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湾河水 第50章 第四部 我的大学

16

对于我来说，到什么地方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什么人。跟心上人，刀山火海，我也愿意。我们走了很长长的路，在某户人家的院子找到单车。

“如果你专注事物最终的结局，那么你很有可能错过沿途的风景。”我告诉呼啦啦，呼啦啦没有否认，没有肯定，只是看着天空像雪花那样的柳絮纷纷扬扬。她的侧面融入景色，有种朦胧的美。路边，鸢尾花摇曳。

我忽然吟诵出“古桥石路半倾歌，柳色青青近扫眉。浅水平沙深客恨，轻盈飞絮欲题诗。”呼啦啦鼓掌嚷嚷说：“好诗，你写的诗真好！不愧是读书人，不愧是中文系的才子！”我看着她，缓缓说道：“这不是我写的。”这瞬间，我看见呼啦啦的脸忽然红润，像朵美丽的玫瑰花，有少女的羞涩。

惠风像恋人的手轻柔地抚摸着我们，我们沿着河岸骑行。远处，草丛有几簇野花在风中摇曳，附近有三五成群的蜜蜂在上空飘来飘去。我们吹着春风，说着情意绵绵的话，缓缓向前，享受着岁月静好的时光。两辆小黄车并立而行。人不多的地方，我们骑行；人多，我们推着自行车走。“我们休息会再骑吧？！”

车停在小道附近，我们在灞河旁边歇息。灞河岸边，我折掉三五枝细柳，径直走向附近的石头，坐下来捣腾手里的柳条。我偶尔用余光去欣赏呼啦啦，她站在河边，风吹拂着她的留海，她与夕阳相映成趣，就是美丽的画。

附近是灞桥，天空脚下都是柳絮。柳絮像雪花轻柔地落在肩膀上，落在衣上，落进记忆深处。我忘记周遭，不曾记得有这个世界。在这瞬间，我感受到内心与天地共有的宁静。如果时间可以凝固，如果流年可以装进琥珀，我希望此时此刻可以成为永恒。我以为，可以打败时间的东西，唯有文学艺术。

亲爱的朋友，灞桥风雪没有想象那么诗情画意。对我来说，身边有自己深爱的人。春意盎然柳絮纷飞的河边，真像那么回事。悠悠绿水映着霞光，呼啦啦很美很美。我觉得，眼前的夕阳抵不过呼啦啦的美。杨柳低垂，像遇见心上人的少女娇羞。亲爱的朋友，你知道吗？我想把她搂在怀抱，然后告诉她我爱你。年轻男女站在这儿，无论从近处看，还是从远处看都美得诗情画意。

呼啦啦，她还是少女，她的人生宛若白纸，像纯粹阳光般灿烂，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楚楚动人。那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令我陶醉让我痴迷。我们的邂逅，没有青春言情小说里那般浪漫，却足够我铭记整个人生。

孤独的天空灰色朦胧，夜幕即将降临。太阳已失去日上三竿时耀武扬威的热度，活脱脱是橘色的蛋黄隐藏在云层背后，它死皮赖脸不肯从平原的尽头落下。它周围有许多浅黄色，局部贼昏黄，像有火在燃烧。这天，我们骑行很长很长的路。我在前面，偶尔回过头来看她，像极了男朋友照顾女朋友。

窗外，路灯发出清冷的白光，许多飞蛾围绕路灯飞舞，梧桐树间闪耀着暧昧的光芒。此刻，路灯下，有情侣拥抱。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到这些情景，内心洋溢着欢乐，像是春天散步在油菜花田那样欢愉。停车以后，我跟呼啦啦从北门经梧桐西道直直走回宿舍。路那么短促，如果很长，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

夜晚，我们继续聊天。呼啦啦跟我吐槽：“脚快要痛死啦！”我安慰她：“早点休息，以后记得先检查刹车，别再像今天这样，等别人骑着你的车才发现刹车是坏的。”呼啦啦回我：“我知道啦！谢谢你帮我背书包。”

直到这时，她都还很在乎我。哪怕就是我不经意间说的话，她都清清楚楚地记得，每次聊天总是秒回。可是后来，我发现她连忘记我的事情。她渐渐不在乎，消息回复得不那么及时。种种细节已表明结局。有些人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因而再没有放心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起码自己曾努力争取。

“做我女朋友，好吗？”

“不好。”

“为什么？”

“你偏激狂妄自负……后面，呼啦啦还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想了想，我笑了，自己真是白痴，就像相信着太阳会从西边出来的猪那样。第二天，我遇见了她，她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模样变了，变得陌生冷漠。

尽管如此，我还是跟着她，解释着几乎以祈求的语气跟她说：“别这样，好吗。你不愿意做我女朋友，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啊。”然而，她只是冷冷对我说：“你别跟着我。”这天，我看着天空，第一次发觉蓝色背后是忧伤。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随着步伐迈进而渐渐缩小的背影，她往昔的温柔，顷刻间消失得无隐无踪，而我们再也回不过去。想到这里，我的眼角像岩壁滴水啪嗒啪嗒，很快就把在地面吹生出青苔。这是悔恨的泪水，这种泪水痛恨自己。

情诗

亲爱的姑娘，

我为你写情诗

我的情诗

都把日记写满

亲爱的姑娘，

我为你流眼泪

我的眼泪

把枕头儿湿透

“别给我发你写的东西了，我不喜欢看。”

“把我们之间的不愉快忘记，好吗？”

“我以后都不会回复你的消息了。”

如果还有机会，我发誓我会苦苦追求你，像当官的追求权力，像写书的追求名气，像商人追求利润，像猪八戒追求嫦娥那样追求你。

17

呼啦啦是那么坚决，那么果断，也是那么不留情面，那么凉薄。后来，我从康桥吃完饭出来。脑海想起她，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果然，我们在图书馆遇见了。遇见刹那，我叫了她名字，她没有回应我，我没等回应很快逃走。

她说的有些话，像利箭射进我的心房。多年以后，我彻彻底底把她遗忘，也没有忘记那些话，它们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像野兽那样袭击我、鞭策我。

朋友啊朋友，我所理解的坚持不是绝对的坚持，而是坚持到没有理由再坚持，既然没有理由，就要放弃。男孩表白被拒，要么坚持，要么放弃。没有放弃的理由，就坚持。呼啦啦离开这段时间，我每次吃饭会忍不住用自己的眼睛扫视整个食堂，用目光寻找食堂的每个角落，用鼻子闻出女孩身上的气味。老天爷啊老天爷，我很想看到那个让我心动，却又让我郁郁寡欢的女孩。爱情啊爱情，你不是甜蜜的吗？你怎么让我日日夜夜忍受着折磨，忍受着肝肠寸断的痛苦？！

我能做的只是发愤读书，读书带来知识，知识改变命运。失恋进一步激发了这样的意识，我决心不要命地读书，就是错也要错到底。你知道吗？我把读书创作当成是创业，只因为我知道文学的成本最低，收获却无穷大。

一旦我成名发迹，我将集鲜花掌声荣誉地位甚至认可度于一身。那时，我会成为世界中心散发着光芒，有了追求女孩的实力。就这样，我白天不回寝室，像高三那样在教室睡午觉。透明的，黏糊糊的口水从嘴里不知不觉地流下来，滴落在图书馆的地板上。为了不让人发现，为了掩饰不讲卫生的尴尬，我缓缓地悄悄地用脚把口水擦干净，留下若隐若现的痕迹，没有人在乎。这种奋斗的感觉让我觉得温暖充实。醒来以后，窗外下起雨，雨水落在玻璃上。

我静静注视着雨水缓缓流落。在这瞬间，我忽然惆怅。“欧阳老师，您好！我想请教您，为什么我越是努力，就越背离主流？”

欧阳老师许是正拿着手机，回我说：“你生活在书里，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在书籍营造的世界里。读书确实是好事情，可读书让你渐渐脱离了实际，渐渐脱离了现实，这让你在同学们眼里成为异类。”

朋友啊朋友，明明那么努力……我看着窗外细细咀嚼这段话，我的心情沉重，涌现出悲凉的情绪。从忧伤的情绪伸出走出来，我继续阅读，沈从文在《创作杂谈》里这样说：“不要走人人在那里走的道路，尤其是当你已经明白那个‘多数’不太可靠时，即或那是条平平坦坦的大路，也不要跟着走去。”

我看着这段话痴想，为什么它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它会深深映入我的脑海？这是命运对我的指引？随着内心走自己的路？我想我该出去走走。清晨，淅淅沥沥的小雨让地面湿湿漉漉，城市笼罩在在晨雾当中，路边的公交像往常。从崇实书院出来径直走向梧桐苑，我吃完早餐来到东南门。东南门大门紧闭，我脑子转悠两圈，寻找合适的位置翻墙而出。站起身，只见位陌生的同学站在原地，他的眼波泛起不可思议的光芒，像是在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翻墙进去吧！”

男孩手指着箱子，嘴里说道：“这怎么翻？！”

“你翻墙进，等你过去以后，我把箱子递给你！”我们动作麻利，配合默契，没被门卫大叔逮住。男孩说了声谢谢，我微笑着回应，潇洒离开。

清晨，雨忽大忽小，天空灰蒙蒙。我骑共享单车穿过朝阳门，到淮海路。拐角处，突然发现包里的手机不在。这瞬间，我心里拔凉拔凉的，心想着完蛋，我的手机！我仔细回想，刚刚跌了下，应该就是在那里。我的心念着，不要啊不要啊。骑车回过神去寻找，路过那个地方的瞬间，我看到自己的手机。它在姐姐手里，这位姐姐看着我心明眼亮，“这是你的？”我点点头。“算你运气好，给你，我刚刚在地上捡到的！”我说完谢谢，她扬长而去。

我骑着共享单车，在车来人往的路上飞驰，很快进长安汽车站。等车期间补写昨天的日记。火车时间结束，乘坐班车，出长安城。买错车票，在茂林路口下车。我看着北方的庄稼汉有专属车。广袤的平原地带，自发决定城镇布局的是交通。北方小镇就像是一些大的村落，没有我们的柳林镇棒。

换乘班车，结果押车员忘记叫我，我从武功县城到扶风县。中途被捎回来。当我到农大北校区，打电话问他。这位朋友告诉我：“傻逼！”

我把他当朋友，他却耍我！我看着灰色朦胧的天空，疑惑：“怎样的人心，才是最真实的？”我想到呼啦啦，没有表白以前，她是那样热情那样美丽。等到我表白，她仿佛变了个人，她的凉薄冷漠伤透了还是少年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