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比阿涂所想的要高上许多,两人走了许久才走到顾惜所说的那处泉眼。泉眼在一处山洞之前,前路被树荫遮挡着很是隐蔽,如果不是顾惜指引阿涂自己恐怕找不到此处。
顾惜拔出佩剑砍断了前面遮挡的树枝,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就出现在了眼前。
阿涂笑眯眯地问道:“如此隐蔽之处,大人怎么找到的?”
顾惜:“王上喜佛法,时常会让我来此取主持方丈的佛经,每次来我都会来这山里走走,来得次数多了便发现了。”
阿涂:“大人喜山林?”
顾惜:“嗯,在山里走走会让人心静,能让人暂时忘却很多事。”
阿涂:“大人,想暂时忘记的是什么?”
“过往。”顾惜说完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率先步入了小路。
阿涂跟着他走近了泉眼,环视一圈后发现此处苔藓密集,一看便知鲜少有人来过,她伸手撩了一捧泉水放入口中:“果真甘甜。”
爬了这么久的山路,又喝了些泉水,两人一身的暑气终于散了大半。
顾惜从袖中递过一方手帕说道:“擦擦汗吧。”
“多谢大人。”阿涂笑呵呵地接过,轻轻地擦了擦自己的脖子。
顾惜望着她笑问道:“可还走得动?”
阿涂:“大人说笑了,我在苗寨可是要自己砍柴的,这点儿山路又算得什么。”
顾惜点头,“好,走吧,带去你看个有趣的。”
见他也不解释径直进了山洞,阿涂也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山洞内很黑,两人仅靠着顾惜手上一支火折子发出的弱光,走得有些跌跌撞撞,阿涂一时没注意,一脚踩滑了差点儿摔倒,幸好顾惜及时把她扶住了。
顾惜:“洞内石头多,我扶你吧。”说完也不等她答应,便直接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这突然的举动可以说是唐突了,但是不知道为何,阿涂只觉得他的手干燥温暖,莫名地让人很安心,便由着他引着自己往前走。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一幕以前也曾发生过一般。
“真是奇怪,明明才认识他不久啊。”一路上阿涂都在思索着,并没说话,前面的顾惜也是一直在沉默。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走着,不多时候阿涂便觉得洞内忽然宽阔了不少。顾惜用手上的火折子点燃了洞内墙壁上挂着的火把,山洞瞬间亮堂了不少。阿涂这才发现,不同于来路的狭窄,此处甚是宽大,洞内墙壁上不仅挂着火把,甚至镰刀斧凿一类的生活之物也甚是齐全。洞内一个角落内还堆着不少柴火,旁边米缸却是早已经空了。
阿涂疑惑问道:“此处之前有人住过?”
顾惜点点头,指着墙角的一处衣衫说道:“过来看。”
阿涂走过去一看,更为疑惑了:“僧袍?”
顾惜:“没错儿。”
阿涂:“一个僧人不在寺中住,却在此处是为何?”
顾惜:“你可曾听过灵光寺的传闻?”
阿涂:“那个喜得麟儿的故事?”
顾惜:“不错。那妇人住得不远,我有次在寺庙中碰到过她,他的那对麟儿,与寺中一僧人长得甚是相似。”
阿涂:“你是说,那僧人才是那两个孩子的生父?”
顾惜摇了摇头:“我对测相也略懂一二,大体不会出错。”
阿涂听得一会儿叹息一会儿摇头的,顾惜看得有趣,便笑道:“只不过与你讲个趣事,你怎的如此认真?说说看,在琢磨什么?”
阿涂:“说不上来,只觉得此事......嗯.....”
顾惜见她绞尽脑汁,便接话道:“你是觉得妇人不守妇道?”
阿涂摇头,“也不能这么说,妇人在这世上艰难,想来她也是没办法吧。我只是觉得寺庙乃圣洁之地,没想到竟然......”
顾惜笑得轻蔑,“这世上多得是道貌岸然之徒,我以为你早该习以为常。”
想到外祖一家的遭遇,阿涂嘴唇紧抿,低声附和道:“是啊,道貌岸然之徒何其多,是我又犯傻了。”
两人走出山洞后,顾惜轻声问道:“听闻你父母离开人世之时你尚且年幼,你可还记得他们?”
阿涂笑得敷衍,“大人怎么忽然提起此事?”
顾惜见她防范之心如此重,不禁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只是好奇罢了。司命一族是我崇敬之人,对他们的后辈,我免不了多些好奇。你不愿说便罢了,怪我唐突了。”
阿涂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想了下才复又解释道:“大人误会了,我没有怪大人的意思。”
顾惜不置可否。
阿涂见状也不好继续敷衍,便继续说道:“大人也知我那时尚且年幼,并不记得什么了。”
顾惜:“那你外祖家呢?你可还记得?”
阿涂走路的身体一僵,“大人忘了,王上下了禁令,不许人再谈论有狐一族之事。”
顾惜嗤笑了下,话里的温度骤降,“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阿涂奇怪地看了顾惜一眼,这下她更为肯定了:顾惜不喜甚至厌恶离晋王!
想了下她又说道:“当年太小了,很多事都不大记得,不过我曾梦到过我表哥。”
顾惜脚步慢了一步,轻声说道:“哦?看来你与你表哥关系很好?”
听到这话,阿涂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我们一点儿都不好!他那人嘴巴刻薄的很,我没少受他欺负。”
顾惜的嘴角抽动了下,好奇地问道:“哦?他都怎么欺负你了?”
阿涂扁扁嘴边走边说道:“他啊,常让门房拦着不让我进门,生怕外祖母把好吃的给我。有时候还会在地上画圈,不让我出圈,吓唬我说那个圈被他施了法术,一旦我走出圈便会被恶鬼缠身。还有啊,他还会捉蛇和老鼠吓唬我......”
没意识到身旁之人越来越青的脸色,阿涂边走先絮叨着,她讲着讲着才发现,原来自己记得这么多事。如果不是顾惜问起,她都以为自己都忘记了。
顾惜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看来女郎还是很记仇的。”
阿涂白了他一眼:“哪里是我记仇,是他实在是可恶。”
顾惜还想挣扎下,“也许是女郎记错了,毕竟女郎当年年纪可是很小。”
阿涂肯定地说道:“我年纪再小也不会记错,那人之可恶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顾惜叹息一声,说道:“那他就没做过什么好事,让你能念他点儿好的?”
阿涂把头摇得拨浪鼓般:“怎么可能有?他是那种连送我生辰礼都要折磨一圈的人。你知道么?他有次送我生辰礼,居然把礼物埋在了马厩内,等我找到的时候,礼物都已经被马粪熏得不能要了。”
顾惜用力按着额角的青筋,咬着牙说道:“应该也不至于吧,女郎恐怕是误会了。”
阿涂:“你是不认识他,你若认识他,定然也和我一样,这人啊很是可怕。”
顾惜冷哼一声,“我对人宽容地很,不会如此计较。”
阿涂斜睨他一眼说道:“大人这话可说得满了些,若你以后得见.......”她话没说完便顿住了,有狐一族早已灭族,哪里还能得见。
顾惜也沉默了,想必也是想到这茬。良久后,他才开口劝慰道:“你也莫要难过了......”
阿涂咬了咬嘴唇忍下哭意,勉强自己笑着说道:“嗯,只是有些遗憾,我羲表哥也是天赋极高的,如果他还在世上,你的大司命之位恐怕不稳喽。”
顾惜听到她的称呼,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你这么看好他么?”
阿涂点头,肯定地说道:“嗯,他虽然人品不行,观天测相之能却仅在我之下。”
听到这句,顾惜刚软化的心又被粉碎得彻底了,他闭了闭眼努力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失败了。他忍不住嘲讽道:“仅在你之下,这种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得?”
他这话说得极快,说完才注意到本来在一旁慢慢走着的阿涂突然停住了脚步。
意识到自己此话说得过于熟稔了,他赶忙摆出个笑脸问道:“女郎怎么不走了?”
阿涂望向他,声音颤抖着问道:“大人可是认识我外祖一族中人?” 除了这个解释,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说话之时总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怎么之前没想到呢?顾惜如此年轻便已经是一国之大司命,想必一定师承渊源。要习得观天测相之术,虽靠天赋自然也可,但那毕竟是凤毛麟角,更多的靠得则是家族的世代传承,难道他与外祖一家有旧?甚至,他本就是有狐族人?!
想到此处,她望向顾惜的目光更为灼热,双手紧紧地攀住他的胳膊,似乎生怕他会逃了一般。
顾惜看着她如此模样,显然是对答案十分在意,不禁心里一紧。
正当他不知如何开口之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喊声:“女郎?女郎?”
碧桃之前奉了阿涂的命去寻姜二夫人,没想到回来后便不见了自家女郎,等了许久不见人回来,问过僧人才知她来了后山,便赶忙寻了过来。
见来了人,顾惜便转了话头,“女郎先回吧,别让家人等急了。”
阿涂却不理会碧桃的呼唤,只固执地望着他问道:“大人可是认识我外祖一族中人?”
顾惜见她如此执着,也不忍否认,便含糊着认了,“嗯,我确与你外祖的族人有旧。”
阿涂心中失望:只是有旧啊。
碧桃已经走到了路的转角,一转头便看到了阿涂。
碧桃:“女郎,终于找到你了......姜二夫人找不到你急坏了,现在府里的人都在找你呢,咱们快下山吧。”
阿涂看了顾惜一眼,后者脸上挂着淡淡地笑意说道:“是我考虑不周了,女郎快去吧。”
山下越来越多的人朝这里走了过来,如果让他们看到离晋大司命和姜家家主独自在山林之中,想必会惹起不小的风波。
想到此,阿涂对着顾惜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大人今日相陪。阿涂深陷流言,不忍拖大人下水,就此别过了。”
顾惜回礼后温言道:“女郎言重了。”
看着阿涂匆匆领着婢女下山的身影,他又低声说了句:“这些区区流言哪里比得过你的唇枪舌剑?!”
假期结束恢复更文,反而掉收藏了,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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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二人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