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第84章 第 84 章

六月初右仆射封德彝薨，李世民悲痛不已，缀朝三日，携着长孙皇后一行人到封府吊唁，对着封夫人杨氏哽咽道“封卿是我大唐之清流，朕曾对卿言，君，源也，臣，流也，流水清浊，在其源也。如今卿作古，实乃我大唐之悲”房夫人在婢女的搀扶下，悲伤的回道“老身谢过陛下”

因李世民一行人的到来，房府外早已戒严，他人亦不敢进入吊唁，李靖携着我在府外候着，我看着这府门前停着的马车，皆是达官贵人前来，我不由得一叹，道“人都死了，还来看有何用，死人能知道吗”

李靖闻言侧身一看，正想开口，余光瞥见李世民与长孙皇后正走到门外，李靖便不再言语，忙不迭上前施礼，我亦是亦步亦趋的跟在李靖身后施礼，李世民挥挥手，轻声道“在外无须多礼”

李世民看了一眼封府，道“你们先进去”

我和李靖恭敬施了一礼，方才走近封府，我亦步亦趋的跟在李靖身后，四处看了一圈，整个封府皆是笼罩在白色氛围中，府中的婢女与仆役皆是忙碌着，在仆役的指引下，我们来到正堂吊唁。

行完礼后，李靖上前安慰了房夫人一会，直至仆役前来通报客人至，李靖与我这才走到堂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我感慨道“若是我死了，有这么多人来看我，亦算不枉来大唐走一遭了”

李靖听后脚步一顿，挺拔的身体僵在那里，叹息一声复又继续走着。俩人刚踏出封府大门，一旁候着的守卫忙上前，道“娘子，陛下在等你”

我与李靖闻言皆抬头一望，李世民正在不远处的马车上。我看向李靖，李靖点点头，我便随着那侍卫走着，直至行至马车前，车帘才缓缓掀起，车内的李世民正对我招招手，我提裙踏着凳子上了马车。

李世民问“身子可好”

我笑着点点头，道“前几日二郎不是派人来给我诊过脉吗”李世民笑着点头，道“关心则乱，我都忘了派人给你诊脉了”

我环视一圈，轻声问道“怎么不见皇后”“皇后先行回宫了”李世民踌躇一下，欲言又止的看着我，我笑问道“二郎是天子，有话不妨直说”

李世民道“芸熙，不如你跟我回宫”话毕忐忑不安的看着我，我看向他，轻声问他 “是以郑昭仪的身份回去吗”李世民点点头，柔声问道“你若是在宫中，我忙完国事便有时间去陪你了，你在宫外，我却无法每日都看到你”

我低头沉思，如今已是六月，近几日的身体越来越差，我知道时日不多了，顶多还有月余的时间，想到这儿，我抬起头冲着李世民莞尔一笑 ，李世民微怔，怔怔的看着我，我笑道“二郎可曾记得答应过我的两件事”

李世民想了想，道“我记得，你还差一件事没说”

这时车帘掀起，我余光瞥见站在不远处李靖的身影，我侧过头看着李靖，平静的回着“若是日后我去了，我要葬在李氏那里”

李世民听完瞠目结舌，许久后方才缓缓道“芸熙，你是我的妃子，那百年以后你不呆在我身旁吗”

我回首看着他，嘴角一抿，道“我虽是你的妃子，但从古至今，天子的身边永远都是皇后，还有贵妃呢，真要排位的话，六娘要隔着其他嫔妃，才能看到二郎，既然如此，在不在身边有何区别”我看到李世民静默不语，继续说道“但是二郎可以弄个衣冠冢，这样也算是我陪在二郎身边了”

寂静还是寂静。

须臾后，静默不语的李世民终是动了动，李世民一字一句问道“若是我不答应，你便不跟我回宫”我听后眼神直直盯着她，郑重的点点头，淡淡道“二郎可知那宫中对于我来说是个牢笼，若是连死后都要被囚禁在宫中，那岂不是很可怜”说到这儿，我略感疲惫，忙看了李世民一眼，悄悄的倚在那里，继续低沉说着“后宫宫中的妃子是无法选择，那些宫婢呢，被禁闭在宫中一生，或许死了只是席布一卷，便被扔到了乱坟岗，还有什么自由可言，更何况尊严”

李世民听后久久不语。

须臾后，李世民眸中终有了笑意，拉着我的手道“你说的我同意”阵阵疲意涌上来，我强撑着，勉强的回着“二郎若是同意，后日我便入宫”

“好，后日我派人去接你”说到这儿略一顿，李世民继续道“等你回宫，我会告知后宫，不准她们来打扰你”

我看着李世民，笑道“多谢二郎”说完我便起身告辞，李靖见我掀帘出来，忙上前跑了几步，在车下小心翼翼的搀着我，没走几步便虚弱无比，李靖想要把我抱上马车，我对着他摇摇头，在他的搀扶下缓慢的走着。

李世民见我如此缓慢，心中已有数，手颤巍巍的放下车帘，坐在那里脸上布满了阴郁，直至许久这才让马车出发，待进了甘露殿，李世民挥挥手，殿内的侍臣宫婢全都退下，李世民怆然的坐在阶上沉默不语，怔怔望着地面发愣。

一侍臣悄然走入殿内，倒了一杯水轻轻搁置案上，正欲退出去，李世民抬眼面无表情的问着“宫里的婢女呆在宫里是不是很可怜”侍臣听到后，忙止住脚步，躬身立在那里，忐忑的回着“回圣上，宫婢呆在宫里是她们的福气，怎会可怜”

李世民沉沉的看着地面，道“你这说的可是真心话”侍臣恭敬的站在那里，惶恐的道“老奴不敢”李世民复又沉默，侍臣亦不敢离开，只能恭敬的站着。

须臾后，李世民抬眼，眸中已是一片清然，淡淡说着“宫婢幽闭深宫，情实可愍。”一旁的侍臣不敢答话，大气皆不敢出一声，李世民继续道“隋朝末年，隋炀帝不停的挑选宫婢，安置在离宫别院，这些并不是御驾之所，亦是安排了许多宫婢，此举皆耗竭百姓人力与财力，朕从不效仿”

说到这儿，李世民缓缓起身，负手站立目光远眺，道“这些宫婢除了洒扫之外，更何所用？”

说到这儿踱了几步，踱至侍臣面前，侍臣只能垂首站着，李世民看着侍臣的脸，缓缓道“朕即位后一直在想朕应做个什么的君主？思来想去为君之道必须心存百姓，朕认为一国之君应宽厚仁爱，应施行仁政，若是朕将她们放出宫，任求伉俪，这样不仅节约费用，而且还能使百姓减轻负担，宫婢自己亦会满意，你看这样可好”

侍臣听后，惶恐的回着“陛下圣明”李世民见状，挥挥手，侍臣躬身离开。几日后后宫皆有三千宫婢出宫。

两日后，我简单收拾一番后，便等着宫里的人来接。

阿嫂一边收拾一边唠叨“去了宫里每日都要按时用膳”我点点头，阿嫂继续道“在宫中不要跟任何人结怨，六娘你要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乖巧的坐在那里，听着阿嫂断断续续的唠叨，不停的点头，直至仆役来报宫里人至，阿嫂这才停止了唠叨，携着我起身来到正堂，刚踏进正堂便见竟是长孙皇后身边的丽箐，丽箐见我到来，忙施礼道“昭仪万福”

我看着丽箐，疑问道“今日怎么是娘子来”

丽箐笑着回着“皇后怕别的宫婢手脚不灵活，惹昭仪心烦，遂派奴婢前来，昭仪入宫后也是奴婢贴身照顾”我拍了拍丽箐的手臂，柔声道“那六娘在此先谢过娘子了”

丽箐看着婢女拿出来只有一箱，恭敬的问“昭仪可还有要拿的物品，奴婢去拿”我看了一眼婢女搬来的木箱，笑道“没有了”随后看了看身后的阿兰。阿兰忙将手上的袋子递于丽箐，丽箐接到手，疑问道“昭仪这是？”

“这一袋是给娘子的，以后需要你照顾，你若不要我便回了皇后让你回去”丽箐张了张嘴，随即笑了笑，道“那奴婢谢过昭仪赏赐”阿兰复又递上一袋，丽箐笑问道“这是赏赐给其他宫婢的”

我赞叹道“不愧是皇后身边的，聪慧”

话毕我扶着阿嫂坐下，对着阿嫂我恭敬的施了肃拜礼，此次阿嫂却未出声，丽箐将我扶了起来，阿嫂亦是站起来，却侧转过头不再看我，嘴里喃喃道“恭送昭仪”

我看了阿嫂一眼，在丽箐的搀扶下走出堂外，回首时却见阿嫂低头抹了抹眼角，我静静伫立，直至丽箐唤道“昭仪，时辰不早了”我深深看了阿嫂一眼，抬脚随着丽箐行着。

坐在马车上掀帘一看，亦未见阿嫂的身影，复又看了看李府几眼，依依不舍的放下车帘 ，对着丽箐道“出发吧”

马车缓缓行着，不一会便走出了平康坊，看着平康坊越来越远，哀叹一声，我深知此次出来便回不去了，从穿越过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这府里度过，这里的一切我已熟悉，亦也习惯了这里的一切，或许离开唐朝我再也回不来这里了，这一去我不知前方如何？

丽箐见我一脸哀愁，遂柔声道“昭仪若是想回来，奴婢陪你回来便是”我低声道“以我的身份怎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

我抬头看着丽箐道“你若是来我这里，那皇后那里怎么办”丽箐笑道“皇后那里还有别的宫婢，昭仪这里只有奴婢来照顾，圣上和皇后才能安心”我朝她微微一笑，道“那有劳你了”

“入了宫可要去各宫”丽箐听后摇摇头，道“圣上已宣告后宫，不准任何人来打扰昭仪”我轻轻“嗯”了一声，问“那皇后那里呢”

丽箐道“奴婢来之前，皇后已吩咐奴婢，不用去力政殿”

我听后缓缓闭上眼睛休息，昏昏沉沉说完睡着，直至被丽箐唤醒，我揉了揉眼睛，问“到了”丽箐轻声道“回昭仪，已进了宫门”

我直起身体，丽箐立马帮我整了整衣服，不一会马车便停了下来，丽箐将幂篱替我带好，这才掀帘走下马车，我平了平呼吸，等丽箐再次将车帘车帘掀起，我起身缓步下马车，丽箐轻声道“昭仪离宫殿还有一段路程，昭仪可以上步舆---”

话未说完，我笑着打断道“丽箐，这次我是以昭仪身份入宫，还是走着去吧”丽箐点头刚想扶着我，我笑笑撇开，笑道“我可以的”

丽箐便恭敬的走在我身后，两个宫婢在前面引路，透过幂篱的黑纱，我看着这宫殿，或许是心情不同，此次却与往日感觉不同，少了一份拘谨，直至步至我住的宫殿昭庆殿，这才微微喘息着，丽箐见状，忙帮我拍了拍后背，我挥挥手，丽箐立马停手，将我引至首位坐着。

丽箐肃容立在那里，昭庆殿的内侍和宫婢规规矩矩的站在殿里，恭敬施了一礼，齐声道“郑昭仪万福”

我柔声道“兴”众人听后起身躬身站着

我环视一圈后，方才徐徐道“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要求，但唯一一点是要忠心”说完殿内的宫婢和内侍皆恭敬的回着“谨遵昭仪训示”

我视线看向丽箐，丽箐会意，走出一步，肃声道“我眼里容不得沙子，诸位既然在昭庆殿，就要记住诸位是昭庆殿的奴婢，若是让我发现哪个做了什么反叛之事，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是”

丽箐走下台阶，将手中的开元通宝发至每个人的手里，道“这是郑昭仪赏赐你们的”“谢昭仪赏赐”

殿内的宫婢刚退下，便听到殿外传来阵阵声音，丽箐道“昭仪，奴婢去看看”我只是“嗯”了一声，丽箐立马朝着殿外行去，我坐在那里，觉得殿外的声音颇为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我起身朝着内室行去。

不一会的时辰，丽箐走了进来，我斜倚在榻上，轻声问道“外面发生何事”丽箐上前替我放了一个靠枕，道“韦昭容知道昭仪今日回宫，要进来与昭仪打招呼，被奴婢劝走了”

我听后缓缓闭上眼睛，道“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丽箐轻轻将锦被盖在我身上，轻声道“昭仪先休息一会，奴婢先去回禀皇后，待会用膳奴婢再来“说完便蹑手蹑脚的走出内室，并在殿外吩咐了一通，才向着皇后的宫中行去。

等我醒来时，已是酉时，我伸了伸懒腰，门外的丽箐听见了动静，忙推门进来，我望着丽箐问“什么时辰了”

“酉时，昭仪现在可用膳”我摸摸肚子，笑道“睡了这么久，确是饿了”丽箐笑道“膳食奴婢已准备妥当”

我缓缓走着，问“皇后可有什么吩咐”丽箐立即回道“皇后让昭仪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她来处理，绝不会让别人来打扰你”

“六娘谢过皇后”

说话间已走到了食案旁，案上摆的都是平日里我爱吃的，我侧过头看看丽箐，丽箐回道“这是奴婢向李夫人请教的”

“丽箐有心了”

丽箐头一低，道“那是奴婢应该做的”

看着食案上的膳食，我顿时胃口大开，刚吃了几口，便听到门口传来“圣人至”丽箐忙将锦帕递于我，我边擦拭边站起来，朝着殿门口行去，行至一半，李世民已大步跨入殿中，我刚想施礼，被李世民一扶，携着我走向食案。

李世民看了看食案上的膳食，方才坐下，轻声问道“这宫中的膳食可可口”我笑着做了下来，道“我这刚吃了两口，圣上便来了”

“那是我不对，打扰芸熙用膳，二郎在此赔罪”

我笑笑问道“圣上可用过膳了”李世民点点头，道“我用过了，你先吃着”听他如此说，我拿起筷子继续吃着，李世民看向一旁的丽箐，问“今日可有人来昭庆殿”

丽箐躬身回着“回陛下，今日韦昭容来了昭庆殿”李世民眉头一皱，问“韦昭容见到了昭仪”丽箐道“韦昭容被奴婢拦在殿外，并未踏入殿中”

李世民点点头，“嗯”了一声，淡淡道“往日你呆在皇后身边，朕觉得你聪慧，特意让你来昭仪，你把这昭庆殿管好了，这样朕才能放心”丽箐垂首道“是，奴婢谨遵陛下训示”

李世民挥挥手，丽箐带着其他宫婢恭敬的退到殿外，丽箐看了一圈，让其他的宫婢退到远处，自己一人守在殿外。

我吃的略有些快，呛了一下，我猛地咳了起来，李世民眸中尽是担忧的神色，边拍边焦急的问道“怎么了”

我止住咳嗽，笑道“圣上不必担忧，我只是呛到了”李世民嘴角这才有了笑意，随意一瞥，瞥到我头上的簪子，指着簪子道“这簪子是我送你的”

我点点头道“是啊，上面还有陛下刻的仁字”李世民忽地笑了起来，我侧身看着李世民，李世民止住笑，道“当初在仁智宫我是刻着玩的，因想起你与房玄龄的赌约，遂刻了一个仁字”

我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这簪子圣上并不是刻给六娘的，后来又怎会赏与六娘”李世民闻言想了一会，道“我是怕你拿了敬德的簪子遂才给你的”说到这儿，李世民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意味深长一笑，问“难不成你回要敬德的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