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第91章 第 91 章

朝会后，李世民将萧瑀与长孙无忌召到了甘露殿。

长孙无忌与萧瑀恭敬的跽坐，李世民视线来来回回在二人身上扫视着，许久后方才沉声道“今日朝会，有大臣因突厥上下离心，兵力孱弱，请求趁机出击突厥，你二人有何看法”

话毕，长孙无忌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萧瑀率先开口道“陛下，如今颉利可汗重用赵德言，亲胡族人，疏远突厥人，导致上下离心，加上连年的饥荒，百姓饥寒交迫，致民怨四起，臣认为趁着突厥内部分崩离析，确是良机，此时应出兵突厥”

李世民闻言并未言语，深邃的眼眸直视长孙无忌，淡淡的问道“无忌，萧卿所言，你可赞同”长孙无忌微微踌躇，抬眼看了一眼萧瑀，思虑一番后，沉稳的回着“回陛下，臣认为此时出击突厥不妥”李世民闻言“哦”了一声，眼神瞥向萧瑀，问“为何不妥”

正垂首的萧瑀闻言，抬头神情肃然的看着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微一沉吟，平静的回着“如今突厥并未入侵我朝边塞，此时出兵师出无名，若是仅仅因为他们内部分崩离析，就冒然出兵，于理上不义，我大唐是礼仪之邦，若是趁人之危，我朝颜面何存，四夷皆会嘲笑我们，遂臣认为此时出兵不妥。”

话音落地，萧瑀微微挑眉，驳斥道“长孙尚书此言不妥，孙子曾云，敌之害大，就势取利，刚决柔也，此时的突厥正处于混乱时机，我们此时出击，定能从中渔利，若是此时不攻，便错失良机”

长孙无忌摇摇头，道“孙子亦曾言，阳乖序乱，阴以待逆。暴戾恣睢，其势自毙。顺以动豫，豫顺以动。如今突厥上下离心，此时我们因静观其变，待他们自相削弱时，我们适时出击，方能坐收渔利”

萧瑀又道“长孙尚书口中所言，他们自相削弱，可否告知萧某是何时”

长孙无忌听后无奈一笑，沉声道“萧公莫要忘了突厥是游牧民族，他们向来是凶悍善战，国力虽不及我朝，但依旧是漠北最大的势力，待他们完全分裂后，我们再出击亦不晚，那时他们才能归顺我朝”

萧瑀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转脸看到陷于沉思中的李世民后，便缄默不语。

殿内瞬间寂静。

李世民沉思许久，须臾后方才开口“如今颉利君臣上下离心，此时若是出兵，确是师出无名，不出兵却错失良机，朕亦是两难，我即位不久根基不稳，此时出兵恐劳民伤财，于我大唐亦有弊端，待他日我朝修生养息后，吾相信定能平定突厥，让突厥归顺我大唐”

萧瑀与长孙无忌听后，相视一眼，齐声道“陛下所言甚是”三人复又议了一些国事后，方才散去。萧瑀踏出甘露殿，看着前方快走的长孙无忌，忙高声唤道“长孙尚书留步”

长孙无忌听闻声响，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站在原地候着萧瑀。

萧瑀不慌不忙的踱到长孙无忌身边，开门见山问道“长孙尚书方才在殿上为何不同意出击突厥”长孙无忌施了一礼，徐徐道“萧公听某一言，年初崤山以东大旱，关中大涝，百姓流离失所，陛下闻之忧心不已，下令各地赈济抚恤，免了当地今年的赋税，试问萧公，若是此时出击突厥，劳民伤财，定有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如此力不从心怎能轻而易举去攻打突厥”

萧瑀听后静默不语，长孙无忌继续说道“隋末战乱至今，依旧有百姓衣不蔽体且饥寒交迫，现如今百姓久经战乱之苦，渴望和平，不宜发兵。且陛下即位不久，人心浮动，此时应施行仁政，不应劳民伤财，如今突厥分崩离析，不在这一时，待他日他们一蹶不振之时，我们已修生养息，兵强马壮，定能拿下突厥，让他们归顺我朝，萧公认为某说的可对”

萧瑀听后一言不发。

长孙无忌继续道“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初登宝座，当务之急是安抚民心，这样民众才会拥护陛下，待我朝国泰民安，再去征战，方能大获全胜”

萧瑀听后紧蹙的眉头终是松开，点头道“长孙尚书所言甚是，萧某思虑不周”说完俩人缓缓前行，萧瑀道“陛下即位不久，若是想让突厥归顺我朝，定要巩固我大唐实力，他们是游牧民族，我们应有一支能长途奔袭的骑兵，应开拓西北疆土，方能打败突厥”

长孙无忌笑道“萧公所言甚是，某钦佩不已”

萧瑀低声问“那长孙尚书认为我大唐何时能四夷宾服”长孙无忌笑之，诚然道“陛下乃明君，我朝君民一心，不日后定能威服四海引万国来朝”萧瑀闻言停住脚步，朝着长孙无忌施了一礼，朗声道“承尚书吉言”俩人相视一笑，复又寒暄几句，这才一同走向宫外。

我因得知阿嫂要来宫中，心情分外愉悦，每日皆按时服药，李世民来到昭庆殿看到我容光焕发，不禁心情愉悦，对于我的任何要求自是允之，我趁他心情愉悦，遂要去看李建成的妻女，李世民闻言只是一怔，尔后点头答应了。

郑观音与其女居住在宫城的最南面的宫殿中，仅靠长乐门，我让丽箐备了一些衣物，还有一些膳食，我换了一身装扮，跟在丽箐身后来到她们居住的宫殿，殿外除了一两个打扫的宫婢外，未见他人身影，望着这冷清的地方，我不禁唏嘘。

正在打扫的宫婢们见丽箐前来，忙上前施礼，并将丽箐手上的食盒，臂上的包裹一一接了过来，丽箐肃声问“郑娘子在哪间房”

拎着食盒的宫婢忙走在前面引路，将我们引至东面的亦房间，丽箐上前叩了几声房门，不一会便见房门吱呀的打开，看到丽箐一顿，继而柔声问道“不知这位娘子有何事”

听到郑观音的声音 ，我从丽箐身后走出，郑观音视线转到我身上，顿时愣在原地，眸中已是湿润，我微微施了一礼，柔声道“娘子万福”

郑观音忙上前，扶起我，哽咽道“六娘无须多礼”说完携着我走入房中，我环视一圈，房中陈设简单，一女童正伏在案上看书，听闻声响抬头看了一眼，立马拘谨的起身施了一礼，便行至内室不再出来。

丽箐挥挥手，那俩宫婢忙把食盒，包裹一一搁置在食案上，俩人正欲退出，丽箐出声唤住她们，俩人恭敬的看着丽箐，丽箐柔和一笑，拿出两个荷包，分别放在宫婢的手中，道“你们二人辛苦了，日后定要好好服侍娘子”

俩人握着荷包喜笑颜开，连声道谢，并躬身退到了房外。丽箐亦是朝着郑观音施了一礼，转身走到了房外候着。

郑观音笑道“六娘请坐”

我依言在案前落座，郑观音悄然瞥了一眼门外，坐在我的对面，抬手倒了两杯水，将水轻轻推至我面前，道“六娘请用”

我笑道“多谢”顺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耳边却听到郑观音问“方才那位娘子可是皇后身边的婢女”话毕我将杯子挪开唇边，垂眸看着杯中水，道“娘子好眼力，那婢子确是皇后身边的婢女”

郑观音听后并不惊讶，淡然的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我复又抿了一口水，方才缓缓将杯子搁在食案上，抬眸一笑道“娘子难道不好奇皇后的婢女为何在我身侧”

郑观音嘴角微扬，缓缓放下杯子，看着我，道“不该我知道的事情，我向来不好奇”看着她眼中的淡然，不禁复叹一口气，轻声说着“不瞒娘子，在这宫中我的身份是郑昭仪”

话毕，郑观音眸中已是愕然，张了张嘴，须臾后方才道“望昭仪恕某无状”略一停顿，眸中已恢复淡然，道“不知昭仪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这宫中的郑昭仪乃郑泉之妹，今日前来拜访的是我李六娘”郑观音听后，微微一笑道“我这里别人皆避而远之，六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郑观音虽失去丈夫儿子，如今住在这偏远的殿中，但身上那股威严还在，我浅浅一笑，道“今日六娘不请自来，别无它意，只是来跟娘子告别”

郑观音一愣，问“六娘此话何意”我拇指磨了磨杯边，抬头看着郑观音，淡淡说着“不瞒娘子，我大限将至，临了来看看昔日故人”

话音刚落，便见郑观音错愕的看着我，诧异的问道“六娘怎会”“武德九年我曾坠涯，年初我才回到长安，哎，走着走着便到了这一步，命不由我我只能听天由命了，娘子这一年可还好”

“多谢六娘记挂，承蒙圣恩，我们母女衣食无忧，只盼着时间能过得快些”

“事已如此，还望娘子宽心”说道这儿，我侧首看向内室，问“方才那位小娘子是”郑观音原本惆怅的脸庞终是有了一丝笑意，轻声道“是次女婉顺，她性格内敛不喜热闹，从不跟姊妹出去嬉耍，整日呆在房里阅书”

“娘子且宽心，小娘子生性婉约，他日圣上定会为她寻个好人家”

“有六娘这句话，我安心也，别的我不图，只要她们平安便可”说到这儿，郑观音伸手握住我的手，复叹一口气，继而哽咽道“六娘的这份情我记在心里了”我亦是长叹一口气，徐徐道“殿下生前当六娘是肺腑之交，六娘惭愧，愧对殿下的交情”

俩人又闲聊了一个时辰，我才起身，郑观音携着我走着，刚行至门边，耳边传来郑观音低沉的声音“这宫中要起风了”

我一怔，停下脚步看着她，低声问“什么风”“西风”说完郑观音便拉开了房门，我只能随着她走向房外，丽箐走至一侧，朝着郑观音施了一礼，道“娘子日后有需要，可以去寻奴婢”

郑观音听后，回以一礼，淡淡道“多谢娘子”

在郑观音的目送下，我走到了殿外，看着周边的殿，我停住脚步四处打量一番后，问“丽箐，那西边的殿住的是何人”丽箐看了一眼，回道“是杨娘子”

我疑惑的问“哪位杨娘子”丽箐低声回着“前齐王妃”

我点点头，回想着郑观音方才的话语，见四下无人，我拉着丽箐蹑手蹑脚的走到西殿的门外，殿门虚掩着，顺着门缝我朝里面望着，门里寂静，看不到人，我正想离开，视线无意一瞥，殿门里偏隅一角，一个单薄的身影蹲在那里，我趴在门缝细细的看着，那女子面前起了一堆火，女子正拿着一张黄裱纸扔到火堆里，嘴里还在碎碎念着，我侧耳听着，但听不到那女子说了什么，身后的丽箐忙拉拉我，我看了一眼后，忙悄悄退了几步。

待远离西殿，丽箐悄声问“昭仪方才你在看什么”我摇摇头道“没什么”回头再次看了看西殿，这才随着丽箐走着，一路上我沉思不语，丽箐并不敢打扰，行至一半，我突然停住脚步，丽箐走了几步，没有听脚步忙回头一望，见我停在远处，忙不迭走到我身边。

我沉思许久，抬头看着丽箐，肃声道“丽箐，皇后宫中的宫婢与内侍，你要仔细审查一番”丽箐听后回了一声“是”，环视了一圈后小心翼翼的问着“昭仪可是发现有何不妥”

我摇摇头，道“就是直觉，上次那个宫婢你派人盯紧了”“是，要不要告知皇后”我眉头一皱，道“暂时不用，目前只是我的直觉，你派人盯着，若是发现异样，再禀告皇后也不迟”

“是”

我们复又接着走回昭庆殿，待至殿门，忽看到正在巡视的侍卫，视线瞥到他们腰间的佩刀，我脑内一闪，忽然想起是何时见过那宫婢，是与李靖去西市时见过那女子，那女子倒在路中，我替她捡东西时，她的物品中还有一匕首，想到这儿，我忙拉住丽箐，丽箐回首，我低声道“我曾在西市见过那婢子，那婢子散落的物品中有一匕首，遂我对她印象格外深刻”我略一一顿，道“她下次出宫，你派人盯着，看她与何人接触”

“是，昭仪还有何吩咐”

我摇摇头，看着丽箐，道“日后那郑娘子有了难处，你能帮就帮帮她们”“奴婢知道，昭仪且宽心，在奴婢力所能及之下，定会多多帮衬她们”

我仰望着上空，喃喃自语道“这样，我走的也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