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隐看到被怼的老臣,脸色立刻变了,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祖父,风林氏的老家主风林云鹤!
风林云鹤是陪着离晋王起势的,是离晋王左项最仰仗的几位朝臣之一。能得离晋王如此信任,不仅是祖父曾不止一次的在战场上救过他,还因为他数十年如一日的忠诚。
看着苍老瘦弱的祖父怒得脸都憋红了,风林隐无奈地抚额:这回麻烦了!祖父最为固执,若是让他知晓眼前这个让他颜面扫地的女郎是他未来的孙媳妇.....他完全不敢想那地狱般得场景。
看着这些平日里唇舌似似箭的老臣不仅没有伤到堂上女子分毫,还丢了离晋和他们自己的面子,其他人都悄悄地低下了楼,再无人敢指责阿涂了。
殿内一片安静,离晋王脸上的笑意再也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之色。
白泽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满意,他左手扔了一颗葡萄到了自己嘴里,右手还不忘给自己倒了杯酒,自斟自饮好不开怀。
“笑话,我的阿涂可是连陵国第一能言善辩的齐廷尉都能怼得说不出话的人。凭这些老顽固,还真是不自量力!”他笑吟吟地看着众人,尤其是那两个被阿涂骂得一脸尴尬的老臣,此刻他们的脸憋得比葡萄还紫。
幸好,尴尬持续得不算久,寅时将至,众人也不再多言,都抬头静静地等待着。离晋的朝臣们都在心里恨恨地想着:等结果出来,看这牙尖嘴利的女郎还有何话说。
忽然,一个坐在末首的年轻官员率先喊道:“看!双日!是双日同天!”
此话一出,众人都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太阳的旁边,出现了一个光斑,远远看去如同第二个太阳一般。
离晋国君和王后也终于忍不住,也跟着起身来到了堂中央。
看着天上的异象,王后也难得的露出个笑脸,她优雅地转身对着身边的左项缓缓屈膝恭贺道:“果真是双日同天。王上,您生辰天降吉兆,此乃离晋之福,中原之福,妾在此恭贺王上得上天眷顾!”
离晋王听到此言,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大笑道:“哈哈哈,王后说得好!赏!传孤之令,今日所有宾客,皆赏!”
听到这句话,宴会上下瞬间喧腾起来,众人也都赶紧跟着恭贺离晋王。一时间,“天下之主”“天选之子”“王上仁慈”诸如此类的话吉祥话不绝于耳。
白泽只是嘲讽的看着这一群人,并不以为然,事已至此,就让他们先过个嘴瘾好了。谁是真正的天下之主最终靠的还是实力,且由着这群乌合之众得意几日吧。
只有风林隐有些担心地看着仍旧站着的阿涂。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站在原地,就连刚才双日出现之时,她也只是跟着抬头看了眼。
此时殿内如此热闹,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站着,仿佛被无边的孤寂笼罩着。她似乎被所有人刻意遗忘了一般。
风林隐心中一阵心疼,她对于星象如此刻苦,十余年不惧严寒酷暑的观星,才使得她被白泽选中,有了站在他身侧的本钱,有了一展所能的机会。中原以家世论短长,她出身不显,只有观星之能是她安身立命和骄傲的依仗,如今受此打击,不知她是否可以承受得住?
“不是说四日同天呢?另外两日在哪儿呢?”刚才那个末首的官员,抓住时机质问阿涂。他得意的想着,“那两个老的都太蠢了,真是不懂时机啊!现在尘埃落定,他定要抓住这个好时机,讨得王上欢心。得了王上的眼,那青云直上便指日可待。”
虽然隔得远,他还是看到了王上看自己的目光里满是赞赏,这让他浑身的血都沸腾了起来。
正当年轻官员心内想着加官进爵后该纳几个美妾时,就听到那个貌美的女郎轻轻开了口,只是说出的话,就没她本人那么好看了。
冷冷地声音从她口中传了过来,“大人眼盲么?那不是么?”
“什么?!”众人都愣住了,她,她在说什么啊?
然后就有人顺着阿涂的手指方向望去。此时与太阳反方向的天上,还有两个小光斑,此时那两个小光斑正在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大得与日争辉。
所有人都在心里疑惑着:这,就是“四日同天”么?
大司命无奈地撇了撇,心道:“这丫头果然是克自己啊。如果没有这丫头,谁会知道这是四日同天?最多不过是以为双日的影子罢了。可是她先说了这就是四日同天,现在他想反驳都不会有人信了。”
离晋国君也抬头看到那明晃晃的四日同天,此刻他再也不想装仁善了,他铁青着脸直接拂袖而去。王后则是深深地看了阿涂一眼,也赶忙追了过去。
坐在末首的官员,瘫坐在了座位上。美妾,没了!官帽能否保住都难说了!
阿涂微笑着看着天空上的四日同天,明灿灿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散发着如玉的光芒。
众人都呆呆地看着此刻的她,仿若神女。哦不对,她能预测天象,她,本就是能预测星象万物的神女!
白泽也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四日同辉的奇景,忍不住低头嗤笑自己:真是蠢了,阿涂可是连地动都能预测出来的人,自己怎可不信她?
她原本就是苗寨的大巫,大司命尹问唯一的徒弟,她是能观天测相的大司命!
风林隐心内此刻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虽然在苗寨的时候,阿涂和自己说过,她未来是要当大巫之人。
他知她擅长此道,却从未想过她的能力居然如此之强。她能力之强恐怕甚至在那个离晋大司命之上。他之前一直以为阿涂是需要他守护保护的女郎,可是忽然间,她向自己露出了她光彩夺目的另一面。
这让他既惊喜,又有些担心:白泽对阿涂心思深沉,如果他对阿涂仅是男女之情,风林隐还不怕,毕竟一个君王,最懂权衡利弊,自己总有办法让他放手。可是她拥有的可是大司命之能啊。大司命,自古被所有国君所争夺,若他不放手,那将来少不得......
就在风林隐低头思索应对之道时,姜衡却抢先惹了众怒。
姜氏因为不受国君待见,座位被安排的离王上稍微远一些。此时姜衡正坐在座位上挥手与阿涂打着招呼。
其实姜衡早早就看到了阿涂,只是姜氏如今在朝堂处境尴尬,所以看到阿涂被朝臣为难,心里除了为她担忧,他也确实做不了什么。
刚才见年轻官员挤兑阿涂,他便暗暗记下了那人的名字,就等回家调查一番,若他家与姜氏有生意往来,能断了他的财路也算是帮阿涂出了半口气了。
可还没等自己报复回去,就见局面逆转,听到她冷声地说朝臣眼盲,姜衡是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了起来。
突兀的笑声打破了诡异的安静,离晋之人都怒目朝他瞪了过来。姜衡连忙摆手以示歉意,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是半分不减。
离晋王看不惯他们姜氏已久,他姜氏得罪他的也不差这一件小事,所以姜衡并不是十分在意是否会惹离晋王记恨。至于其他人么?除非他们有骨气,不和姜氏做生意,要不然,还不是得乖乖地回来给自己赔笑脸。
虽然他姜氏对于座位安排这种一时的折辱不太在意,但是姜氏着两个字,到底是有着中原首富的傲气的。
果然,在他轻飘飘的瞥了一眼后,除了那些老臣,再也没有人敢直视他了。还有人低声互相提醒着:你们快别惹他了,虽都说姜氏郎君温文尔雅,可是听说崔氏倒台的时候,半数的家产最后都到了他们姜氏手中,那手段可不是我等可以对付得了的。
被提醒的官员赶紧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哎,谁嫌钱多谁上吧,他可不敢冒损失银子的风险得罪人。
姜衡一旁的姜祈今日也是按照惯例,一身宽松的深色道袍。只是此刻他一改往常那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目光紧紧地盯着阿涂。心里却在紧张又认真地想着:“刚才白泽怎么介绍她来着?是叫阿涂么?如果只是同龄同名,还可以说是巧合。可是观天象,那可不是人人可学得会的!这个年纪又懂观天又叫阿涂的,他刚巧也认识一个!”
想到自己找寻多年的人可能就在眼前,修道近十年的姜祈都忍不住颤抖了手,心里的念头在疯狂的挤了了出来:她,是自己在找的那个孩子么?!
好好的一场宴会,最后如此收场,还是当着邦邻使臣的面儿,离晋的朝臣们又愤怒又尴尬。可是他们的愤怒无处宣泄,找来找去终于他们找到了一个出口,大司命。
那个月余之前被王上从山野之中发现,然后立刻拜为一国大司命的小儿。本以为他有多大的本事,结果不过尔尔。他们失望极了,纷纷向他投过来谴责疑惑的目光。
堂上的大司命仍旧默默地站着,并不理会下方瞪着自己的朝臣们。
他微微低头看着下方的女郎,高高的个子在台阶上垂下长长的影子,随着日光的移动,他的脸也被笼罩在了阴影中。
看了那个女郎半晌后,他微微启唇,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好久不见,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