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湾河水 第63章 第四部 我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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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湾河还是那样湍急。河岸边，杨柳还是那样熟悉，张家沟却已不是张家沟。今年是二零二二年，马路不会因为雨点倾斜砸下来，就会灰尘漫天。前些年，远远看去，夜晚只有三五成群像火星的灯光，如今这里的夜晚灯光还是那些灯光。太阳能路灯却让村庄明亮起来，多有种温暖与静谧。

一只金灿灿的大公鸡在田埂上发呆，从洗衣机里掏出来的衣服在院坝里懒洋洋地晒着初阳。远处，晨雾漂浮在山沟上空。山沟斜对面，就是我家。我家经过这些年来修修补补已与山水相融。春节期间，我带着叶蓁来张家沟。她来这儿就像白雪公主前往山区旅游。这里的山山水水，对她而言都是新鲜而别有风味的。我不知道她的热情可以持续多久，但这种态度让我欢愉。

沟口，我告诉她：“我爹妈是农民，种地的，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别往心里去！有什么事，跟我说，跟我妹妹说，她有学历，知书达理。”

叶蓁出生在书香门第之家，父母是教授。她从小衣食无忧，接受优质教育，对艺术有着坚定而独到的见解，同样痴迷诗歌热爱文学。这样的女孩走进农村，就像我妹说的那样，“哥哥的女朋友像从电视里走出来的，简直是仙女下凡！”她说话含蓄得体，举止优雅大方，不管站在哪里都有种亭亭玉立的气质，都可以吸引人们的注意力。这样的姑娘用农村话说，就是：“得有本事的男人才管得住。”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本事，可我明白，我要用生命守护她。

我们是踏实厚道的人家，如今我爸爸五十三岁，我妈妈四十六岁，我自己二十四岁，我妹妹十九岁。我爹妈没有退休工资，人老了，没有收入来源……这样的家庭跟叶蓁她家存在着遥远的距离。如果不是命运，我们都不会相逢。朋友啊朋友，你知道吗？有时，门不当户不对像刺那样深深扎进我的心房，并停留许久，仿佛怎么都拔不掉，让我痛苦到无话可说，亦使我不能再去想其他事情。许多事情，我能够隐隐约约遇见结果的轮廓，可我改变不了什么。

大年初二傍晚，我牵着叶蓁，沿着张家沟的小河走。不知不觉，我们走到大湾河边。灿烂的夜空有流星划过，大湾河水声像是长着天使的翅膀飞入我们的耳朵，仿若透明的玻璃那样明亮，唱歌给我们听。两个人虽说有时候疲于奔命，经济有点儿拮据，却过得激动人心，洋溢着日新月异的激情。爱情就是这样，你苦苦追寻浑身是伤，淡然反而来到身边。与以往的春节有所不同的地方在于，我失去了青春，不再跟村里的伙伴有曾经的某些活动。

初春的雨像线条布满灰色朦胧的天空，沿着马路汇集成涓涓细流，远处白菜在雨水的侵袭下唱出欢乐的歌儿。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我激动、兴奋，像有小鸟在我心头欢呼，轻快地跳跃。春节匆匆结束，新学期如约而来，这学期结束，我们就要返回仙大，继续读书继续完成学业。

沙坡村小学，还是沙坡村小学，他们还是他们，我们还是我们，每次相逢都是缘分，都是老天爷的安排。我是他们的老师，他们是我的学生，可我们相互学习。在这个浮躁的年代，逆风袭来，城里小孩的姿态不是恐惧，而是沉稳。那种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沉稳，让我觉得他们缺失了什么。他们的童年是童年，可他们的童年跟沙坡村这些孩子的童年又有许多不同。不输在起跑线的言论大行其道。也许那些家境优渥的孩子没有输。只是，他们有选择自己的人生吗？反观，农村孩子自由活泼，富有童趣。可是，他们的未来堪忧。

相处的日子像长出翅膀的鸟受到惊吓突然飞走。这个暑假结束，志愿支教活动期限已到。不舍是难免的，无论孩子，亦或是我们。临走前，我们又带了五个孩子赶集。这次，我们买来铅笔、橡皮、直尺这类的学习用具。

清晨，沙坡村小学欢送会，我们亲手赠送礼物。看着摄像头，所有的瞬间都成为定格。村头，万年春老师告诉我们：“谢谢你们！”跟着万老师出来的孩子依恋着我们，不忍心离去。小亮没有来，我没有看到他。在我下意识认定小亮没跟出来的瞬间，我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微微有被吓到。“张老师！”

小亮呼唤着我，我叫着：“小亮！”

心里的烛光被点亮，被人认可的感觉美妙幸福。

“别放弃读书，你答应我！”

小亮看着我眼睛发光发亮，他大声呼喊：“我不会放弃！”我看着小亮，小亮看着我，他的眼神坚毅自信，像少年的我。

“你回去吧！”我招呼他回去，他却塞我小纸条。

车上，远景缓慢倒退，近景迅疾消失，风从远山吹来，汽车沿着大湾河行驶，没多久就会到张家沟。我读着小亮给我的纸条：“张老师，谢谢你对我的关心，谢谢你对我的鼓励，我会努力的。希望你和叶老师永远好下去！”

我把小纸条给叶蓁看，她看着我，眼里全是春水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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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张童书你瞧，那儿多好看！我瞧瞧几眼，只觉得那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我知道，那儿是成功人士才有资格居住的！我的老天爷，如果多年以后，我可以住进那种地方，我会觉得自己活在梦里，羡慕住在里面的人！”

爱人这样描述我家，我的心底泛起无法替代的欢愉。“那儿就是我家，如果你愿意，那儿也是你家。”远远看去，我们家院子边缘的枯树枝上有两只喜鹊在叫，喳喳的叫声里充满喜悦，似乎以极大的热情迎接我们。

包括叶蓁在内的四位老师被我请到张家沟来，算是尽地主之谊。一个夜晚两顿饭，对从小在城里长大的他们来说，这种经历是宝贵的。次日中午，我们走路到大湾河对岸等车，赶到清水县城又坐长途汽车，转到梵阳乘坐高铁。从此，支教成为浪漫的名词储存在记忆的柜子，逐渐让我们偶尔在闲时怀念。

回到学校，我的身份是研究生。曾与我同级的学生不在学校，有淡淡的物是人非的伤感。只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爱人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爱人去干什么，我就去干什么。在我的生活里，她是我的幸福，是我的希望。没有她，有些东西要来又有什么意义？我每天的欢乐，就是牵她的手听她说话。

有叶蓁后，偶尔会陪伴她出去走走看看，多数时候还是在忙读书创作。毕竟，文学是需要时间需要用心呵护的梦想。成年人像古罗马战士隐忍而坚毅，每个细胞都在燃烧都在发热，都洋溢着生命的力量。我就这样过着激动人心的日子。我曾经厌倦读书，就外出旅游，有骑车到白鹿原影视城，有骑车到泾渭分明观景台，有骑车到草堂烟雾……那时，我的身体深处驻扎着孤独的灵魂，那灵魂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出来敦促着我去流浪。“逃离逃离然后回归，回归然后继续逃离”消失，我的青春不再迷茫，只因为我找到了自我的存在。

经过沉淀与思考，我以为，我已经把漫漫余生所要走的路想清楚。所以，这个阶段，我内心安宁且祥和。我觉得，甚至心甘情愿地以为。尽管我知道，我可能是在给自己设限。但我还是感谢生命，感谢生命在我二十岁出头，就让我意识到活着的意义，存在的价值，以及老天爷赋予我的使命。

现在，我很有耐心，愿意花很多很多时间去把事情做好。就是说，我的读书在继续，我的练笔在继续，我的摄影同样在继续，这些兴趣像我的生活没有因为欢乐或者忧伤而原地踏步。比如摄影，我仍坚持着它。

我从来没有想过，摄影会给我的人生带来变化，甚至改变命运的轨迹。我没有学习繁琐的摄影教程，我就是按照兴趣寻找合适的角度，觉得符合需要就按下快门。在我看来，摄影取决于相机拍摄瞬间，并不是完全依赖于辅助工具。为了储存作品，我注册了新浪微博。我会定期把作品放到微博上配有文字。我没有关注谁，亦没有多少人关注我，我就是喜欢微博右上角的那个阅读数字。

从教室出来，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顺手翻看微博。有人艾特我：“这些作品都是你的吗？”我回他：“是的，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他像没有看到我说的话，自顾自地说：“你拍的真好看！”

“谢谢你啦。”谈话还在继续，我觉得他与众不同，他问我：“你谢我什么？”。有那么瞬间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在接受着他的面试。“谢谢您欣赏我的摄影作品。”我机智地回了他，他形容我：“你这人还挺客气的！”

我走在梧桐树荫下，看着天空那朵白云，露出阳光般的笑容，不准备再跟他说下去。回到寝室坐下，我看到“我是摄影店老板，如果不介意，我们私聊？”立马回他：“您加我微信？”他介绍自己说：“我是摄影店老板，我叫蓝山。”礼尚往来，我回他：“我是张童书，我很高心认识您。”

“我认为，你的摄影实力跟专业摄影师旗鼓相当，并不逊色。”我有种努力被认同了的感觉。“谢谢您的欣赏。”他说明来意：“是这样的，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虽然有点唐突，但我还是直说比较合适。直来直去，省时间。我觉得你有成为优秀摄影师的潜质。”我看着这些话觉得他很有诚意。

“只是，我还在学校，还有两年多的研究生生活。”

“这个没关系。我提供器材，我给你安排活动，薪水我不会亏待你。”这种事情如同天上掉馅饼，我将信将疑，继续试探：“您有什么条件吗？”

“条件是你以后的照片都给我，毕业后来我这上班。你暂时不用给我回复。三天后再给我你的答案？希望是你深思熟虑后作出的选择。”这条件其实挺高，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可能是机遇，没准可以改变我的人生。夜里，我已作出决定，为表示我的决定经过深思熟虑，我按照他指定的日期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