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街道上一辆马车从街上穿过,坐在其内的风林隐的祖父风林肃一脸的阴郁。待进了府,他立刻吩咐管家去把家中的人都叫到了堂上。
“祖父你找我?”风林隐今日特意换了长衫,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纱布包着的手。
风林肃冷声喝道:“跪下!”
风林隐似乎并不意外,乖顺地跪在了地上。前几日城内的谣言他也听到了,早就准备好了这一日。祖父一生刚直忠君,对于自己孙子跟未来离王妃扯上关系,他又怎会姑息!
端阳郡主知道自己公公的脾气,得到卫斐的通知后,当下也不含糊,直接奔去了后宅寻了婆婆。
“母亲,父亲不知道从哪儿听了几句浑话,要对阿隐施行家法......”她神色坠坠地望着婆婆,担忧地说道:“阿隐他身上还带着伤,这一趟家法下来,恐怕半条命都得丢了......”
老夫人听说了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正在堂上接受家法,气得拍了桌子:“这怎么能行? 这老头子......”老夫人平常可是称呼老家主为老爷的,这回也不顾儿媳妇在眼前了,可见也是真着了急。
等到婆媳二人赶到堂上时,管家正好把鞭子递到了老家主手上。
“住手!”听到老夫人一声怒吼,风林肃正准备挥动鞭子的手抖了抖。老夫人出身将门,年轻的时候,一人一枪立于军前,千军都听她号令。后来其父见其年纪大了,要给她找婆家,可是相看的郎君几乎都被她吓跑了。只有风林肃,因为跑得慢被她抓了当夫婿。
风林老家主为人刻板,老夫人跳脱,但总得来说婚后二人倒也算举案齐眉。老夫人随着年岁老了也少了戾气,但是刚才这一声怒吼,还是让老家主立刻想起少年夫妻之时,自己被她追着打的经历。
看着满堂的子孙,老家主讪讪地放下了鞭子,他可不敢跟夫人对着干。真把夫人惹极了,丢脸的一定是自己。
“夫人,你怎么来了?”老家主一把把鞭子甩给了身旁的管家,然后伸手扶过夫人。
老夫人冷哼一声,“我再不来,恐怕我孙子命都没了......”
听到这句话,老家主算是明白了过来,他瞪了跪在地上的风林隐一眼,定然是他派人把老夫人喊了过来。外人都说风林隐君子高洁,可是自己的孙子他还是了解的,他想持君子之风时才持,不想的时候,他可比谁都滑溜。不过,这也是他能在管理好六大世家,还让人挑不出理的原因。
不过,他把平衡世家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风林老家主到底是心里不满。他转身坐回椅子上,冷声说道:“阿隐,你来说,我今日为何责罚你!”
风林隐虽跪在地上,身姿却挺直,目光澄澈地望着上首的祖父和祖母说道:“近日城内都在传我心悦离公子的未来王妃。风言风语连累了风林氏百年清名,因此祖父才会请出家法。”他说话的语气无比自然,仿佛不是自己事儿一般,“祖母,我身为家主,犯此过错,连累祖父别人指指点点,是孙儿之过,还望祖母莫要拦着。”
他这话说得漂亮,老家主点点头,正要说上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转头就看到自家夫人正瞪着自己。就在他摸不着头脑之际,老夫人开口问道:“你是在外面受了指点,回来才那阿隐撒气的?”
老家主这才反应过来,又被孙子摆了一道,他赶紧解释道:“夫人误会我了,实在是外面传的.......十分不堪......”
老夫人更为气愤:“外面传得谣言与我孙儿何干?你又岂能因为他人一两句闲话就伤了孙儿?”
端阳郡主长舒口气,她轻轻摇动团扇,自在的等这场闹剧结束。公公与阿隐个性不同,政见相左。每次争论,都是婆婆把老家主摆平的,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母亲!”
就在她琢磨着一会儿怎么给儿子补补身体的时候,一个熟悉但惹人厌烦的声音在堂上一角传了过来。端阳郡主把团扇轻轻举起,痛快地翻了个白眼才又缓缓放下。
要说这风林氏的无论年老年少,个性如何,至少都是一身清正的,除了三房老爷。三房老爷名唤风林竹正,本是取修竹正直之意,可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得,他长大后却是歪得不像个样子。成日里不琢磨怎么发展家族,想得都是怎么坑害自己的侄儿。一想到自己儿子几次三番被他坑害,端阳郡主就恨他恨得牙痒痒。
可以说,要不是看着婆婆的面子上,她早就和这个小叔翻脸了。
“母亲,此话说得为时过早了。”风林竹正站了出来,他个子不算高,留着一把漂亮的山羊胡。此刻他正翘着山羊胡对着老夫人说道,“咱们何不问问阿隐,这到底是不是谣言?”
他说完话便笑眯眯地盯着风林隐,像极了一个好奇心起的长辈。
之前风林隐不知道他真面目时也被他骗了,此人即便害人,也可以让被害之人无知无觉地。要不是上次他以为风林隐必死无疑,也不会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曾经风林隐以为自己这个三叔只是不满自己年纪轻轻便坐了家主之位,心里不服而已。可是两年前,他收到密信说父亲之死存疑,在准备见告密之人时,自己遭了围攻。等到他伤重不支之际,风林竹正出现了。想到当时他诉说着他的怨恨,射杀自己的那张面孔,风林隐还是无法与眼前之人重合上。
一个人竟然可以在说完我要杀你之后,还能笑眯眯地扮演一个和善的长辈。这份才能,让风林隐这个世家之主都叹为观止。
风林肃咳嗽了一声,说道:“好,阿隐,你说。”他知道,今日夫人真的动了气了,此事只能不了了之了。所以他开口给了风林隐台阶,只要他顺着台阶说几句他无意那妖女的话,此事便也就罢了。说到底,他也舍不得对亲孙子真的下重手。
风林隐望着风林竹正,忽地低头轻笑几声,然后抬头对着堂上众人说道:“不是谣言。”
端阳郡主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风林氏一家出情种,果然儿子随老子,一遇到感情,什么理智聪慧都不见了。”
“什么?!”老家主本来都在想一会儿怎么安抚夫人了,孙子的话一出,他有点发懵,又问了一遍:“这是何意?”
老夫人默默地坐着,没有说话,耐心地等着孙子解释。
风林隐平静地继续说道:“城中传言,我心悦姜氏家主,这不是谣言。我确实对她,心有所属!”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家主这回是彻底听明白了,听到孙儿当众承认痴迷那妖女,即便夫人在旁边,他也顾不得了,气得直接拍了桌子。
风林竹正抓住机会站了出来,“父亲息怒,莫因此伤了身体。此事恐有隐情,还是让阿隐把话说完吧。”
老家主深深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孙儿一眼,沉声问道:“好,你说你心悦那妖女!可是,你可还记得,她与离公子有婚约?”
风林隐:“知道。”
老家主:“你可还记得,有狐氏谋反,是你父亲亲手将她外祖,父母诛杀?我风林氏与她姜氏血仇已结?”
风林隐面色更白了一些,“知道。”
老家主:“你既然知道她是储君未婚妻,与之勾连,有违君子之道,更是对王上不忠!你父亲与她血海深沉,你此举乃损毁你父之清名,是为不孝。你这种不忠不孝之徒,不配为我风林氏子孙!”
“老爷!”老夫人听出了夫君话音,连忙阻止道,“阿隐只是一时糊涂.......”
老家主没想到自己一手教养长大的孩子,有一天居然毁在了一个妖女手上。他此时心痛至极,强压着怒火说道:“好,阿隐,你说,你是否会与那妖女一刀两断?!”
端阳郡主用力给儿子使着眼色,心里有些没谱儿,这孩子虽然一贯不吃眼前亏,可是轮到感情之事,他是否还愿权衡利弊都是未知之数。
风林隐朝地上磕了个头,坦然答道:“祖父,我不能。且有一点,是我心悦于她,此事与她无关,还望祖父莫要迁怒于她。”
“果然!”端阳郡主看着地上跪着的儿子,心里忖道:“到底是风林氏的孩子,祖孙俩某些方面的固执,还真是一模一样。”
老家主彻底怒了,现在别说老夫人了,谁来也不好使了。他气得直接把几案上的杯子朝着风林隐砸了过去。
一声闷响后,端阳郡主缓缓地瘫坐在了地上。刚才她看老家主动了真怒,护子心切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直接挡在了前面。杯子没砸到风林隐,却实实在在地砸到了她身上。
“母亲!”风林隐赶紧上前扶住了自己母亲。
老夫人冷声说道:“老爷,此事今日就先罢了吧!”
老家主汹涌的怒火,因为误伤了儿媳,瞬间熄了。
风林竹正冷眼看着这场闹剧,他知道,这一局,还是让自己这个长嫂给破了。本来老爷子就在气头上,自己再吹吹风,风林隐的家主之位可就能给废了。
“真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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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清早,丹阳城的最红火的茶楼,小二正开了门板,准备待客。一开门便发现门口围了好些人,小二立刻惊喜地跑出去准备迎客。
可是等他到了门外,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围着的人并没有进去的打算,反而抬头看着二楼。小二也转身朝着二楼看去,这一看,吓得他腿都软了。
“阿娘呀!”
跟着他一起叫娘的还有店老板,他听到小二的声音跟着跑了出来,一抬头便看到了惊悚的一幕。只见二楼的凭栏上用白绫挂着十多个人,不!十多个尸体。每个尸体的嘴里的舌头都伸的老长,仔细看去,原来舌头早就被人割断了,仅用钩子挂在嘴唇上。
凭栏上挂着的一副空的白绫上,用血写着几个大字 “多舌者死”
虽然杀人者没说这些人是怎么多舌的,有聪明的百姓还是很快想明白了。毕竟,这些日子里来,城内议论的最多的便是离公子和未来离王妃。
几乎如寒风过境般,谣言被吹得一干二净,似乎从未出现过一样。谁家要是有脑子不清楚的,向提上一两句,也会立刻被老爹的眼袋抽上一杆子,再挨上两句骂:“不要命了?!”即便是街上最混的癞子们,也都连那两位的名字都不敢提一下。
消息传到了风林府的时候,风林隐正练完今天的剑。
听完卫斐的描述,他的心里莫名地闪过一丝不安,“去查下是谁干的,所图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