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第92章 第 92 章

说来凑巧，翌日那宫婢便出宫了，傍晚时分，丽箐服侍我用完晚膳，挥挥手让殿内的宫婢退了出去，我见她如此，低声问道“可是那宫婢有了消息”

丽箐抬眼看了一圈，低声道“那婢子出宫后，在西市的一家食肆内见了一男子”“那男子是何身份”丽箐闻言摇摇头道“尚未查出那男子的身份，不过那男子给了那婢子一荷包”

“可知那荷包里是何物”

“不知，待那婢子回到宫中，奴婢命人找了一由头，搜查了她的房间，并未发现荷包”

“房间其他角落可有细细搜查”

“搜了，也无异样”

我眉头一皱，抬头看着丽箐，疑问道“在她的房内可有匕首”“没有”

我沉思一番后，道“那可要盯紧了，那荷包一日不找出，力政殿就多一分危险”丽箐听后焦急的问“昭仪，那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我食指轻抬，缓慢的扣在案上，眸光看着殿外沉思，须臾后手指一停，稳声道“只要将她盯紧了便可，不能有一丝松懈，若是她有所行动，定要悄无声息的抓个现行”

“是”

“还有从现在开始入力政殿的膳食，物品皆要细细检查一番，不能有遗漏”丽箐答了一声“是”，略一停顿，继续问道“昭仪此事可要告知皇后”

“这事情已经超出你我掌控的范围了，还是让皇后有所防备吧”“是”

翌日我正在用午膳，便见丽箐行色匆匆的走了过来，边走边挥手，殿内的宫婢依次退了出去，我随即放下筷子，问“发生何事”

丽箐悄声道“那婢子在皇后膳食中下药，被抓个现行”我眉头一挑，问“如何抓的”“传膳的一婢女身体不适，那婢子便替她传膳，路途中找了个机会便悄悄的下药”

“可知是什么”

“皇后命人验过，是钩吻”

听到这钩吻二字，我一怔，并不知这是何物，遂开口问道“钩吻是什么”丽箐见我放下筷子，一边服侍我漱口，一边回道“钩吻就是野葛，民间亦称断肠草，人若食其叶，腹痛不止致死”

我接过锦帕，拭了拭嘴角，问“皇后可知”丽箐点点头，将锦帕接了过去，道“皇后让昭仪去力政殿，一起审问那婢子”我轻轻“嗯”了一声，正要起身，丽箐道“昭仪还是饮完汤药再去也不迟”我依言饮了汤药。

我戴着面纱坐在步辇上，丽箐随在左侧走着，我低声问“这事何人知道”丽箐边走边低声回着“皇后不愿走漏风声，只有身边的两个宫婢和内侍知，其他人并不知道”

“圣上可知”

“圣上知，让皇后全权处理”

步辇在力政殿门口停了下来，丽箐扶着我下了步辇，立在原地我环视一圈，这力政殿别无异常，只是多了一些侍卫，殿外的宫婢与内侍皆有序的忙着，皇后身边的另一贴身宫婢兰青，已侯在殿门口，见我下了步辇，忙走上前施了一礼，道“昭仪万福”说完朝着丽箐颔首，恭敬道“昭仪请随奴婢来”

在兰青的指引下，丽箐与我进了一偏殿，偏殿门口有侍卫守着，我朝着首位的长孙皇后施了一礼，道“皇后万福”

长孙皇后款款走来，扶着我，柔声道“六娘不必多礼，此事幸亏六娘细心，我才幸免于难”说完携着我走向右侧案，并示意我落座，我见她并未落座只能站着不动，长孙皇后见状，只能笑笑走回首位落座，我才在丽箐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长孙皇后肃声道“带人”

兰青听后，忙走到内室，俩内侍压着那宫婢走了出来，只见那宫婢嘴中塞着布，边走边不停的扭动着身体，到了殿中两个内侍只能用力的将她按在地上，宫婢跪在地上，眸中阴郁的看着长孙皇后，长孙皇后看了一眼兰青，兰青上前拿掉宫婢嘴中的布。

长孙皇后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淡淡问“你知道为何在这里吗”宫婢直挺着身体，道“奴婢不知，还望皇后示下”长孙皇后未抬眼复又抿了一口，兰青将一盘膳食端至宫婢的面前，宫婢见到膳食眼神微微一变，倔强的抬头看着兰青，道“青娘子何意”

兰青道“何意？这膳食你不认得了吗”“奴婢认识，这是今日奴婢传膳时所端的膳食，不知青娘子可否告知这膳食有何不妥”兰青冷笑一声道“你被人赃俱获，居然还问我有何不妥”兰青从袖中掏出荷包，摊在掌心，斥声问“这你该认识吧”

“认识，是奴婢的荷包”

“那这荷包中物品可是你的”

“是奴婢的”

兰青将荷包收了起来，厉声道“你都承认这些都是你的，不如老老实实回答，是何人指使你谋害皇后”

话音刚落，宫婢便哈哈大笑几声，随后淡淡道“既然如此，奴婢认了便是”说到这儿宫婢眼神一变，凌厉的问“不过奴婢好奇的是，你们是如何发现奴婢的”

兰青看了皇后一眼，我亦是目光看向长孙皇后，只见长孙皇后缓缓放下杯子，见她并无言语意向，我收回目光，出声道“是我发现的”宫婢闻声望了过来，身体亦是转了过来，眼睛一眯上下打量了一番，疑问道“奴婢没记错的话，这位娘子是郑昭仪”

我微微一笑，道“好记性，你我虽有两面之缘，居然还能记得我的身份”宫婢倏然一怔，迟疑道“奴婢只见过昭仪一次，何来两面之缘”

“你是何时见过我”宫婢听后直接脱口而出“自是前段时日在这力政殿见过郑昭仪，不知昭仪可否告知奴婢另一次是何时”

我缓缓拿下脸上的面纱，看着宫婢问“这样是否能想起我们是在何处见过”宫婢眉头紧蹙的地思考着，须臾后摇摇头道“奴婢不知，还望昭仪示下”

“既然如此，我再提醒你一下，西市，匕首”

听到这儿，宫婢猛地一怵，讶异道“当日在西市扶我起来的娘子竟是昭仪”宫婢见我点头，身体瞬间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话到这儿，宫婢猛地直起身子，身旁的两个内侍见状，忙压住其身体，我挥挥手，那俩内侍便松开手。

宫婢直挺身子，沉声问“难不成昭仪仅凭着当日在西市见过奴婢，便对奴婢起了疑心吗”我回着“当日在西市，我只是对你随身携带匕首只是好奇而已，后来在力政殿见到你，便对你有了疑虑，遂让别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起初只是我的猜想，没想到你是真有问题”

宫婢冷笑一声，身体转向长孙皇后，平静的道“皇后膳食中确是奴婢下的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长孙皇后道“只要你说出幕后主使，我便饶你不死”宫婢复又长笑一声，道“死与不死又有何区别”长孙皇后闻言，叹了一口气，道“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为何如此执着，说了我便放了你，让你出宫，日后绝不追究你的责任”

宫婢嗤笑一声，道“圣上连弑兄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都能做得出，皇后方才所言奴婢不信”“住嘴”兰青听后连忙呵斥一声。

我看从这宫婢的嘴中审不出什么实话，忽然想起郑观音所说的话，反复思索着，沉思一番后，沉声问“你是何时入宫的”

宫婢听后却未言语，倔倔的坐在那里，兰青见她如此，只能出声回道“回昭仪，这婢子是武德九年八月入宫”我视线直盯殿中的宫婢，道“就算你不开口，无妨，我知道你的幕后主使”

话音一落，殿内的目光其刷刷的看向我，宫婢不以为意的道“难不成昭仪会堪舆，仅凭着奴婢何时入宫，便知道我是何人指使”

话毕，殿内之人皆是全神贯注的看着我。

我看着垂首的宫婢，笑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宫婢闻声仰头望向我，问“赌什么”我想了一会，沉吟道“你若输了，就告诉我匕首在何处”

宫婢复又审视我一番，开口道“那匕首早就让我带出了宫，昭仪又何必心心念之”我听后直摇头，道“你是聪明人，我相信匕首还在这宫中，方才的赌约你赌还是不赌”

宫婢不以为然的转过身去，淡淡道“事已至此，奴婢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见她如此，我缓缓起身，缓缓走至宫婢的眼前，丽箐紧跟在我身后，警惕的看着地上的宫婢，宫婢见我到来，抬眼眨都不眨的望着我，我淡淡一笑，道“我甚是敬佩你对旧主的忠心，你的这份忠心实属难得，我虽不喜你的旧主，但对你确要另眼相看”

原本瘫坐在地的宫婢，瞬间坐直了身体，眸中闪过一丝亮光，朗声问“不知昭仪口中的旧主是何人”我并回答，只是缓缓踱了几步，尔后蹲在宫婢的面前，漫不经心的道“你是齐王的人”

此话说的掷地有声，殿内瞬时寂静。殿内静的都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唯有长孙皇后依旧神情不变，淡然的坐在那里。

那宫婢错愕的看着我，我淡淡的凝视着她，我嘴角一斜，缓缓问道“我说的可对”宫婢缓过神，面色恢复了平静之色，眸中全是赞叹的神色，恭敬的道“对或不对，如今还有何意义，昭仪若是敬佩奴婢的忠心，定知道奴婢不会出卖任何人，还望昭仪成全奴婢的一番赤诚之心”

宫婢见我一时无言，平视着我不卑不亢的问“昭仪可听过春秋时期的卫国国君卫懿公”我不解其意，只能点点头，宫婢继续道“卫懿公在位时骄奢淫逸，好鹤，荒唐到鹤有专门的车子，卫懿公还给鹤俸禄，时间久了卫国人心渐失，狄人听闻卫懿公好鹤荒政，卫国人心离散后趁机攻打卫国，卫懿公准备派兵抗敌，但兵臣对他的荒政早有怨言，遂对他的号令全都不理不睬，卫懿公交代了一番后事后，只能亲身上阵与狄人交战，但不及狄人，卫懿公战败，死的很惨，尸身被狄人撕碎了，只剩一块肝脏，魏国的贤大夫弘演被派出去出使他国，听到此消息后，立刻赶回卫国给卫懿公收尸，他见卫懿公如此惨状，挥刀自杀，临死前用尽最后一口气将自己的肝脏和卫懿公的肝脏换了地方，让卫懿公的肝脏放进自己的身体”说到这儿，宫婢长叹一声，看着我道“奴婢不如这贤大夫弘演，但奴婢为主赴死的忠心还是有的，此事不关他人，全是奴婢一人所为”

殿内众人皆默然。

我听后没在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宫婢亦是直视着我，她眸光毫无害怕之色，我所看到全是坦然之色，毫无畏惧的目光，须臾后我淡声道“不管卫懿公品性如何，但弘演剖腹纳肝，以身为棺，确是忠诚之士，你虽身为女子，我亦是敬佩你的忠诚。如今你不想说，我亦不想为难你了”

说到这儿，我缓缓起身，平缓的道“娘子你可知，圣上自从即位以来，自是对国政不敢有丝毫慢待，圣上任人为贤，知人善用，对前太子，齐王的幕僚皆委以重用，圣上废肉刑，并对百姓减轻徭赋，如今百姓不再经受战乱，皆能安居乐业，皇后温柔贤淑，亲切包容，善待后宫，如此帝后实乃百姓之福，以往种种皆是过往云烟，人总不能抱着以前的日子活着，终是要往前看的，你若是开口，皇后一言九鼎，自会放你一条生路，话已至此，我再多说无益，你还是好好思虑一番”

宫婢仰头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嘴唇微启，终是没有出声，随后垂首依旧一言不发。我看了一眼宫婢，缓慢走回案前，在丽箐的扶持下坐了下来，长孙皇后抬手挥了挥，站在殿下的兰青出声道“带下去”

我看着那宫婢得身影，若有所思，其实以她方才的神情，话语中已将答案呼之欲出，她因是李元吉的人，我回首望了长孙皇后一眼，长孙皇后神情依旧温和，冲我一笑，问“六娘怎知那婢子是齐王府的旧人”

我案下的双手握了握，声音平缓的道“我是从兰青说她是武德九年八月入宫开始怀疑的，对圣上与皇后如此敌意，应是前太子与齐王的人，原本只是想唬她一番，没想那婢子如此固执，但那婢子虽没有正面回答，亦没有否定不是齐王的人，**不离十就是齐王的人”

长孙皇后点点头，问“那六娘认为后面该如何行事”我淡淡回着“六娘愚钝，尚无办法让那婢子开口，但六娘确信匕首定在宫中”说到这儿，我忍不住的咳嗽一声，丽箐忙上前替我抚背，长孙皇后见状，忙开口“你身体孱弱，我还让你如此劳累，真是惭愧，六娘今日辛苦，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我在丽箐的搀扶下，朝着长孙皇后缓缓施了一礼，见长孙皇后颔首，丽箐随后替我戴好面纱，便扶着我缓缓退出偏殿，直至坐在步辇上，我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一侧的丽箐似乎是有话要说，但看到我闭上眼睛，便没有开口，只是随在一侧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