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的对坐着,石屋内只有咀嚼食物的声响。
简亦云借着布菜的时机,状作不经意道:“昨日我在流云溪边救下一位男子,看穿着打扮似是贵人。”
石伯面色未变,夹一筷子油亮的鸡皮放入口中咀嚼,须臾平静道:“今日所用银钱是他馈赠你的?救得值了。”
“您老不好奇,除了我还有谁这么好运气踏入这里?”简亦云放下碗筷,眼睛紧盯着石伯。
石伯摇头,将盘中肉解决干净,一抹嘴巴,站起身收拾碗筷。
“小老儿一介平民,跟什么贵人无关。你不必试探我。”
简亦云被点破心思,也不尴尬。
她抢过石伯手中的碗筷,问道:“石伯,您设下的阵法精妙,闯进来一个人算得上意外,但是……闯进来两个人,以您的实力怎么看都像是故意为之。”
石伯大马金刀的坐在石凳上,闻言失笑:“你太高看我了。世上没有算无遗漏的神人,自然也没有毫无破绽的阵法。”
心中无杂念者,不会为外物所扰。实力强横者,一眼看破。自古所学庞杂者众多,一切皆有可能。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石伯在阵法上的造诣举世无双。简亦云曾向当代阵法大家尘昀请教,对方感慨万千,却道不知世上竟有此人。
石伯究竟从未出世,还是被某些人故意掩盖了呢?或者本就是石伯故意模糊了自身的存在。
“石伯,你可曾出世?”简亦云擦净双手,倒了两碗凉茶,一碗递给石伯,一碗捧在手中慢慢啜饮。
“你为了得知我的过往,不惜伏低做小这么久。”石伯不屑地冷哼,斜睨着她,“你期望一朝扬名立万,可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你般。”
简亦云脸上闪过一丝被人戳破的羞愧,继而又放平心态。她所求所作并无遮掩,因而坦坦荡荡。
简亦云将凉茶一饮而尽,爽朗地笑道:“石伯,我是俗人,追求俗气不奇怪。您老勘破红尘,是我望尘莫及的存在。这阵子多有叨扰,是晚辈失礼了。”
简亦云躬身行礼,洒脱离开。
石伯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
窗外的月光照进石屋,映着冰冷坚硬的石头覆上一丝柔情。
山道一如既往的静谧,树影婆娑。
溪水潺潺,在夜间似是一条透明的缎带,白日则如流云般。
简亦云初见到它时,便给它起名为流云。任凭浮云流动,我自岿然不动。
她坐在溪边时而赏月,时而拨水,纷杂的思绪渐渐平静。
“古人云:‘吾当三省吾身。’我太过自傲了,太自以为是,太……唉……”
简亦云站起身,最后一次望向那条曲折的小径,轻叹一声,踱步下山。
简亦云刚踏入客栈,迎面见一位劲装佩刀男子从覃闻岱的房间走出。
“云兄,回来这么晚?可用过饭了?”覃闻岱热络地打招呼。
佩刀男子审视地盯着简亦云。
简亦云先是心虚的移开目光,想到平白遭受无礼视线,回瞪他。
佩刀男子在经过她身边时,眼不斜视地大步离去,
“嗯。”
简亦云上楼进屋关门。今日很疲惫,她不想再应付覃闻岱。
覃闻岱返身从屋中端出茶盅,轻叩房门:“云兄,我来给你送一盅紫苏汤,你喝了再歇下罢。”
“不必。我累了,歇下了。”简亦云懒懒地瘫在床上,窗外的月光斜斜洒下,柔和清冷,若是有仙人便是那般吧。
须臾,门边响起渐远的脚步声。
简亦云没有退路,哪怕撞得头破血流,她也要跨过南墙。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她而言过于荒诞。若不能决定自己的道路,何必来这世间走一遭。
凉风习习,吹得人昏昏欲睡,简亦云眼皮渐渐合上,陷入沉睡。
“娘,长大后我要做游侠,仗剑天下,惩恶扬善!”简亦云娇俏的小脸一凛,转着手中短匕。
简夫人宠溺地捏着简亦云挺翘的鼻梁,坏笑道:“我们的小游侠打跑跟你玩耍的公子哥,以后可没人敢追求我家小云儿了。”
简亦云撇嘴道:“他们不中用,关我何事!”
简夫人拿过桌上的书籍轻声细语地读着,一手拍着躺在膝上的简亦云。
简亦云越听越兴奋,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脆生生地问:“哥哥读的也是这般有趣的书籍?我以后要做响当当的大文豪,最好和哥哥齐名。”
简夫人轻刮简亦云的鼻子,笑得开怀:“好好好,做完游侠,再做文豪。小云儿,快快长大,长大以后实现抱负好不好?”
“好!”
鸡鸣聒噪,咚咚咚的急促敲门声更让人火大。
简亦云将头埋进棉被中,只想睡觉,无所事事地躺上一天。
覃闻岱略有些焦灼,昨日简亦云一脸疲态,今日又一直未起,怕不是生病了?
“云兄,你莫不是染了热症?用不用我替你请个郎中?”
简亦云下床,趿着靸鞋打开房门,皱眉道:“我无事,就是有些累。”
简亦云白净的脸红彤彤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物也是皱巴巴的,一看便是昨夜和衣而睡,刚刚从床上爬起来。
覃闻岱皱眉:“我带你看郎中,或者我把郎中请来,你选一个。”
简亦云直挺挺地躺回床上,浑身疲乏,懒洋洋道:“不选,不去,不喝!睡上一觉就好了。”
覃闻岱从小锦衣玉食,只会关心人,伺候人的事半点没做过。
他回忆着幼时额娘对自己做的,额头对着额头,滚烫,热气随着呼吸扑上面颊。
“好烫!”覃闻岱想喊蔺心,又想起自己一早把他支去调查,“你躺好,我去找人。”
覃闻岱关上房门,在楼下随意拉过端着盆水的小二。
“客……客官,怎么了?”小二惊慌地问。富家公子不好伺候,稍有不顺对他们非打即骂。他一直很小心,今日无端被拽住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刀。
覃闻岱组织着措辞,问道:“怎么处理发热?”
小二一脸呆滞,甚至怀疑出现了幻听,处理发热不是常识吗?
覃闻岱又问了一遍:“小二哥,怎么处理发热?我朋友好像得了热症,拜托你帮我请个郎中回来。”
覃闻岱塞给他一两银子。
“啊……好。”小二回神,放下水盆要走,被拉住才想起还有问题没有回答,“帕子浸了井水,拧干敷在额头上,勤换着点。喂些凉茶。”
“多谢。”覃闻岱放开小二,打了盆井水浸了帕子,笨手笨脚地敷在简亦云的额头上。
凉意顺着额头流至鬓角,简亦云舒服地喟叹,半支着胳膊拿帕子沾水擦拭面颊、脖颈。
水滴顺着身躯滑落,沾湿衣襟。
“云兄,穿着湿衣不好,你的衣物放在哪儿?我给你取来换上。”覃闻岱搜索着房间,并未找到放置衣物的地方。
简亦云被凉水一激,混沌的脑子清醒许多。蓦地热意上涌,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那个……覃兄不必了,发汗了还要换。”
覃闻岱摇头失笑,调侃道:“怎地云兄生病后,怠懒的跟收了利爪的大猫一样。”
简亦云瞪他,怒意在水汪汪的眼中大打折扣,反倒像被惹急了的大猫懒洋洋的伸爪,威胁力不足,像极了撒娇。
覃闻岱转身憋笑,肩膀一颤一颤的。
简亦云还要说些什么,被叩门声打断。
“客官,郎中请来了。”
“快请进。”覃闻岱忙迎出去,将人引到床前:“大夫,我这兄弟昨日开始身体不适,今日粒米未尽,只喝了点凉茶。”
郎中点头。他一手搭在腕间,须臾道:“小兄弟,另一只手。”
简亦云伸出另一只手。郎中搭上去,片刻又让她伸出舌头,温声提醒道:“郁火攻心,再加上热症,病情稍重了些。待我开方子,抓上三副药煎熬便好了。”
“多谢大夫。”覃闻岱接过方子,将人送出门,喊来小二抓药帮忙煎熬后送来。
到底是入了心。简亦云还以为自己看得很开,豁达的能接纳失败和不甘。
“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这般折磨身体,你……”覃闻岱拧眉焦急地问,顿了顿,缓和了语气,“云兄,有什么郁结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覃闻岱真心想要结交简亦云,热脸贴冷屁股也无所谓。比起碍于自己的身份挂着虚假的面目与自己结交的人,简亦云很不同。即使对自己的身份有了猜测,态度依旧未变。
简亦云看出他眼中的真诚,微笑摇头:“不用,是我着相了。等病好后,我还要带着你好好逛一下呢。”
两人相视一笑。
小二敲门送来汤药。
简亦云闭眼捏着鼻子灌下去,酸涩溢满口腔,她忍不住干呕,覃闻岱连忙递上茶水,她接过咕咚咕咚喝完,冲淡苦涩。
“真难喝!”简亦云眉毛皱成一团,嘴角往下撇。
覃闻岱忍俊不禁,笑够了才道:“这么大人,还怕苦啊?下午我出门,给你买些蜜饯。”
简亦云灿然一笑:“多谢覃兄,我还要山楂糕、饴糖。”
覃闻岱捂心作痛状:什么?你竟然是为了个糟老头子生病?
简亦云将手中话本砸出去:吾日三省吾身!自省!懂不!?
蔺心躺在屋顶上悠哉游哉地饮酒:惬意~~~
一阵噼里啪啦声传来,糟了!有人袭击王爷!翻身进屋被覃闻岱扔出去!
王爷!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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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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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吾日三省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