刻猜出她所想:“世家女讲究清贵名声,你是好奇为何她嫁给了王上吧?”
背后议论人家总是有些不好,阿涂不好意思地点头:“嗯”。
丹儿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说道:“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本来她是要嫁给风林家主的。”
想起阿涂也认识风林隐,丹儿又道:“就是风林隐,两人是从小定的亲,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可谁知,就两年多前,风林隐有次外出办事,遭了歹人生死未卜。王后,也就是当时的阿瑶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归来。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向氏家主就主张退婚另嫁。等他回来的时候木已成舟,阿瑶已经嫁入离晋王室。”
听到丹儿提起向瑶和风林隐的往事,阿涂一阵不自然,为了避免被丹儿看出端倪,她赶忙转移话题道:“这支舞蹈很好看,王后很擅长舞蹈?”
丹儿:“嗯,我阿姐和向氏阿瑶曾并称离晋双姝。姐姐擅琴,阿瑶擅舞。对了,听说阿瑶还曾经为风林家主特意编了一支新舞,一舞庆生辰。当时看过的人到现在都在念念不忘呢,说是极美。只可惜,后来就再也没人看到过她跳那支舞了。”
那样的清冷高贵的女郎,独独为他而舞,想来他也很难忘怀吧。想到这里,阿涂忽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丹儿都声音还在继续,“只能说两人有缘无分了.......听说最近风林家主的母亲已经在为他物色世家贵女联姻了,只是不知道定的哪家女郎。”
阿涂听到这个,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早知道自己会面对这个,但是这一天真的到来之时,她还是觉得心里很难受。
他的娘子哪怕不是向瑶那样出色的女郎,至少也得是个世家贵女吧。又那些贵女擅长的,自己好像一个都不会,想到这个阿涂不由地又是一阵沮丧。
两人并排坐着喝着苏梅饮,看着楼下的舞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丹阳的八卦和风土人情,也算是惬意,如果不提阿涂心里那点儿郁闷之事的话。
两个女郎正没心没肺地大笑,阿涂忽然看到一个熟悉人影从门前走过。
“千万别看到我,千万别看到我.....”就在阿涂在心中祈祷对方没看到自己时,那人竟然后退了回来。
“阿隐?”看着郎君凤眸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阿涂有些不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刚得知阿瑶的事,她面对风林隐时总有些不自然。
风林隐今日是被公子漾约在此处,没想到意外会碰到阿涂。
浣溪楼在丹阳因小倌艳绝出名,一般都是如公子漾一般的贵族浪荡子弟会来此。贵女顾虑名声,来此的并不多,如果说有,也就姜家那个小祖宗了。看着阿涂身边的姑娘,风林隐知道,这必然是大名鼎鼎的姜氏丹儿。
因着姜家对儿女甚是纵容,所以丹儿从小就随性自在,从不顾及礼法。郎君喜爱的消遣,她也都要一一尝试。祖母和母亲不止一次在家说过,姜氏丹儿将来会嫁入谁家,谁家就有的头疼。
在此遇到她并不意外,意外的是阿涂居然与她关系甚好的样子。
风林隐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阿涂的其他朋友并不了解,而阿涂似乎也从未提过。可能自己对她的了解甚至不如白泽吧!
一想到自己昨日为她担忧一天,今日却见她无比开怀的与人逛小倌馆,风林隐不由地心情更差了。
因生着阿涂的气,风林隐并未进门,仅是微微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丹儿好奇地说道:“阿涂,你觉不觉得风林家主今日有点儿奇怪?”
“没有吧?”阿涂淡淡地说道。
一想到他见到自己居然理都不理,阿涂也有些生气。
回到雅间的风林隐,郁闷地一口把酒杯中的酒喝干了。
坐在他对面的公子漾也很意外。风林隐在外一直维持君子之风,很少在人前展露情绪。如今看他生这么大气,想必是事情非同一般。
他把头凑了过来,八卦地问道:“隐兄,怎么了?”
风林隐:“无事,你今日叫我来,是有何事?”
公子漾见对方不说,也没办法,他把脑袋收了回去,说起了正事,“白泽来了离晋之后与姜氏走得甚近。父亲担心姜氏起异心,让我提醒你下。”
向氏家主的担心不无道理。与风林氏和向氏子弟都在离晋入仕不同,姜氏子弟和生意遍布中原,虽然他们世代居住在离晋,但是自从十年前有狐灭族后,作为有狐姻亲的姜氏就逐渐彻底淡出了离晋朝堂。
虽然姜氏这几年与离晋朝堂几乎彻底隔绝,但是他们手中掌握的财富之巨又实在是让离晋王担忧。这么大一笔财富,一旦他们倒戈陵国,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又提起姜氏,风林隐就想到隔壁雅间那个没心没肺的女郎,淡淡地说道:“我知晓了。”
两人又喝了几杯,公子漾便起身告辞了。为了管束他,离晋王让他现在掌管司徒一职,每日杂事很多,少了很多逍遥浪荡的时间。
“一个白泽一个姜氏,阿涂你与这些人走的如此近,我该拿你如何是好?”风林隐一个人喝着闷酒,心里不断思索着。
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去找阿涂说清楚。
他刚走到雅室门前,就和上楼的白泽碰上了。
看到风林隐白泽脸色一僵,心道:“原来阿涂是来小倌馆见风林隐的么?”
“这个白泽,怎么走到哪里都有他。”风林隐脸色也没好哪里去。
两人互相没说话,先后进了丹儿的雅间。
丹儿看到两人进来,正想尽地主之谊与对方寒暄几句。可还没等她开口,就见老鸨走站在门口问道:“女郎,还是点上次那两个小倌随侍么?”
听到老鸨的话,跟在风林隐身后的卫斐彻底黑了脸,狠狠地瞪着丹儿。丹儿被他的目光吓到,不敢作声。
风林隐:“不用”
白泽: “出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二人互望一眼又都立刻别过了头。
老鸨见前面站着的居然是风林家主,也不敢多言直接撒腿溜了。
丹儿在那儿踟蹰着不说话,阿涂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阿隐,师兄,你们也来了。”
白泽径直坐在了榻上,讥讽道:“师妹好雅兴,出来玩也不带上师兄一起,有点不厚道啊?”
阿涂才从老鸨的话中知道浣溪楼还有这种生意。听到师兄话中的嘲讽,她嗔怪地瞪了丹儿一眼。然后才对着白泽笑道:“下次一定。”
白泽斜她一眼,也不说话,端起桌上的茶直接喝了起来。
风林隐则是站在一旁,死死盯着阿涂。
沉默有时比责骂还要吓人。阿涂自知理亏,也不敢拿对付师兄的态度对他,思索了下才解释道:“阿隐,我今日却是来和丹儿尝苏梅饮的,味道极好,你要不要试试?”
风林隐心中醋得翻江倒海,但是碍于白泽在场,他却笑得无比温柔,“好。”
“我去让店家准备些吃食。”丹儿看着相对而坐却又不作声的两位郎君,又看了眼白泽身后黑着脸的卫斐,只觉得觉得尴尬极了,随便找个借口便逃了出去。
在她身后,卫斐也不着痕迹的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