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说,“我是官府中人,你不能轻易动我!”
“哦。”李凤岐反应很冷淡。他抱着剑说,“那么官老爷,自己找根绳子先捆上吧。”
李凤岐压根儿不信这话。如今群盗蜂起、天下骚然,不知道哪个山窝里冒出来的蟊贼便敢称自己为前朝遗孤、神仙苗裔。一开始能唬住人,见多了人也麻了,东君之子、紫微真神他也砍过,还官府中人,没在怕的。
李凤岐见店家磨磨蹭蹭,又蹬了他一脚。瘦小干瘪的中年人在地上滚了几个跟头,扶住门廊才停住,好险没滚下楼梯。
“大、大侠,”店家心里又生一计,转念之间泪便汹涌地流淌起来,“我,我这样做也是无奈,我家穷的没钱给我老娘买棺材板,二子家里——”
店家一楞,进而号啕大哭起来,“二子,你去的好惨啊!你媳妇还在家里等你呢……”
李凤岐冷眼瞧着店家这戏瘾上来了,也不含糊,剑一横便削了店家的小指。
店家正要嚎,剑尖便抵上了他的喉咙。
“差不多得了,你这杀人无数的盗匪还哭起丧来了。你无辜你良善,那被你们截杀的路人又算什么呢?”李凤岐说,“你小点声,我师兄睡着呢。”
“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病了吗?”店家试探着问。
“师兄本来就体弱,我没照顾好他。”李凤岐绞着眉头,“你说为什么?”
果然,这小子的死穴是他师兄!只要拿捏住他师兄,命也有了珠宝也有了。
店家发狠道,“给你们烧水时炉里烧着的碳里掺了毒药,哼!你若想让他活下来,先把我放了!”
李凤岐给了他一剑托,朝脸,“你说实话,还少受点罪。”
开玩笑,烧水时店里有师兄、小二和他三人。匪徒再怎么不要命,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个店家所说的毒药,顶多是发药的诱因,和师兄的病根本不相干。
“哎呦!好、大侠饶命!”店家说,嘴里吐出刚被打掉的两颗牙,带着血沫儿,“我说实话,是附根子,燃烧后的粉尘能叫身子弱的人生病!我为了留下你们,叫二子烧了几支附根子。”
“不过除了烧附根子,我也没有干别的恶事,大侠你行行好吧。”
“那毒烟呢?”
“除了烧附根子和吹毒烟,我也没有干别的恶事,大侠你行行好吧。”
“那锅里煮的人肉呢?”
“除了烧附根子和吹毒烟秒煮人肉,我也没有干别的恶——那、那是羊肉!”店家的冷汗一瞬间就下来了。
“我看起来很蠢吗?”李凤岐响亮地冷笑一声,“不必再多说,捆手吧。”
“……”店家发着抖,抽出裤腰带一圈又一圈地往自己手上缚,偶尔偷瞄一眼李凤岐,都不看看李凤岐的脸,只见到剑便缠得更快了些。
这个着青绸的公子一开始笑脸盈盈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武功高但心眼儿好的和善人,哪知道嘴甜心硬,竟是个冷冽如刀的狠角!果然说书人都是骗子,江湖险恶,能活下来的全是刁民。
至于那番有关杀人的言论店家完全没入耳。他自己活下去都难,管什么良善不良善、正义不正义。
能换钱、能给他老娘换棺材的才是正义,良心都是狗屁!
良心都是狗屁!良心都是狗屁、良心都是狗屁……锅里的是羊肉,是羊肉……给官军吃的羊肉……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控制不住地打颤。店家心下念佛,曾经滚熟于心的佛经怎么也想不起来。
佛祖勿怪、佛祖勿怪,这是羊肉,不是人肉。
李凤岐看他动作慢又莫名其妙地打了数十个冷颤,以为是害了什么病,于是亲自上前两下给人绑死。
店家面如土色,连眼球都开始颤抖,胡子上沾上嘴里吐出来的白沫。按佛家说法,这是害了癔症,得了瘾症的人都活不久。
李凤岐完全不管,绑完转身要进屋里,他出来快三柱香,不知道师兄如何了,醒了没有,还发热吗。
他顿了一会,踟蹰着不敢开门。怎么办?我没有照顾好师兄。一想起这件事,他的心就有点酸,像被揉了一样。
他根本听不进去店家老头在那说话,他刚才一直在想,师兄怎么生病了呢?
师兄一生病,他好像也生病了。
怎么办呢?
进去裴昀已经醒了,虚虚地靠在床头。
外袍在裴昀昏睡的时候被李凤岐脱下来换掉,李凤岐脱的时候才发现师兄的里衣全湿透了。李凤岐抱着裴昀换里衣的时候心里完全没想别的,他就想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裴昀满头虚汗,脸色发白,嘴唇淡成开得过早的桃花,眼神像一片迫近黎明、即将消散的月光。
这个样子怎么叫人不忧心。他没照顾好师兄。
“师兄。”李凤岐过去牵裴昀的手,把自己的帕子打湿了给师兄擦额头上的一层薄汗。
师兄身体不好,所以他出门在外总带着成药,只要病了便取出来吃。这还是师兄刚才硬撑着告诉他的,李凤岐不知道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和师兄单独出过门,师兄也不需要他照顾,师兄被其他人照顾得也很好。
唉,怎么办。他想和师兄永远在一起,又不能照顾好师兄。怎么办?
“怎么像小狗一样了,阿容?”裴昀轻轻地说,声音有点微末的哑意,其实他在笑。
“怎么像小狗了!”李凤岐也是有点幼稚的年纪,耳朵一下就红了。
“眼睛和鼻头都潮潮的,很像小狗哦。”裴昀笑着问,“早上在坡上训我的时候还可威风了,现在怎么失魂落魄成这样了?”
“你没事我就没事,你有事我就有事。”李凤岐说,眼睛一闪一闪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不出你病得如何,只能发愁。”
“我已经好了。”裴昀笑着望李凤岐的眼睛。
“你好了就好,要不要休息几日再动身?”李凤岐还纠结裴昀的身体,又给裴昀递水。
“不用,我一发汗病全好了,再说我身体哪有那么坏?”裴昀突然想到什么,“我忘了问,这家的小二和店家有没有使什么坏主意?”
“小二死了,店家半死不活。”李凤岐简短道,“你若想走,咱们先快马到城里状告衙门这里有食人的恶店,由官府处置他们。”
“……食人?”
李凤岐纠结半天,他有点怕吓到师兄,但又在今早刚应了不骗他,最后咬唇道,“……食人。”
“店里飘的肉腥味都是……味道?”
李凤岐点头。
裴昀的脸色瞬间更苍白了一些,他喘了两口气才缓过来,“……咱们现在去报官,看看当地衙门如何处置。”
两人飞速启程,几下便收拾停当,直奔高冈的过程中看见店家半昏死在那里,裴昀特意停下来踹了他几脚。
乌日珠过来要和李凤岐撒娇,李凤岐把她的大脑袋推开,道,“好乌日珠,载我们去城中,到时候喂你吃好豆饼。”
他俩刚走没多久,至少炉里的碳还没有凉,五个脚夫打扮的粗人便上了后门。
空气里飘着烂熟的肉味儿,勾得人食指大动。他们几个今日来便是来担肉的。这年头吃上一顿肉,就顶过年,而现在不种地、待遇好了,竟隔三差五便能吃上一回,实属幸事。
敲两声,没人应。
领头的那个觉得奇怪,这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是勤勤恳恳的本分人,不应该不开门啊。于是便指使其中一个手下去前门看,自己接着敲门,喝道,“郭掌柜,我们来取肉了!郭掌柜——”
喝了几次还是无人应。
“大、大人!”去前门的脚夫跌跌撞撞地跑回来,身上滚了一身雪,看来摔了不止一跤,“出、出大事了!”
“什么事?”领头不耐烦地问,心里头念叨着乡兵就是不成事。
那个人跑过来的时候又绊了一下,跌倒在雪窝里,呆呆的再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摇头,眼角涌出一点泪光。
领头的顿觉不妙,立即领着几人快步到前门查看情况,又留下一人守着后门防止意外情况。
只见前门门户大开,毡子帘没拉下来,往屋里面灌着冷风,被蚀成浅色的酒旗飘摇着,透着不详的意味。
领头的觉得右眼直跳。进去一看,二楼的廊道里横着一具尸体,一个人手被绑在楼梯上,眼神呆滞,嘴角沾着白沫,头发糟乱,竟然还笑着,正是店家郭掌柜。
“郭掌柜,这是怎么了?”领头的一边问一边帮掌柜的解开绳扣,使劲解了两下,发现系的紧根本解不开,便吩咐手下拿刀来割。
在手下拿出刀的那一刻,掌柜的带着微笑的表情瞬间从脸上消失,瞳孔也收缩成奇异的竖线,诡笑道,“这是人肉,不是羊肉!”
“什么……”
“哈哈、这是人肉,不是羊肉!”
诡异凄厉的声调在让所有人听的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人肉,羊肉?
空气中还是飘着一层肉香。
一个机灵的手下不由退几步——这个角度正好能望见院里的羊圈——二、四、六、七……
他又数了一遍。
二、四、六、七……
怎么还是七只,上次来就是七只啊……怎么还是七只……怎么还是七只……
——
“你为何击鼓?”
“草民慕敛容,”李凤岐朗声道,他们不知道路径,迷迷糊糊走了远路,以至于下午才到城中。
“今晨路过贵宝地在阳字城下的客栈讨水,店家与伙计二人欲以毒烟谋害我等,被我反杀,伙计已死,留店家被缚店中待捉拿。冀望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
负责登记的师爷是个清瘦的男子,眼神有点不好记一点东西就要揉一揉,李凤岐不得不说了三遍,师爷才把这一小段话给记清楚。
过了一会儿,师爷揉揉眼眶,道,“好,基本案情我们知晓了,你留个地址,有进展方便随时传讯。下一位。”
衙役便要把他请出去。
李凤岐赶紧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处理到啊?”
“不好说,”师爷说,“如今接近年关,县中案件不知凡几,不好说。”
“那——”
李凤岐话没说完,两个衙役一边一个,便把他架出去了。
师爷看他已经走远,不复淡定样子,跑回内宅道,“大人,人找到了。”
写得我背后一凉又一凉QAQ
过了这个副本就快到文案剧情了!好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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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