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儿自与卫斐吵了一架后,已经好多日没见卫斐了,心情郁闷之下便来了小倌馆。
小倌馆现在最出名的知音名唤仪景,不同于一般小倌的谄媚姿态,仪景不仅琴弹的好,说话也中听。丹儿之前顽劣,为了躲避家族联姻,便时常与他在小倌馆相会,相处久了对仪景的身世也有了一些了解。听闻他也是小世家出身,自小也是饱读诗书,琴棋皆通。可是后来家道中落,他自己也落入到了这种地方。
丹儿与他聊得来,每每都是点他作陪,此次也不例外。
二楼雅间内,仪景给丹儿倒了杯酒,递到了丹儿面前。他颇有好奇地问道:“上次与你一起来的女郎怎的这次没来?”
丹儿单手拿起酒杯,将其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你说我姐姐啊,她脚崴了连出门都费劲,更别提陪我出来玩了。”
仪景:“哦,那真是可惜了。”
丹儿:“什么可惜了。”
仪景:“没什么。馆内编了一些新曲子,女郎要不要听听?”
丹儿听到有新鲜曲子,立刻点头应道:“好,让他们上来吧。要是奏的好,通通有赏。”
这边丹儿正花天酒地,口无遮拦。姜氏家主受伤的消息一出,那边阿涂却被盈门的客人弄懵了。
一个衣衫光鲜的管家恭敬地对着姜家的大管家说道:“我家主人听闻姜氏家主受伤,特意让小的送来了些礼品,还望笑纳。”
旁边另一个婆子不屑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管家,然后对着姜家大管家说道:“大管家,我家夫人说姜家主受伤,心忧不止。特意让开了库房找出了这千年人参和雪莲,惟愿姜家主早日恢复康健。”
“瞧瞧,说话见高低,就你那点儿水平还当管家呢?”婆子心里不屑的想着,一抬头竟然看到姜氏正门打开了,一个身穿石绿色深衣,头戴玉冠的郎君抬腿走了进去。
婆子赶忙跟姜家管家打听:“那位郎君是谁啊?”世家大族的正门很少打开的,能从正门而入的,得是什么尊贵的身份啊?
看到婆子这没见识的样子,她旁边的那个管家嗤笑了一声:“媪是乡下刚来的吧?连他都不知道?那是咱们离晋的大公子。”
管家见她一脸懵,也懒得搭理这蠢笨夫人,甩甩袖子离开了。只留婆子一脸纳闷地喃喃自语:“大公子?”
也难怪她会认不出。曾经的左离在人前哪次不是畏畏缩缩的,能不让人注意到自己最好。可这次见他,器宇轩昂,姿态如竹,哪里还有半点儿瑟缩之态?
婆子暗自纳闷:“这是遇到了神仙不成,这个马上要废掉的大公子怎么就脱胎换骨了?”
阿涂脚腕错位的地方已经归位,但还需要静养段时间,此时她正倚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竹简翻看着,正是之前从江湖术士手上得到的那卷。当初拿到这竹简时,她还以为是缘分使然,现在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吾辈之道,锄强扶弱,谋万世太平! 有狐熠。
有狐熠,她的小舅舅,最擅长的便是六爻,其六爻之术可算前后百年。
摩挲着老旧的竹简,她心里的迷惑越来越盛:“小舅舅能算到十年后江湖术士会与我相遇,还能借他之手转交给我。可为何有狐一族的灾祸却没能避开呢?还有他给我这个竹简是想告诉我什么?”
她揉了揉越发痛的额角,心中叹气,这些日子她一直想努力回忆起十年前有狐灭族那夜,可是每次一想到那漫天的大火,她的头就无比的痛,痛到无法继续。
抬手看看手腕,上面光洁如瓷,如葵说过的桃花胎记并没有显现出来。正如她的记忆一样,断断续续的一直有残缺。这让她沮丧却也无可奈何。
“咚咚咚。” 就在她烦闷之时,碧桃推门走了进来,“女郎,离公子听闻您受伤了,特意前来看望您。”
阿涂指了指自己的脚腕,无语道:“我这样,也不适合见客吧。”
碧桃也叹气道:“不见也不行了,陪同离公子来的还有司命大人。”
想到那个阴晴不定的顾惜,阿涂只觉得额角更疼了。知道碧桃应付不了此人,阿涂无奈只得让她给自己梳妆。
凉亭是一座置于湖上的四方亭,可容十多人,十分舒朗开阔。此时酷暑已过,凉亭内微风习习,好不惬意。
可左离却并不觉得自在,他瞪了眼一旁的小厮,要不是他多嘴说自己是要来看望阿涂,老师也不会跟着过来。这下可好,本来他还想着和阿涂独处呢,结果现在却是与自己的老师大眼瞪小眼。
幸好等了没多久,阿涂便在婢女的搀扶下来了,只见她在碧桃的搀扶下一蹦一跳的走了过来。
见阿涂过来,左离立刻快走几步把人接了过来。
等到了近前,阿涂恭敬地对着顾惜说道:“见过大人。”
顾惜看着她搭在左离胳膊上的手,眼睛眯了眯,有些意味不明地说道:“离公子前来探望,我正好先来无事,也来讨碗茶喝,女郎不会不欢迎吧。”
他说话之时,眼睛却一直没离开她的手,心中腹诽不断:“她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么?”
他说话之时一派洒脱姿态,可是有那么一瞬间,阿涂觉得他在瞪自己。她抬头望向她时,却又恢复了一贯的清明平和。
“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左离扶着她坐在了凉亭的榻上,才继续说道:“阿涂,听闻你受伤了,所以我特意前来探望。可没想到你竟然伤的如此重,要不然我宫里的医正给你看看吧。”
阿涂:“多谢离公子好意,二婶已经找人帮我看过了,并无大碍。就不要麻烦医正了。”
左离挠挠头:“不麻烦,不麻烦。” 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低头一个劲儿的喝茶。
反倒是顾惜一派自在地观赏着湖里的锦鲤,里面一头头胖胖的猪鲤也不怕人,见人反而都凑了过来。顾惜笑着说道:“女郎这鱼养得甚是特别。”
阿涂也探头看去,只见一条半人高的猪鲤正慢腾腾地围着顾惜悬空的手绕圈,等着他手中那点儿点心落下来。
顾惜继续说道:“我听闻爱宠都随主人个性,可是看女郎也不似这般贪吃之人呐。”
阿涂嘴角一抽:“大人说话也甚是有趣啊,哈哈。”
顾惜:“女郎还是头一个说我说话有趣的人呢,别人大都觉得我说话过于直接。”
阿涂腹诽:“哪里是直接,是刻毒好么?”心里吐槽完,又觉得他对自己算是有恩,自己如此吐槽恩人实在是有些不对。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了,面对他时,总是忍不住会想吐槽他。
阿涂笑道:“怎么会,与相识大人聊天才是获益匪浅。是旁的人不懂欣赏罢了。”
顾惜:“哦?看来女郎是我的知音了。”他澄澈的目光望过来,他人只会觉得他此刻甚是愉悦,可是阿涂却觉得他的目光中嘲讽意味甚浓,一时间恭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好尴尬的低头喝茶。
坐在阿涂对面的左离看阿涂也像自己一般,心里不觉有些好笑,甩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我说什么来着?刻毒吧?
阿涂赶紧连连点头,眼神回复:“是是是,你说的真对。”
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顾惜脸上淡淡的笑也挂不住了。
他淡淡地说道:“说来也巧了,我听闻风林家主的胳膊也受伤了,现在也是在府中养伤呢。”
阿涂猛地看向他,手掌紧紧地攥起。
左离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开口说道:“哦?那真是巧了。女郎的脚伤了,风林家主也伤了。”
顾惜抬手倒了杯茶:“可不是么,本来风林府正在和向府商量联姻一事,可是风林家主马上就伤了。所有人都在私下议论这婚事不详。”
左离眼睛都亮了:“竟然有此传言?那可实在是有些意思了。”
见他一脸的兴致勃勃,顾惜立刻一盆冷水泼下:“所以他的婚事恐怕有变了。”
风林隐与阿涂的过往纠缠虽然知道的人不算多,但是架不住有心人传播,所以左离也是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的。风林隐婚事有变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顾惜的话,左离的脸色僵了下,随即看向了阿涂。
只见后者脸色苍白的低头沉思着。
“他怎么会受伤?他的伤是那天晚上被师兄伤的么?”一时间诸般思绪冲入阿涂的脑海,她忽然想到了那晚风林隐望着自己的眼神,那一贯温和的眼眸那晚是那般的悲凉绝望。
“他那么难过是因为自己么?是啊,如果自己不阻止他,以他的武功,又怎么会受伤?!”
想着这些阿涂只觉得又自责又懊悔,她想立刻去看看他,可是一想到现在自己的身份,又强忍着坐了下来。
“即便解释清楚又能怎么样呢?”家仇在前,血恨未消,哪怕她做不到恨他,却也只能远离了。
顾惜看她神色有异,知道她对那人还是余情未了,不禁有些恼怒,随即开口说道:“都说风林家主是谪仙郎君,女郎觉得,何人堪匹配呢?”
阿涂深吸口气缓了缓心情才开口说道:“我想男女之事,无所谓匹配与否,心悦之人便是最好的。”
顾惜盯着她又问:“那女郎心悦的,又是何人?”
左离:“老师,慎言。”
阿涂也猛地抬头:“大人慎言,我已有婚约在身。”
顾惜无所谓地笑了笑:“哦,一时忘记了。”
左离和阿涂互望了一眼,他们之间有约在先,假意答应婚约,暂时稳住王后一党。可是这事如此隐蔽,顾惜是从何得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