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阿涂（折明月） 第130章 终于来了

两人一路快马到了鬼谷，一看到了目的地，阿涂顾不得休息一头就跑进了鬼谷山洞。

她跑得很快，跑动带起的风把她的紫色衣裙吹得左右翻飞。没多大会儿她就跑到了胡老所居山洞。胡老此刻正醉醺醺地靠在大石头上晒着太阳，旁边的酒瓶已经喝得空了，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一想到此人还有鬼谷众人都是外祖一家的族人，一想到他们都还在世上，她便不自觉地湿了眼眶。

听到动静，胡老微微睁开一只眼睛，见来人是她，只翻身背了过去并不搭理她。

阿涂调整了下因奔跑而乱的气息，然后对着胡老的方向长长一揖，温声道：“胡老，我知道我姓什么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胡老听得有些糊涂，好半晌他才粗声粗气地说道：“女郎，上次我就说过了，这里不欢迎......”

“我姓姜，我叫姜涂。”

女郎的声音不大，听在胡老二中却觉得如同雷鸣。听到她这话胡老猛地转过身来，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阿涂，颤抖着嘴唇问道：“女郎，你刚才说什么？”

阿涂直起身望着胡老，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胡老，我姓姜，名唤阿涂。我的父亲是姜安，我母亲是，有狐清予。”

胡老激动地红着眼问道：“你说你是谁？”

“我是姜涂。”阿涂又重复了一遍。

“阿注，气死我了，姜家老头死活不肯让阿涂跟我们有狐的姓。阿涂这么好的天赋放在他们姜氏不是浪费么？要我说，她就应该跟我姓有狐才对！”

老家主的话言犹在耳，他又怎么会忘记：有狐老家主最宝贝的外孙女，姜涂！他一直以为那个天资最出众的小女郎也死在了那场劫难中，没想到......

“你，说的可是真的？”胡老激动地声音都有些颤抖。

阿涂：“是，胡老，我已经回归姜氏，还继任了家主之位。我也知道了，您是外祖族人,您可愿告知我您的真实名姓？”

胡老此时已经激动地说不话来了。他选择藏身在这暗无天日的鬼谷谷底，虽说是为了躲避灭族之令的追杀。多少也是想着万一还有族人留在世上，留在丹阳还方便找到有狐氏的后人。可是，等了十年了，除了零散的旁支族人过来投奔，老家主的后人一个都没来。就算他再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承认：家主的血脉可能真的断绝了。

可是今日，忽然有人出来告诉他，她是家主最喜爱的外孙女，她回来了，这让他怎能不激动。

胡老嗫嚅着说着：“我是......”

他正要回答，忽然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俊朗郎君正站在阿涂身后不远处。这人他也认识，是第一次陪阿涂来的那个郎君。

看到这个衣着与离晋迥异的郎君，胡老心里一惊，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他这是糊涂了?怎么她说她是那个失踪的女郎他便信了？不说当初那场劫难中几乎无人幸免，她一个小女郎如何逃脱，即便她现在真的是姜氏家主，那又如何？十年了，谁还能保证姜氏对有狐一族还是一如既往？如果他们背叛了有狐一族，随便找一个女郎来欺骗自己，自己岂不是要连累了这么多族人？

望着站在不远处朝这里观望的族人，胡老还是决定谨慎一些，他冷硬地开口道：“我是鬼谷的胡老，女郎不是知道么？”

顺着他的目光，阿涂也看到了跟过来的白泽。猜得胡老心中所想，阿涂在心中叹了口气：他谨慎如斯，想来他们这十年他们也是过得十分不易吧。

想到此，她虽然有些失望却也不勉强，只目光亮亮地望向胡老说道：“是，阿涂记住了。”然后她又指着不远处的人群说道：“胡老上次我与你谈的，我想给如大头阿生一般的孩子一个新的前程。不知胡老考虑得如何了？”

人群中，大头红着脸望着那个神仙样貌的女郎，也不知是晒得还是激动的。刚才几乎是阿涂一入谷，他便收到了跟屁虫们的消息。知道是那个长得好看的女郎又来了，忙拉着阿生就一起过来看热闹。听到她说还记着之前说的话，大头兴奋地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阿生。

大头悄声对身旁的阿生说道：“我说什么来着?那女郎一看便是个说话算话的。”

阿生瘦弱白皙的脸上也有一丝潮红，但是嘴上却言不由衷地说：“谁知道她能不能做到？她也许只是说说罢了。”

大头昂着头说道：“我信她能，她说能了便一定能。”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便听到胡老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多谢女郎了，我们无功不受禄。”

大头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望着胡老。他旁边的阿生也垂丧着头，不甘却无奈地低声说着：“早知道的，早该放弃幻想的！”

大头气得紧握着拳头，低吼道：“你在说什么丧气话呢？！” 他一边吼着一边撞了阿生一下，他这一下没有收住力，直接把阿生撞到了地上。

阿生跌坐在烟尘四起的地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阿生，我不是故意的......”大头挠着脑袋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也没想到这一下撞得这么厉害。

他们这边的动静引起了阿涂的注意，她快走几步蹲到了阿生面前，温声问道：“阿生，你还好么？”

本来没人理会，少年还能拼命隐忍，但是一旦被关怀，情绪就再也绷不住了。他抬起头望向阿涂，满脸的泪水混着烟尘让他显得灰扑扑的，“女郎，请你不要再来鬼谷了。不要再扰乱我们的生活了，不要再给我们希望再抹杀掉！这样，真的很残忍！“

他从没这么大声地哭喊叫过。哪怕是为了凑阿娘的买药钱去偷去抢，被阿娘发现后责打，他都没有这么大声地哭过。可是这次他是真的忍不住了，忍不住要把所有的痛苦倾倒出来。

“上次你来，说可以让我去读书，我高兴地整晚睡不着。阿娘说过，阿爹就是教书先生，我也一定可以读好书的。等读了书，我就可以走出鬼谷，走到阳光下了。如果可以做个正常人，谁又愿意在这暗无天日的鬼谷活得像只阴沟里的老鼠呢？！可是你呢？等了你那么久，你却再也没来。好不容易你终于又来了，可结果呢？结果还不是一样！”

阿生嘶吼完便爬起来拨开人群跑了出去。

胡老听着阿生的哭喊，心里也是一阵酸楚，他望着仍旧呆呆着蹲着的阿涂说道：“对不住，是阿生这孩子不懂事。”

阿涂站直了身子，望着胡老轻声说道：“胡老错了，他该怪我的。”

“为何？”胡老不解。

“我，该早些来的。”阿涂声音中带着歉意。

她望着阿生跑走的方向，心里念道：“阿生，对不起啊，我该早些来的，是我来的太晚了。” 如果自己早几年便知道，一定不会让他们如此困顿。

看着阿涂脸上的悲悯，胡老终是不忍，叹息道：“女郎心善，老朽深感念，只是有一句话我须得提醒女郎。”

阿涂：“胡老请说。”

胡老：“有狐灭族一事牵谋反，离晋王既然已经下令，只要是姓有狐的都一律格杀。女郎如今找寻旧人，恐怕会为自身沾染事嫌。”

阿涂：“多谢胡老提醒，我知我所行事会惹宫里不满。只是血脉亲族，我不得不顾。胡老放心，即便此事被他人得知，我也会妥善照顾大家，不会让大家受此事所累。”

胡老叹气道：“女郎为何如此执拗？假使我们真是你要寻的人，你又能如何？”

阿涂沉默了，来得路上她便在想着这个问题。她这么急切的要寻到他们，可是找到之后呢？奉上金银？还是能给他们后代一个好的前程？这些对如今的她来说都太容易了，容易到她自己都觉得浅薄。

众人见她沉默，都失望地低下了头：就算她真的是那个天资出众的小女郎又如何？没了有狐家族，她又能做什么？

胡老转过身，准备继续回到自己的山洞。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神仙呢？这鬼谷阴暗之地才是他们这些人的避难所。

“我要如何么？”女郎清亮的声音重新在他身后响起，“我要还亲族以公正，让他们能够一洗耻辱，用自己的本名在这世间生活。我要世人提起有狐一族时不再避讳，恢复尊崇。我要有狐氏的子子孙孙都能以这个姓氏为傲。”

刚才听到阿生的话，她才终于想明白了，这才是她心中真正所愿。

胡老苍老佝偻的身体转了过来，他死死地盯着阿涂，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女郎，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阿涂挺直了脊梁，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傲然，“我知，我要恢复有狐一族的荣耀！”

胡老口中喃喃地重复道：“荣耀么？”

他忽然想起来，多年以前有狐老家主抱着身着华裳得小女郎，站在观星台上对着他说道：“阿注啊，你觉得我有狐一族最宝贵的是什么？”

“财富，权势？”

“那有什么稀奇？”

“观天测相，六爻之术？”

“错。”

“济济人才门生？”

“错也不错。”

“老家主，你快告诉我吧，我实在是猜不到了。”

有狐老家主望着浩瀚的星空，声音铿锵，“我有狐一族最宝贵的是她，我的外孙女，姜涂。有她在，我有狐一族便会生生不息，荣耀不尽。”

望着眼前与记忆中小女郎相似的眉眼，胡老终于低头问道：“女郎当真愿意帮我们？”

见他松口，阿涂也松了口气，他虽不愿正面承认他们是有狐族人，她却不能真的不管他们。阿涂望了一圈面前的鬼谷众人，只觉得莫名的亲切，这些都是母亲的族人。

阿涂：“胡老，我说过了，我是姜涂。这不是愿意与否的问题，我们一家连累大家至此，让大家恢复正常的生活，这本就是我的责任。“

胡老：“好。那便多谢女郎了。”

大头听到这句话，高兴地直接蹦了起来，人群中爆出一声声欢呼感谢之声。

人群之后，阿生娘带着阿生，重重地跪了下去。其他人也都匍匐跪在了土地之上，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神仙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