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第70章 第 70 章

李靖听后猛然瞳孔一缩，颤声问道“可否维持半年”王医师复叹一口气“最多半年”说完双手一揖，转身告辞。我看着王医师的身影走出门外，再次瞥了一眼李靖的神色，暗叫不好，阿嫂听完神情崩溃正欲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无声的握了握我的手，我投以微笑，手紧紧覆在其掌上，阿嫂叹了一口气踉跄起身，步履蹒跚走到堂外，转身望了望堂内一眼，默默的将房门关上。

一室的沉寂。

李靖猛然将一侧的食案掀翻，一个踉跄跌在地上，绝望的锤着地上，我浑身一抖，急忙起身奔至其身旁，急切的抓住李靖的胳膊，发颤的喊道“阿兄，阿兄我错了，我错了”李靖恍若未闻，甩开我的手，复又狠狠的锤着地面，看着其手背血肉模糊，我放声大哭，随即拉着其手臂，哭着道“阿兄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李靖愤然甩开我的手，绝望的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冷冷的盯着我。我跪着爬到其身旁，推了推其手臂，颤声哽咽道“阿兄不要不理我”“我不是你的兄长”李靖缓缓抬头，语气依旧冰冷，没有一丝波动的回着。

李靖默默的闭上眼睛，其眼角的皱纹，显得格外的沧桑，许久后徐徐睁开眼睛，沙哑的问着“你可有把我当成兄长，我是你兄长如此重要之事为何不告诉我”

“正是因为是家人，才不忍心告诉你们我已病入膏肓，不想让你们活在忧伤中”我苦涩的回着

“倘若你突然离开，难道我们就不伤心了吗”

“剩余的时日，我只想开开心心的陪在兄长身边，我只是想走的时候留下的都是好的记忆”

“你只想到自己，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李靖说完眼神空洞的望着门扉，絮絮叨叨的道“大业年间，我把你弄丢，我一直活在愧疚之中，恨不得走丢的那个人是我，或许是老天爷听到我的呼唤，居然让我在天策府找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多年压在心底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而如今，你又要让我把石头背起，而这石头一背却要背一辈子，你有没有想过，这石头我想背吗”

这一番话，我却不知如何接口，眼帘一垂，李靖手背血肉模糊，滴着血，很想替他包扎，而李靖却纹丝未动，我眼眶里泪水却止不住流出来，不敢放声大哭，只是抿着嘴唇，无声的哭泣，当时在山下得到一游历的医师诊断后，虽然郁闷了几日，却没有感到恐慌，想是这里的生命结束，便能回到现代与父母相聚，便可结束这荒唐的一切。而如今面对李靖的质问，却能摧毁我的防线，只是奔溃的哭着。

想到这儿，我后退一步，朝着李靖重重的磕了一头，没有任何言语，亦不抬起头，只是紧紧的贴在地面，放空的李靖听到声响，侧脸一看，不禁放声大哭，我听闻哭声，猛然抬头，见李靖沧桑的脸上已是泪水，挪了几步，紧紧的拽着其手臂，哽咽道“阿兄，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瞒你的，你不要不理我”

李靖紧紧的抱着我，颤声道“为兄没有勇气送你最后一程，为兄也没有勇气接受余生没有你的日子，这些我都没有准备好，无法面对这残酷无情的现实，我真的无法接受你走在我的前头，若是当年我没有弄丢你，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说完推开我，右手奋力的砸着自己的脑袋，我立马拉住，真诚的看着他说道“阿兄，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你真的没有错，生死各有命，由不得别人，剩下的日子我真的只想呆在你们身边，这一生我很开心是你的妹妹，若是有来生，我还会投胎成为你的妹妹”

说完两人抱头痛哭，而门外阿嫂的身影这才缓缓的离去。尔后李靖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再出来，阿嫂先是安慰了我几句，但禁不住眼泪直流，遂没说几句便走了。

晚上我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终是无法入眠，遂起身来到院中坐着，看着月光发呆。

翌日一早，我特意精心做了一些毕罗，一一罗列在食盒中，带着张锦去了李翊府中，在府门口，正巧遇上段志玄，我与他说了几句话后便顺利进入府中，府中的仆役并未因封府受到影响，依然井然有序的忙着，一路走来，仆役不停的与我施礼，我一一笑着回着。

踏进屋内，并未看到李翊，遂将食盒搁置案上，转身走出屋，在仆人的指引下，在府内一空地寻到，在那里李翊正在练拳，站了一会，见其已收势，忙从婢女手中接过脸帕，，轻轻走至身旁，将脸帕递上，李翊随手一拿，粗暴的拭着汗滴，见此我轻咳一声，李翊听闻声响，回过头望了一眼，随后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还不欢迎我来”

“不是，你如何进来的”、

我往府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道“自是走着进来的”

“定是樊国公放你进来的”

“兄长如此聪慧，乃我李府幸事也”

李翊将脸帕递于一旁的婢女，嬉笑道“稀客，六娘请”

两人行至房内，李翊见我紧了紧狐裘，忙吩咐仆人将炭火端了进来，我的手有点冰凉，遂走至火盆旁烘着，李翊则是在案旁落座，看了一眼食盒一眼，疑问道“蕴儿你食盒中带的什么”

“我亲自做的毕罗给你尝尝”一边翻着双手一边回着。

李翊打开食盒，捻起一块，尝了一口，揶揄道“你的手艺有待进步”话完便将毕罗搁置食盒中，漫不经心的问道“陛下可有寻你”

“嗯，寻到了”

李翊眉头一皱，道“那陛下如何说”“陛下允许我呆在李府，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情”李靖暗自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晚龙颜大怒，吓得为兄都不敢说话了”我听后一笑道“今儿我才知道你如此胆小”

李翊望了望食盒，再次捻起毕罗，吃了起来，我视线投向滚烫的炭火，语气平静的说道“昨日我把靖阿兄惹生气了”李翊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是吗，能把兄长惹生气，你是头一个，所为何事”

通红的炭火烘的我的双手暖了起来，我略微抬高双手，依旧烘着“草堂寺遇险那次，我在园中听到你与阿兄的对话”李翊怔在原地，捏了捏手中的毕罗，慌张的说道“我们不是有意瞒你，你看你的身体现在不是无恙吗，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为兄不说之由”

李翊见我无回应，偷偷瞄了一眼，脸上无任何不悦之色，李翊这才恢复往常的状态，转移话题道“你何事惹兄长生气了”

我放低的双手不小心碰到炭盆边，尖锐的疼痛立马使我抬高双手，搁置嘴边吹了吹，我重新审视眼前的炭火，知道越是这种状况，越要冷静，想到这儿轻叹一口气，脚步朝着李翊走去，李翊吃着毕罗，抬眼望了我一眼，我在其对面坐下，本想一吐为快，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李翊丝毫没有觉察我的情绪，依旧忙着吃毕罗。

我坐直了身体，生硬的说道“昨日房公来府上，靖阿兄待房公走后，找来了张锦和太医署的王医师”听到这话，李翊脸色变了，急声问道“为何找王医师”

我看着李翊担忧的神色，不忍将事实说与他听，不知道如此坏消息他能承受住吗？思虑至此，长长呼出一口气，尽量使语气显得平静，开口道“王医师诊断出我大限将至，最多半年的时间”

话音刚落，李翊手中的毕罗从手中跌到案上，不可置信的望着我，想要起身却全身无力，挣扎间不小心将食盒碰翻，盒中的毕罗全都滑在案上，李翊想要将食盒扶起，手却不停的颤抖，颤抖的拿起一块毕罗，往嘴里塞去，一边塞一边无声的留着泪。

见他如此，我红着眼睛，麻利的扶正食盒，将他手中的毕罗抢下放在食盒中，柔声道“我坠崖后，偶遇一游历的神医，当他告诉我只能撑到七月时，得知后的确颓废了几日，有一天看到一个断了翅膀的麻雀在拼命的挣扎，一直在挣扎想飞入天空，瞬间我想明白了，一日都不敢耽搁，拼命的恢复，因为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我想在剩下的时间里，能多陪陪兄长们，能在你们的记忆里留下美好的记忆，因为你们才是我在这个世界里最最亲的人，正因为你们是亲人，我才有所顾虑，才不敢把实情告诉你们，直至昨日靖阿兄大发雷霆，我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自私，自认为是从你们的角度考虑，不想让你们在这半年活在悲伤中，想在你们的记忆中留下美好的一面，却没有考虑过你们真的愿意如此吗，或许我的一厢情愿才是带给你们无尽的伤痛”

李翊低头沉默不语，我轻叹一口气，继续将案上的毕罗一一捡起，放置食盒中。直视李翊许久，见其双拳紧紧握着，我慢慢覆上其手，轻轻道“生死各有命，我早已看淡，并不会埋怨命运怎会待我如此不公，反而感谢老天爷没让我仓促离开，亦感谢命运借我半年时间，借的终归是要归还的，我知足了，我真的知足了，你们权当我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不是有很多人远嫁，直至去世时也未见娘家人一面，半年后我去了一个很远很远，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在那里我会很幸福的”

一言说出，李翊低头擦了擦眼角，抬头嘴角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今晨起的太早了，现在倒是乏了，我想睡会，你先回去吧”

我看着李翊低垂的头，虽担心却毫无办法，只得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李翊点点头，不再看我，我复叹一口气，起身到了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李翊依旧是垂头的姿势，我只得轻掩门扉。李翊听到门关上的霎那，禁不住大哭，尔后抓着毕罗，猛然塞入嘴中，苍凉的边哭边吃，直至将食盒中的毕罗全部吃完这才颓废的走入内室。

我听完房里的动静，惆怅的叹了一口气，李靖与李翊两人发泄的方式不同，希望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大问题他们能克服，能解开心结，或许这真相对于他们来说真的很残酷，虽是残酷终究是要面对，旁人无法代替，亦无法分担这痛楚，没有身处其境真的很难感同身受。

正欲转身，却在一角瞥见段志玄，其脸上多了些忧虑，我径直走过去，笑问道“在等我吗”段志玄皱着眉头点点头“我是来告诉你，刚传来的消息，陛下解了禁令，让我撤出李府”

“这是好事，为何愁眉不展”

“我没有愁眉不展”

“你看看你的神色，就像是我欠债一样的神色”段志玄强制一笑道“这是要回去了吗”

“嗯，阿兄累了，我就不打扰他了”

“这两日的确很累”

“你看上去也听累的”

“估计没有睡好”

说完二人朝着府外行去，路程虽短，两人皆不作声，只是默默的走着，走至一半，我停下脚步道“你强颜欢笑的样子很难看”李翊停住脚步，怔怔的望着地面，低声解释道“我只是来告诉你们解禁的事情，并不是有意偷听”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问“段郎听到多少”段志玄听后并未迟疑，直接回答“全都听到了”

“或许在玉山，我本应向阎王爷报到，怎奈阎王爷没有收我，又让我偷生一段时日，能跟你们来最后的告别，我已知足”

段志玄低头道“或许还有回旋余地”我闻言无奈一笑，摇摇头道“没有了，我知道自己的状况，这几日明显体力不支”

段志玄略一迟疑，问“陛下可知”

我静默一会，平静的回着“陛下不知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为何”段志玄追问道

我淡淡道“他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君王，何须因我的事情让他分神，他心思应放在大唐，放在大唐百姓身上，为我忧虑不值得”

“你们之间哪有值得不值得”

“若是普通人倒是可以，可惜他不是普通人，他掌管的可是这天下”

段志玄微微一怔，沉声道“六娘，你真的一点都不怨恨”

我看着他，苦笑一声，缓缓道“起初会怨恨这世间的不公，现在不会了，毕竟时间有限，我怎会把大把的时间放在怨恨上，剩余的时间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情，这才对这一生有个完美的交代，我才能走的安心”

段志玄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你安心了，有没有想过我们能不能安心”

“时间会说明一切，同时它也是是良药，亦会抹平一切，时间一长你们会忘了我的，我只是一粒尘埃，无意中降落于此，知道尘埃该何去何从吗”

段志玄摇摇头。

我看着远处，喃喃自语着“终是要尘归尘土归土”

二人继续前行，只是静静的走着，不再言语。

正月刚过，李世民下制，令中书省，门下省以及三品以上的官员入阁商议大事，要有谏官跟随，若是有不当之处，谏官可进谏。

复又几日，李世民命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等重新议定律令，放宽绞刑五十条为砍断有趾，而蜀王法曹参军裴弘献请再改为加役流，徒三千里，居作三年，李世民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