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第90章 第 90 章

丽箐步履轻盈的走到我身旁，惴惴不安的看着我，我侧首一瞥，轻声道“皇后素日里辛劳，你如此聪慧，应晓得今日之事就不必去叨扰皇后了”“是”

我静静的站了许久，复叹一口气，轻声道“丽箐，你跟我来一下”丽箐跟在我身后走着，走至内室，我拿来一布包，缓慢打开布包摊在案上，布包里摆着簪子，狼皮垫还有匕首，我伸手抚摸着狼皮垫，轻声道“丽箐，你且记住，这些物品日后放进衣冠冢中”

丽箐闻言猛地跪在地上，道“昭仪何出此言”

我转身扶起丽箐，丽箐敛容屏气的垂首，我拍拍她手臂，淡然道“你何须如此惶恐，在这壸闱之中，能让我述说种种烦恼的只有你了，旁人我亦不会相信，这身后之事自是要相托于你”

丽箐听后眼圈微红，重重的点点头，我转过身，看着簪子，低喃道“这还是当初在仁智宫，圣上赠与我的，这一晃，都过去这么久了”话毕我伸手摸了摸狼皮垫，轻轻叹了一口气，悲呛道“如今物是人非，送我这狼皮之人已是阴阳相隔”

我收回手，走至青铜镜前，打开一木匣，拿出李翊送我的护身符，丽箐见状忙走上前，我吩咐道“这护身符你交给我阿兄便可，让他将这护身符陪着我下葬”丽箐接过这护身符，并细细收好，转身走至案前，蹲下将案上的布包整理好，拿着布包走了出去。

我略有些疲倦，便躺在榻上休憩，不一会便睡着了，晚膳时丽箐见我睡得正酣，并未叫醒我。直至酉时，李世民走了进来，丽箐上前正想唤我，李世民见状忙摆摆手，丽箐恭敬的退了出去，李世民站在榻前端详许久，这才走至外殿。

等我醒来时已是戌时，我缓步至外殿，见李世民倚在凭几上翻阅卷轴，刚行至一半，却见李世民头耷拉着打瞌睡，我便蹑手蹑脚的走至其跟前，伸手刚想把卷轴抽走，李世民听到声响睁开了眼睛，放下卷轴，起身将我牵至案前落座。

李世民柔声问“饿了吗”我点点头，一旁候着的丽箐见状立马躬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宫婢端着食盒鱼贯而入，丽箐将膳食一一摆在案上，李世民挥挥手，丽箐施了一礼，便带着宫婢走了出去。

我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李世民将我喜爱吃的胡饼放置我跟前，笑问“听丽箐说你睡了好久，今日怎么会如此贪睡”我看着李世民笑道“只是有一些乏了”“那今日可用了膳食”“用了，长孙尚书来时我用了一些”

李世民一怔，抬眼直盯着我，问“他来你这里所为何事”

我低头继续吃着，道“长孙尚书为武德九年之事前来负荆请罪，顺便讨要了几坛酒”李世民闻听此言，直视的眼神垂了下去，静默不语的看着案上的膳食。

我静静的吃着，须臾后李世民方才缓缓开口“那你们还聊了什么”我手中的筷子一顿，淡然的放下筷子，拿起胡饼咬了一口，冷笑一声道“长孙尚书与我之间能聊什么，一个是当朝重臣，一个是后宫娘子，既不会聊国事，亦不会聊家常，无非是寒暄了几句孝武李夫人的容貌罢了”

李世民闻听哑然失笑，半响方呐呐自语道“李夫人的容貌自是倾国倾城”我见他神情黯淡，低头复又吃了几口，暗暗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拭了拭嘴角，这才覆上李世民的手，李世民抬眼望着我，似乎有话要说，犹豫半响，终是开口道“无忌当日之举，与你，与李府而言，乃不仁不义，我有愧于你”

“圣上何须自责，我深知当日尚书之举，实则是为圣上，为王府众人谋略，何来不仁不义之说”我轻轻拍了拍李世民手，柔声道“不谈六月之事了”

李世民点点头，抽出手，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像是想到什么，忙放下杯子，急问道“当初你可曾去过渭水”我诧异的看着他，道“去过”

李世民欣喜道“站在那树后真的是你”我闻言点点头，轻声道“我当日是出来抓药，正巧路过那里，便看到圣上与颉利可汗正在渭水边谈判”我又问“圣上怎知树后之人就是我”

李世民叹息一声，徐徐道“当初我只是看到一身影，我以为那是幻觉，便无在意，怎知当初你离我这么近，我却错过了”我低头一笑，道“缘分到了，该相遇自会相遇，亦不会急于一时，如今圣上政务繁忙，这些事情忧之有何意”

片刻的寂静后，李世民无意的问了一句“芸熙，你认为我会是一个好君王吗”

我淡淡一笑，问道“圣上可还记得当初王五娘之问”李世民问“哪个王五娘”我笑问“就是在王府与我一室的王五娘，当初她问圣上大唐会给百姓带来何样的天下”

“记得”

我一抬眼，望着他眸中的迟疑，又问“圣上可还记得是如何回答的”

“君主贤明，疆域辽阔，百姓安居乐业，日后史书工笔皆称大唐盛世”李世民略一迟疑，疑问道“芸熙，你相信我当日之言吗”

我想都未想，直接回道“相信，为何不信”李世民眉头紧蹙，直视着我，徐徐问道“你信我，且因我是一国之君吗”

我听后并未直接回答，淡淡说着“武德九年末我曾在一西市食肆用膳，听到隔壁的郎君们在闲谈，一年长郎君言当今圣上真是明君，另一年轻郎君问为何，那年长郎君答当初圣上与群臣讨论防盗，有大臣认为对于盗者应设严刑，而圣上听后认为不妥，圣上认为民之所以为盗，皆因赋役繁重，官员贪墨，百姓饥寒难忍时便顾不上廉耻了才会成为盗者，圣上认为应轻徭薄赋，选用廉吏，百姓衣食有余自不会为盗”

我瞥到李世民紧蹙的眉头终是松开，继而缓缓道“年轻郎君听后持相反意见，说时间久了都会刻民以奉君，苦的还是百姓，那年长郎君听后不以为意一笑，说益州都督曾上书，声称当地獠民造反，请求发兵讨之，圣上不允，说獠民依仗山林，时出鼠窃，乃其常俗，若是能安抚之，他们自会诚服，岂可对他们轻易动干戈，那年轻郎君听后道这是拉拢民心”

说到这儿我故意一停，道“年长的郎君回着古人云君主贤明臣下敢于直言，你看谏议大夫魏徽曾是东宫冼马，现如今天天谏言，圣上并未怒之，反而采纳其意见，可见圣上心胸宽阔”话毕李世民眸中疑问已消逝，我侧首，温和的问“圣上说他们之言也是因为圣上是一国之君吗”

李世民听后一言不发，我不以为意一笑，轻声说着“为君者是明还是庸，百姓自是深有体会，他们心中所虑，眼中所看，耳中所听，皆会有自己的判断，圣上又何须在意他人如何说，天下之大芸芸众生，总不能他们所言所行，圣上都要一一在意吧”

李世民长叹一声“怎会不在意”右手轻轻拍了拍膝盖两下，沉声道“这位子难坐呀”我垂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看着杯中的水平静的说道“难坐不难坐，圣上不都已经坐了吗”

李世民无奈一笑“是啊，走到如今这地步，说这些又有何用呢”我轻轻放下杯子，侧首问道“圣上今日怎会如此感慨，其他且不论，芸熙相信圣上定会为我大唐带来繁荣昌盛的景象”

李世民听后嘴角微微上扬，眸中尽是柔色，道“芸熙所言，我自是相信”此时殿外传来一声咳嗽声，丽箐端着药走了进来，轻轻的将药搁在食案上，道“昭仪该饮汤药了”

看着那黑乎乎的汤药，我眉头皱着抬起头，看着丽箐问“能不能不喝呀”丽箐躬身站着低头瞥了一眼李世民，正欲开口，却听到李世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味道虽苦，你暂时忍忍”

我无奈只得端起汤药，闭着眼睛一饮而尽，丽箐见状忙把水端给我，我抿了一口漱了漱，遮袖吐在一旁的盆中，待我擦拭好嘴角后，丽箐这才命人端走，丽箐轻轻“嗯”了一声，视线来回在我身上扫过，我闻其声抬头看了她一眼，丽箐眼神一瞥，见我不解其意，只能一笑，恭敬的对着李世民道“陛下，这时辰不早了，不知陛下今日在何处安寝”

李世民望向殿外，道“朕先回一趟甘露殿处理朝务，一个时辰后朕再过来，你先服侍昭仪安寝”丽箐恭敬的回着“是”

我拉着李世民的手，道“圣上政务繁忙，累了便歇在甘露殿”李世民起身，笑道“无碍，你先歇息，不用等我”不等我回话，便迈步走向殿外。

我慵懒的倚在凭几上，懒懒的问“宫中这几日可有趣事”

丽箐道“无非是韦昭容与萧美人拌了几句嘴，其他倒是没有什么”说到这儿，丽箐想到什么，接着道“六日后臣子女眷入宫，皇后派人来问，昭仪当日可要去”

我一听惊喜的问道“那我阿嫂可来”丽箐笑笑道“奴婢特意问过了，那日李夫人会进宫”“太好了，我许久未见阿嫂了，丽箐你明日派人出宫，让阿嫂入宫时帮我带些辅兴坊的胡饼来”“是，奴婢明日便派人出宫传话”

或许是刚服过汤药，有些倦意，我强撑着眼皮，道“丽箐，我有些倦了”丽箐轻轻扶起我，问“待会陛下来了，可要唤醒昭仪”

我摇摇头道“不用了，圣上自会体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