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第85章 第 85 章

我嬉笑着反问道“圣上猜六娘会不会要武侯大将军的簪子””你呀”李世民轻轻刮了我的鼻子，道“朕这份自信还是有的，要不然白马寺那次，朕知道在后山的是你和段志玄，朕也相信了你们”

我微微错愕，久久后方才惊愕出声道“上次在白马寺的后山，圣上知道是我和樊国公在那里”李世民笑笑点点头，我诧异的问道“那当初圣上为何不说”

李世民抬眼看了我一眼，道“你不是也没有跟我说吗”我听后嘴张了张，想说什么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怔怔的盯着李世民。

李世民看我久久不说话，握着我的手，轻声道“有些事情朕不点明，其实是朕相信你”说到这儿狡黠一笑，道“上次在王府园中，朕虽是在远处，但看的清清楚楚，明明是你掐了那婢女一下，那婢女才把你推了出去”

李世民此话一说，我更是瞠目结舌的看着他。静默了一会，我缓了缓情绪，这才淡淡问道“既然圣上都看到了，那圣上为何还要把那婢子赶出王府”

李世民握了握我的手，直视我的眼睛，道“朕当时说了，我不管你有没有掐人，那婢子让你摔倒在地即使她没有错亦是她的错，我只要护你安全，其他人我不管”

我自嘲的一笑，本以为瞒过了他的眼睛，怎知他却什么都知道，思虑至此，我解释道“上次在白马寺的后山，是因为有人同时给我和樊国公一个锦帛，上面写着在后山见面，到了那里却发现圣上带着人过来抓黑衣人，当时人这么多，若是出来真是解释不清楚了”

李世民沉默的点点头，随后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我眼神略一躲闪，看向别处，道“应是齐王的人”李世民听后只是点点头，我看着他的面色并无不悦，嬉笑着问道“圣上可还知道什么”

李世民松开我的手，身子微微后仰，淡淡道“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我闻言摇摇头，轻声道“六娘能有什么瞒着圣上的，重要的事情圣上从未与六娘说过”

李世民身体坐直，看着我柔声说着“有些事情万一没有成功，还牵连到你，不知才是最安全的”说到这儿，李世民盯着我的眼睛，问“芸熙，你可知上次李翊与你从洛阳带回来的是什么”

我摇摇头，李世民继续说道“上次是张亮与温大雅在洛阳联系的人名，这些人亦是支持我的，那时还在想若是长安容不下我，我就回洛阳，怎知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有的事情真是身不由己”

李世民叹息一声，道“唯一让我后悔的是让你来王府住着，若是我在当天送你回去，或许不是现在的结局，这是我唯一后悔的一件事”本想咳嗽的我正因为他这句话，只能憋着，我轻呼了一口气，道“圣上无须自责，生死有命，其实死并不是这么可怕，圣上还记得六娘曾问相信有下一世吗”

李世民苦涩一笑，道“我倒是希望能有下一世”“会有的，或许是百年以后，或许是几百年以后”我歪头看了他一看，道“又或许是几千年以后”

李世民眼神望向殿门口，恍惚的道“几千年以后，这世上会变成何样”“会变成信息非常发达的年代，打个比方，若是我们不在一个地方，有一种东西会让我们看到对方”“若真是那样，真是太好了”

我笑笑道“六娘掐指一算，千年以后我们还会相遇，亦会有能让我们看到对方的东西出现”李世民笑笑捏了捏我的鼻子，问“芸熙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我略一沉吟，忐忑的道“若是说了，圣上可不许生气”李世民点点头，道“我保证不会生气，何事”我张了张嘴，犹豫的看着李世民的神色，李世民眼睛一眯，笑问“到底是何事让你这么犹豫”

我心一横不在犹豫，低声道“六娘能不能去前太子的陵墓看看”

话音落地，满殿的寂静，李世民亦不看我只是沉默不语的坐着。我见他不语，亦不敢再言语，只是僵硬的坐在那里，约是一盏茶功夫，李世民淡淡道“你若是想去就去吧，我让段志玄陪着你，你看可好”

我看着李世民，诚心道“谢谢二郎”李世民只是笑笑，看了看殿外的天色，道“中书省呈上来的敕书还有许多未批敕命的，我先回去，明日再来看你”

我起身将他送至殿外，丽箐走了进来，疑问道“圣上为何走了”我笑笑往回走，道“圣上还有敕书未批敕，自然走了”丽箐抬眼看了看我，轻声道“昭仪是不是说了什么”

我笑笑走回食案前，看着已经凉了的膳食，抬眼望着丽箐，嘴巴一撇道“丽箐，我还没吃饱”，丽箐见状嘴角一笑忙道“奴婢让人重新准备”我摇摇头，指指食案上的膳食道“命人热一热便好了”

丽箐拍了拍手，殿外的宫婢听闻忙走了进来，将食案上的膳食撤走了，不一会便重新上了一些新的膳食，趁着宫婢走了出去，我忙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丽箐在一旁，道“昭仪，慢点吃”用完晚膳，我一个人在殿里溜达了几圈后方才去安寝。

翌日我正慵懒的躺在榻上，丽箐走了进来，笑道“昭仪，有客至”我并未起身，继续闭眼假寐，喉咙间发出慵懒的声音“何人”丽箐闻言神秘一笑，道“昭仪去看了便知”

我睁开眼睛看着丽箐的笑容，宫中的访客皆被她拦在殿外，难不成是李靖阿嫂，想到这儿我骨碌一下爬起来，整了整衣服，抬脚便往外殿行去。

我来到大殿，看到殿内的三人瞬间怔住，三人见我到来，忙恭敬的施礼，“郑昭仪万福”我忙不迭上前扶着王清猗，道“我们之间何须这么见外”

王清猗看了看我，柔声道“您贵为昭仪，礼不可废”听她如此说，我笑笑看了看身后的王明远，卢文彬，轻声道“二郎与六郎近日可好”

王明远恭敬的回着“托昭仪的福，某等一切安好”

我信步至首位落座，朗声道“坐”三人依次规矩的落座，待宫婢将水送上，我看了丽箐一眼，丽箐会意朝着殿内的婢女挥挥手，她们依次退出殿内，丽箐施了一礼，亦是安静的退到了殿外。

王清猗见殿内无外人，这才出声问道“许久未见，六娘近来可好”我笑笑道“如今能看到你们，我死也瞑目了”三人听后皆怔，诧异的坐在那里，卢文彬一改往日的嬉皮，严肃的道“如今贵为昭仪，怎么说话也不忌讳”

王文清眉头紧蹙，疑问道“六娘是不是身体不适”

我看着他们三人，复叹一口气，缓缓起身来到王清猗的案前，坐了下来，拉着王清猗的手，淡淡道“你们是我在太医署最好的朋友，朋友之间自是坦诚相待，如今我也不瞒你们，其实我大限已至，能不能撑过这一月，尚且还不好说，太医署医科王医师是替我诊治的医师，他的话你们应该相信吧”

三人闻言，久久不语，沉默的坐着，王清猗眼中泛着泪光，拽着我的手，哽咽道“为何？我们回到太医署时才知道六娘你坠崖，半年了不停的向李府打听消息，一直没有你的消息，直至今日陛下召我们入宫，我们这才知道你是郑昭仪，怎会----怎会-----”

我拍拍哽咽不已的王清猗，安慰道“五娘莫要伤心，没事的”卢文彬肃声道“六娘怎会如此”看着他们忧伤的神色 ，我将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他们听。

话毕又是一殿的寂静。

卢文彬率先打破这寂静，嘴角挤出一丝笑容，道“六娘说件事给你听”我笑问“何事”卢文彬饱含深情的看着王清猗，道“武德九年岁末我与五娘已喜结连理”

我听后欣喜的看着他们，笑道“恭喜你们喜结连理”说到这儿我停顿一下，道“没有想到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居然错过了”王清猗笑着握紧了紧我的手。

王明远略一踌躇，忐忑问道“陛下待你可好”

我点点头，道“陛下，皇后待我很好，我现在不能去太医署了，你们可要撑到最后，我虽然看不到那天了，你们定会成为悬壶济世的良医”

王文清信誓旦旦说着“六娘放心，我们日后定会不矜名，不计利，只作良医，对得起良心二字”“我自是相信你们，以后我不在了，你们空闲时别忘来看看我”

三人齐齐点头，卢文彬看着一脸忧伤的王清猗一眼，打破这气氛，问道“六娘为何你姓郑”我调整一个姿势靠在案上，缓缓道“你们可知太医署令郑泉”

三人异口同声回着“知道”

“这宫里除了少数的人知道我是李靖的妹妹，对外我是郑泉的妹妹”他们听后点点头，几人复又闲聊许久，直至丽箐进来提醒该要用膳了，我们这才发现时辰不早了，用完膳后他们三人便要出宫了，我一直将他们送至昭庆殿外。

我拉着王清猗的手，眼中尽是柔色，道“今生能与你们为友，亦是我六娘的荣幸”说到这儿眼神看向王文清，卢文彬，道“哪一日我先走了，你们不要悲伤，只要是人终归要走这一步的，你我皆不例外，我会在另一个时空好好的活着”

王清猗眸中酸涩，苦涩一笑，轻声道“与六娘为友五娘死而无憾，你先走，走的慢些”我哽咽着点点头，上前抱住王清猗，附在其耳边道“珍重”王清猗抬手抱着我，柔声道“六娘，珍重”

因已在殿外，三人依旧恭敬的施礼，便在宫婢的指引下走着，我静立在殿外，看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身影，我这才依依不舍的走回殿内。

本以为李世民会来昭庆殿来用晚膳，等我吃完了亦未见李世民的身影，丽箐不停的朝着殿外张望，我抬眼一瞥，淡淡道“丽箐，该来的会来，不想来的你再看一百回也不会来”

丽箐收回视线，轻声道“昨日昭仪是不是惹圣上不开心了，要不然圣上今日怎么没来昭庆殿”我伸手挡了挡哈欠，慵懒的说着“我都不急，你着什么急呀”我继续打了一个哈欠，道“再说了圣上乃是明君，怎会因一妇人的言语而生气”

丽箐道“那圣上今日怎么不来”

“圣上乃一国之君，国事重要，若是得空了，会来的，丽箐我困了”丽箐上前将我扶起来，边走边道“在奴婢眼中圣上待昭仪那是真心实意的，古训曾言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我听了一乐，道“老子还曾言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丽箐依旧柔声道“昭仪，若是圣上是这天下之至坚，昭仪何不作这天下之至柔呢”

“好，都听你的”我敷衍的回着她

等丽箐将榻上收拾妥当后，我立即躺了上去，不一会便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已是卯时，虽然已醒却不想起来，辗转翻了一个身，这才发现李世民居然躺在榻上，或许是我的动静过大吵醒他，李世民睁开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我，柔声道“怎么不多睡一会”

我抬起头看了看外面，道“圣上怎么不去上朝”李世民闭上眼睛翻了一个身，将我揽在怀中，道“今日不用上朝，你在睡会”

我看他尚未睡醒，便一声不吭的呆着，许久后我也慢慢睡着了，等再次醒来时已过了一个时辰，我睁眼一瞧，李世民正笑意盈盈的看着我，我朝他怀中钻了钻，轻声问道“圣上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唤醒我”

李世民捏了捏我的鼻子，道“我来时，你睡得正香，我就没叫你”我“嗯”了一声，低声道“多谢圣上”李世民头一低，问“为何谢我”

“没有圣上，昨日六娘也见不到挚友”

“那都是小事”

“对于圣上来说是小事，但对我六娘来说却不是小事”

“后日”李世民微微停顿，清了清嗓子道“后日朝会后让樊国公陪你去看息王”我点点头却未出声，耳边传来李世民低沉的嗓音“你有没有一瞬因六月的事情而恨我”“没有”我想都未想直接脱口而出。

李世民复叹一口气，低沉道“芸熙，生逢乱世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没得选择，隋末天下大乱，天灾水旱，边陲作乱，面对乱世每个有志之士都想施展天下之志，救苍生于水火。你可知当初我随父起兵，一路披荆斩棘，不是为我自己，为的是不让百姓流离失所，这多年我一路走来，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对于父亲，兄长我无愧无心，一直以来我礼贤长者，敬重兄长，有些事情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世民眸中多了一丝悲悸，继续低声说着“掌管天下并非易事，若是没有一定的权谋手段如何管理这天下，我身为君，可仁但不能慈”

我静静的听着他的话语，这些是是非非谁能说得清呢，我在这里经历的一切，我都没法说谁对谁错，各有各的角度和立场，每个人站在自己的立场都觉得自己无错，更何况后世没有经历过，更无法探究对与错。

李世民见我沉默不语，复又岔开话题闲聊几句，随后起身用膳，用完膳便离开昭庆殿。我思虑一番后，吩咐丽箐去李府取些蒲桃酒来，又让丽箐遣开庖厨的宫婢，在丽箐的帮助下做了一些毕罗。

后日朝会后，段志玄便在昭庆殿外候着。

丽箐替我戴好幂篱，拿着蒲桃酒和食盒跟着我一起出了昭庆殿，一路上因丽箐在，除了简单的寒暄外，我并未与段志玄多说什么，一路的颠簸终是到了李建成的陵墓。

下了马车，我让丽箐在原地候着，跟着段志玄走近陵墓，段志玄将蒲桃酒和食盒中的毕罗一一摆在案上，看了我一眼，轻声道“我在远处候着”

我轻轻“嗯”了一声，段志玄便退到不远处，我缓缓拿下幂篱，看着李建成空空的墓碑上，并无墓志铭，亦无名字，不禁心酸，将周边的落叶拾起来，丢至一边。

我在空处坐下，拿起蒲桃酒倒了两杯，一杯洒在墓前，轻声道“朋友过的可好”说完将空杯放置一旁，拿起另一杯一饮而尽，道“我遵守约定，我来看你了，我来陪你聊聊天”

四周寂静。

我一边倒酒，一边说着“没事，你就听我说”说完手中将杯中酒倒在墓前，自己亦是一饮而尽，喃喃自语道“这可是我最近亲手酿制的蒲桃酒，特意拿来给你尝尝，比你以前喝的都好喝，你尝尝”

看着四周空空的无一物，我复又倒了两杯酒，再次洒在墓前，道“好喝吗”我拿着另一杯，抿了一口，道“我替你说，好喝”话毕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看着墓碑，无奈一笑道“你放心，太子妃与你的女儿都很好，你就不用担心她们了，虽然我现在是昭仪，很抱歉，我也照顾不了她们了，你可别怨我啊”说到这儿轻叹一口气，道“因为我也要走了，我要离开这里了，你肯定会问我要去哪里”

我边说边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继续道“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我左右看了一圈压低身子，低声道“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我要回去了”说完仰头哈哈笑着。

远处的段志玄听到笑声，转过身担忧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