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火又一场大雨之后,不仅离晋大军损失惨重,陵国这边阿涂也因风寒病倒了。
不过也不是全没有好消息,这日益州城内最大的好消息便是,粮食运进来了。看着从街头到街尾排得满满当当的牛车,无起直接高兴地原地蹦了好几圈。
“将军,将军!不可失仪态,小心以后无法服众。”李郡守赶紧一把按住像个孩子一样蹦跳的无起。这位将军饶是在军事一道上确实天分惊人,可也到底还是年纪轻了些。
“哦。”无起偷偷吐了吐舌头,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车上的粮食,高兴地说道,“有了这些补给,以陵国将士的勇武,再撑个一年也不成问题!”
“嗯!”少年女将军脸上飞扬的神采也感染了李郡守,他也跟着大笑道,“是啊,这一切都多亏了女郎和衡郎君啊!”
饿了许久的益州百姓们都高高兴兴地拿着布袋子来排队领粮食,沉寂许久的街上热热闹闹地仿佛过年一般。
看着百姓们如此高兴,姜衡也一扫疲惫,对着顾惜说道:“以往我赚到银子也很高兴,可是没想到花银子竟然比赚银子还高兴!”
顾惜点点头,心中也是十分感慨,“是啊,我十多年来一心为有狐一族复仇,到头来却发现我连有狐一族立足的根本都忘记了。妹妹这次让我来跟着你跑这一趟,恐怕也是想让我想明白这个吧。”
姜衡:“她一直很担心你。”
顾惜点头,“嗯。不仅是我,也担心有狐一族的未来。你们都放心吧,我已经都想明白了。”
“嗯,那便好。”姜衡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有件事,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看姜衡表情有些凝重,顾惜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何事?”
姜衡:“你还记得风林沅么?就是风林隐的那个堂妹。”
顾惜:“嗯,记得。”
姜衡:“她死了......”
顾惜一怔,“如何死的?”
姜衡叹了口气,把从碧桃那里听来的事与顾惜说了。
顾惜听后,沉默了很久没说话。在他的记忆中,好像每次见到,那女郎都会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那样鲜活的生命,竟然就这么没了?还有风林一族,那样显赫的家族,在这乱世竟然灭亡的如此无声无息.....
在战争中,在乱世里,无论是何等的绝色佳人,怎样的世家贵族,无论他们遵从什么样的规则和道德,更不管他们愿意与否,最终都平等地被大势所裹挟,走向了他们的命运终点。这才是真正的无情无道!
姜衡看顾惜的模样,便知他并不知晓风林沅爱慕他一事。心中不禁暗暗惋惜,如果在一个太平盛世,也许两人会有一段姻缘也说不定。只可惜,阴差阳错下,顾惜再也无缘知道那女郎藏在心底的爱慕。
此刻的阿涂正深陷梦中。
穿过漫天的红色花海,她正跟在外祖父身后慢慢地走着。天空也被红花所染,呈现一片烟紫色。天地之间只有这一老一少,安静寂寥再无他人。
“外祖父,这是地方?”声音稚嫩,这是幼年的阿涂。
“这是有狐一族的安息之所。”
“安息之所?”小小的人儿还不知道什么是死别,对于安息一词的理解也匮乏的很。
“阿涂啊,这世间的所有人事物都会有终结的一日。我们的那一日到了,所以我们便都来了这里。”外祖父摸了摸小女郎的头,温声说道。
小阿涂这下听明白了,“阿涂也留在这里好不好?阿涂也想留在这里。”
外祖父摇了摇头,“不行啊,阿涂还有阿涂的使命,使命未完之前,你还不能来这里。”
“我的使命?”小阿涂流泪问道,“可是阿涂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早晚会知道的,等你知道了,你就会解开所有疑惑,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外祖父似乎对此很有信心。
“可若是阿涂愚钝,一辈子也不知道呢?”小阿涂忽然有些不放心。
“不会的,阿涂是我有狐一族最优秀的女郎,你会知道的。”外祖父笑呵呵地说道。
“好,那等阿涂完成了使命,再来陪伴外祖父。”
“哈哈哈哈,那也不成啊,等阿涂完成了使命,还要好好的过完自己的一生,然后才可以来这里哦......”
“啊?那岂不是要很久?”
“嗯,很久.....外祖父希望你很久之后再来这里.....”
“外祖父!” 阿涂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口中不停地喊着亲人的名字。
“女郎.....”碧桃一脸担忧地轻声唤着,希望把她从梦中拉回现实。
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喊,阿涂还是没有醒来。眼看着她的情况越来越糟,碧桃只好让人把顾惜请了过来。
碧桃:“大人,我家女郎已经两日滴米未进了,这么下去,我担心她身子受不住啊.....”
顾惜伸手摸了摸她发烫的额头,皱眉问道:“她这是怎么搞得?”
碧桃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看她这模样,联想到之前姜衡告诉他的风林氏的下场,顾惜也猜到了七七八八,“还是因为风林隐?”
碧桃点头,“嗯。”
“我猜也是。”让碧桃意外地是这回顾惜竟然没有嘲讽自家女郎。
顾惜可不知道碧桃心中的想法,他走到床边给阿涂把了脉,“放心吧,你家女郎没什么大事。大抵是前一阵子劳累过度加上....心绪起伏过大,才会如此,等她睡好了自然就会醒了。”
啊?就就这样么?
因为粮食运到了,益州守城的最大困难也解决了,无论是李郡守还是无起,所有人都松了很大一口气。甚至守城的将士们都觉得轻松了不少,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饿着肚子还要防范敌人的进攻,日子实在是难过。
“头儿,听说今晚蒸了大包子,是真的么?”一个黑脸的士兵看到无起来巡查,赶紧抓住机会问道。无起不打仗的时候性子很随和,所以将士们跟她说话也自在的很。
“老七,咋着这天还没黑,你就等不及了?” 无起也乐呵呵地笑道,“你做梦也做得大点儿,今晚可不止是有大包子,还有炖羊肉和烧酒!”
“当真?”被唤作老七的士兵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他本来就黑,这么一瞪怪吓人的。无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说道,“老七,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像钟馗?”
“啥?!”老七摸了摸脑袋,“我婆娘说我长得还行吧?”
“那你婆娘可真是稀罕你。”无起小声地吐槽道。
这话引得周围围着的士兵们都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真看不出来,老七你居然还有婆娘呢?
“真是,老天不长眼啊,我都还没婆娘呢!”
“可不是么?老天不开眼啊,丑汉子偏有婆娘疼,帅郎君孤枕睡寒夜喽.....”
揶揄调笑声在高高的城楼上响个不停。
“好了,好了,”无起伸出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今晚虽然有酒喝,但是有一句话我得说在前头,守城之责不能忘。城门你们给我牢牢守住!若是有人懈怠,别怪我回头翻脸不认人!”
“是!”
“是!”
“是!”
与城楼上兴高采烈的士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河之隔的离晋大营。
左离所在的王帐内,所有人瑟缩着跪在地上。
“王上,这事真不怪我们啊,那姜家主就是个妖女,那大风大雨定然是她唤来的。”齐虎说话之时还偷偷用手揉了揉早已经跪得麻木的腿,同时心中暗骂着左离这个王上就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你说什么?”左离听到妖女两个字,目光瞬间变得冰寒,“你说谁是妖女?”
齐虎被他的目光所摄,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吓得连连磕头求饶,“王上饶命,是臣失言了,请王上恕罪......”
“上一个敢诋毁他的人,都已经挂在了放梁上,他们的舌头都还好好的收藏在我的寝殿。若是齐将军也想把舌头和他们的放在一起,大可以继续多说两句。” 左离的声音不大,可听在齐虎耳朵里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年丹阳城内有人散播关于姜涂的谣言,后来那些人都被割掉了舌头悬挂在市井中间。原来那事是左离做的,原来他不是当了王才变得如此暴戾的,原来他一直都是如此残忍冷酷之人!
自从老离晋王离世,一直有传言,他不是病死而是死于左离之手。众人一直以为是有人刻意散播的谣言。如今看来,此事倒是有七八分真了。
“不敢不敢,请王上恕罪。” 齐虎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
其余众人都不再说话,谁也不想在这时候触左离的霉头,只默然地等着看齐虎的下场。
左离就算再不懂兵法,也听说过临阵斩将易引众怒。他心中很想把眼前这个老家伙杀掉,可是眼下正值用人之际,眼下只要忍了下来。
“齐将军知错就好,起来吧。”他淡淡地说完,又对着温媪问道,“你之前说还有杀手锏,现在可是用的时候了?”
温媪淡淡一笑,“是,现在时机已到。那人一定会帮王上打开城门,助我离晋将士踏平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