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湾河水 第49章 第四部 我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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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从图书馆出来，我径直走向梧桐苑吃饭。饭后，大踏步回到寝室取夜晚需要用到电脑，又从宿舍楼出来。随即走进快递大棚，取走三前天在淘宝上购买的肖洛霍夫著《静静的顿河》。这个时间段，正值用餐高峰，同学们刚下课便匆匆赶来食堂……我迎着滚滚人流，眼睛扫视着无数张陌生的脸。

路过梧桐苑的瞬间，我觉得世界小得可怜。按理说，我们缘分已尽，没有要紧的事，还是别见。事实上，又在这里重逢，解释不清楚的力量在牵引着我们。她背上背着自己的书包，胸前挂着黑色的男式书包。这个书包，我不用问，已知道是谁的。“你在这儿干什么？”我礼貌性问候了她，毕竟我们还是朋友。“等他，他在上厕所。”我打心底不想见他男朋友，是啊，哪个男生愿意见情敌？我强颜欢笑，挤出虚伪的笑容，匆匆逃走，我不希望我们再遇见。

对她来说，我是见证者，直白点说，我是灯泡。青春啊青春，有谁愿意忍受灯泡的痛苦？对我来说，她像女神那样，就像我的理想，我既热爱着她，又崇拜着她。人家男朋友是斯坦福大学的，我是什么？对啊，朋友，你可以告诉我，我是什么吗？我什么都不是？！我来自小山村，那是穷乡僻壤啊。

对姑娘来说，下嫁是很难的事情。下嫁的人要接受来自另外阶层的人，要放弃过去全部的生活，要降低自己的姿态，才能做到平等，才能维系长久的家庭关系。我想到这些，霎时间悲伤的心绪涌上心头，只觉得天地茫茫没有自己的去处。我是那样的脆弱，那样的渺小，我一次又一次地失去爱情。

美丽的女孩子，通常都知道自己有多么美丽。没有收获真正的幸福，这样的女孩亦不会有衣食的忧虑。她分手，立马交新男朋友，随即又分手。如今，与初恋男朋友复合。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不复从前那样光辉。时间流逝，我进入的情感风平浪静，我没有心心念念着谁，只是有种淡淡的忧伤。

这晚，我忍不住又跟她聊天，我觉得自己真是卑贱。

“我很羡慕他，有你这么好的女朋友！”她秒回消息：“你人很好，很有才情，只是我们相遇的时机不对，我衷心祝愿你找到理想的伴侣。”

再后来，暑假结束前几天，我又没脸皮地约逛书城。我感觉，我们应该会有许多话要分享。然而，起初热情的她，后来说自己有作业，后来说自己有事。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的，长期的相处与其说是磨合，倒不如说是勾心斗角的妥协。不管怎样，她对我很真诚，而我有努力争取。我没有遗憾。

她的出现让我对曾经有所释怀，促进某些观念的改变。如果询问那时，我们为什么能够在茫茫人海相识，还能让我那么欣赏她，或许就是因为她执意要转专业，对我当初选择中文有着某种程度的启发。这些是我的收获。爱人好，朋友好，甚至日后的读书创作……我想，最重要的应该是真诚。她很聪明，可聪明人往往计较眼前的得失，他们不愿意为将来牺牲现在，不会在寻常普通的事情里默默耕耘。所以，到最后，人生的收获远远没有某些愿意下苦功夫的笨蛋多。

朋友啊朋友！你知道吗？一次又一次地失去爱情，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反思，这是为什么。在充满忧伤与绝望的岁月，我渐渐变得自律坚韧，为此忍受着孤独与寂寞。对于男孩来说，他失去了爱情以后，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就是证明自己。是的，去证明自己，证明自己给别人看！此后，我渐渐发愤企图在成为某个领域的佼佼者。为此，我每天夜晚睡七个小时，中午用手枕在课桌上睡半小时，有时悠悠醒来的我看着自己的口水涎到桌上，涎到地板，我会用手甚至用脚悄悄擦拭干净。为了证明自己，为了成为世界中心，我愿意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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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啦啦发消息问我：“为什么感觉你状态不是很好，是不是呀？”

“没有，我感觉自己的状态比以前都要好很多啊。你怎么看出来我状态不好的？”我这样反问呼啦啦，呼啦啦像是觉得自己说错话那样回我：“抱歉抱歉。可能是我自己状态不好，所以看别人也都觉得状态不好。”

这天夜晚，呼啦啦发消息说：“我怎么没见你在北三楼东边？”

此时，我正看微信，秒回：“我是北三楼东西两边轮换着来，我宁愿在某个角落偷偷阅读少有人阅读的书籍，我都不愿意在某些人事里浪费自己。”

“我羡慕你的生活，每天都在学习都有书籍阅读，任着性子忙自己的事情！不像我有这么多烦恼。”在我看来，呼啦啦这段话实际给了我鼓励，这段时间我对自己大学道路的选择摇摆不定，像墙上的草那样任凭清风吹拂便有可能改变主意。于是，我把刚刚完成的这首诗歌分享跟她：

风雅颂

你像蜿蜒着的河流缓缓

是诗经楚辞诸子散文

你像黎明泛起的鱼肚白

照射出温煦的曙光

你让我在诗的国度翱翔

轻得跟小鸟飞了起来

小鸟说诗歌的时代远去

灵魂还在天地流传

是啊吟唱风雅颂的诗人

他们已化作阳光雨露

滋养着活在地上的孩子

偶遇会附着在我身上

借助荷包里的笔书写出

精炼典雅简洁的诗

“这是我刚刚写的诗歌。”我这样告诉呼啦啦。

呼啦啦回我：“你写的诗歌，就是打油诗，简直是大白话！”我心里拔凉拔凉的，怎么说这是我投入了情感的诗歌。“怎么会是大白话？”

呼啦啦机智地回我说：“没有啦，跟你开开玩笑！你写的诗歌挺有诗歌味，前面三句有画面感，中间的情感强烈，读起来朗朗上口，感觉有押韵。”

我忽然发现，我跟呼啦啦说起来话，比较投缘。从那以后，我有意识跟她分享诗歌、散文，甚是篇幅较长的小说。彷徨孤寂的心容易记住温暖人心的事情。哪怕微不足道，即使对方都不记得的事，我都还记着，永远不会忘记。

整个寒假，我沉浸在失去青禾的忧伤中。这种忧伤像潜伏在角落里的野兽时不时出来突袭我，让我的心滴血。呼啦啦的出现让我的情感有了新的寄托，这种寄托就是诗歌。她认真拜读我的诗歌，这让我感动。

朋友，我没有想过与她成为男女朋友，可她确确实实走进我的内心。多年后，我回想这些事情，我发现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认识什么人都是命运。

深绿色的白杨与规规矩矩的女生寝室相映成趣，自然成为多肉的背景。淡黄色的花朵点缀在修长的茎枝上，摇摇欲坠地随风摇曳，看上去美丽极了。清明，我约呼啦啦自习。自习不仅仅只是自习，而是男女之间的情愫萌动。

“我们去中二吧。”于是，我们在中二的某间教室自习。窗外清风阵阵，天气晴朗，天边停泊着白色的云朵，校园荡漾着鸟儿啾啾婉转悠扬的歌曲。我白天不回寝室，那天中午她也不回，她就在角落上睡午觉。

早早醒来，我站在讲台读小说，偶尔看看枕着胳膊睡在课桌上的她，这是少男少女独处的时光，让我舒适惬意。她醒来望向我时，我以为她的眼睛驻扎着天上的星星，发出秋水般光芒惹人怜惜。晚饭后，她要求到兴庆公园走走。此刻，昏黄的灯光照在繁茂的梧桐，它们像塑胶花那样虚幻美丽。

夜空有璀璨群星，晚风从我们之间吹过，我们坐在长椅上，听着附近传来的歌声。这晚，我们说了很多话。这时，我才对这个姑娘有深入的了解。不知自己口才变好，还是怎么回事，我话特别多，我们聊得特别投缘。这时，我没有那个心思。只是，当她说到：“我爸还要打我妈，自己又不干事”瞬间，我的心像雪花落进姑娘的怀抱很快融化。这种融化深处有想要照顾她的渴望。人的情感很复杂，得到的东西失去吸引，得不到才让人心动，许是人性的缘故。

后来，我主动约她逛书城，那天坐错公交。当然啦，虽然坐错公交，我还是很快乐。毕竟，书城是形式，聊天是内容。再后来，我又约了两次地方。前面那次是因为原本那个人不愿意，后面那次是有意识的。她的眼神，她的语气，让我感受到含情脉脉。男人有这种感觉，他的心自然会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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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爱情的感觉，这种感觉越来越良好，直到让我认为呼啦啦没准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如果要选择，喜欢自己的，还是自己喜欢的，如果喜欢自己的不是太差，我会选择喜欢自己的。许多时候，因为对方在乎自己，从而产生情愫，这种心理就跟小孩往往容易感动。感动的是自己，伤害的最后亦是自己。

在我跟呼啦啦相处那段日子，我偶然发现，她还约了别人外出。或许，她和其他男生都保持着我们这种联系，又或许，她对其他男生，像对我那样。她对其他男生怎样，人家很快会忘记，人家不会记得她好，人家不会欣赏她，而我这个痴情的少年却会很感动，感动得把她写进日记，写进散文。即使后来走散，我依然牵挂着对方，日日夜夜的想念。然而，那种牵挂只能是蹉跎岁月。哎，真心，感动，这有什么价值？既换不来姑娘的认可，又不能挽回什么。

或许就是为让我喜欢她，享受男孩真心实意地为自己付出，享受男孩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欢喜，享受男孩真心实意地想着她念着她牵挂着她……人世间，有哪位姑娘愿意拒绝这样的享受？从而让我心甘情愿地把她写进日记、写进故事、写进这样的文章，甚至是屁颠屁颠跟随她。我渐渐思考起人性与社会。

所以，当我分享喜悦、计划，甚至为对方多跑二十次操而声称锻炼身体，我还自以为感情因此增进许多。就算某天表白，应该不会出现前面那种情况。可是，我错了，我低估了人性。她让我放弃幻想从书籍的世界出来。

灞河沿岸生长着像驼背老人那样沧桑的柳树，柳条随清风摇曳，有柔长的柳条拖到碧绿色的河面。这里的杨柳有着古人送别、富含离愁别绪的情思。灞河附近绿柳成荫，春意盎然的柳芽歌唱着生命苏醒的乐音，与天地谱写动人的歌曲。我们站在灞桥上，远远看去满眼是嫩黄偏绿的颜色，春意盎然。

清明结束，我们来到灞桥。清风吹拂的杨柳，宛如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又似春风里摇曳的燕尾蝶。杨柳有脉脉的温情，有离别的惆怅，有诗情画意的美感。我喜欢富有寂寞意义的事物，仿佛也因此我会给别人忧郁的印象。

前面，我在微信询问呼啦啦：“四月中旬，我带你去灞桥，怎么样？”

“我周末有辅修，周天下午可以，那个时候有半天休息。”

“那我们就在你休息的半天去看看吧？”

“好呀！到时候，就麻烦你提前通知我啦！”

暮春，灞河的两岸绿柳成荫，嫩黄偏绿的柳芽嫩绿。柳絮飘落在天空纷纷扬扬，仿佛春日里的鹅毛大雪，这是“灞桥风雪”的由来。呼啦啦很愿意跟我去那里，她回我消息总是那么及时，我可以试试。到延兴门乘坐地铁三号线到了务庄。我们各自找辆小黄车，扫码，骑行，朝着上桥梓口村西北方向去。

路上，偶遇小书店，我告诉呼啦啦说我们把车停在路边进去看看。小书店像杂货铺那样胡乱堆放着各种老旧的书籍，看上去有种久远的年代感，有些角落布满灰尘，在告诉我们，它们只是些无人问津的书籍。

“这两本书多少钱？”老大爷回我：“十六。”

我又问：“这本多少？”他继续回我：“五块。”

我跟他讨价还价：“我买这八本四十块，这本书可以送我吗？”

老大爷点点头：“可以的，我送给你。”

我看着上世纪出版的《四库全书简明目录》，辗转三四十年来到身边，我起码可以保存三五十年，又不知要流向何方。在我埋头找书，在我感慨命运的时候，我们的车不见了。呼啦啦跑过来跟我说：“你买本书都可以把车搞掉！”

呼啦啦很在意我，心里缓缓涌动起暖意。就在距离灞桥国家湿地公园两三千米的鹿黄土塬街综合市场附近，我们把共享单车弄丢，慢慢走到目的地。我看着我的公众号，忍不住兴奋地说道：“太好啦！语文老师关注了我的公众号！”

“你都要把我气死，车都被人骑走，你还在弄你的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