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第67章 第 67 章

贞观元年

子时刚过便是元正日，李翊府上正在燃放爆竹，在劈哩啪啦的声响中，一仆人匆忙而来，将手中的一三角护身符递于李翊，李翊看着手中的护身符，嘴角的笑容倏的消逝，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之物，僵硬的身体终是动了动，飞速朝着外面走去，速度过快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李翊迅速爬起快步走着，待迈出李府门槛时，脚步沉重的走向伫立在街上的俩人。

在女子几步之遥李翊却停住脚步，无声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女子无奈一笑，拿掉幂篱轻挪几步，猛的抱住李翊，低声唤道“阿兄”李翊恍恍惚惚的站着，并未言语，我耳边传来爆竹的声响，忍不住想要堵住耳朵，见李翊毫无反应，再次唤道“阿兄，阿兄”

李翊重重叹息一声，上前一步无言的抱着我，哽咽的问道“来了怎么不进府”我缓缓的拍着李翊的背部，低声道“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还活着”李翊推开我，细细的打量一番后说道“既然活着，为何不回来，这几个月我们一直在找你”

“我身体刚恢复，便回来找阿兄了”

“现在身体无恙吗”

“嗯，好多了，阿兄，靖阿兄在长安吗”

“在，阿兄现在是刑部尚书了，这段时日一直在找你，人都消瘦了，走，现在我们去找阿兄”我猛的拉住李翊，朝着其府内努努嘴，笑道“阿兄，你总归得让我给嫂嫂拜年，再去找靖阿兄也不迟”李翊一听，抚了额头道“瞧我这记性，你回来了我太高兴了”

因为元正日，坊门不闭，马车飞速的行驶着，不一会便到了平康坊。

我带着幂篱随在李翊身后走着，府内正围在一起分发压崇钱，李翊正想唤李靖，看到有三个外戚在，遂让我呆在以前我住的院落里，我看着房内的一切摆设摆放如初，就仿若我不曾离开一样，正在细细打量时，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李靖伫立在门外，悲凉的看着我，瘦削的脸颊上颧骨高高突起，急促的呼吸着，我看着瘦削的脸颊，轻声唤道“阿兄”

李靖身体一怔，嘴巴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话，张了半天却一句未言。看着李靖消瘦的身形，不禁泪目，就地跪下，门外的李翊一个箭步冲了进来，忙拉我说道“六娘，你这是为何？快起来”

我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跪着，李翊无奈只得放手，李靖沉重的脚步跨进屋内，喉咙这才发出沙哑的声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匍匐叩了一首，沉声道“蕴儿知错，让兄长们担心了”李靖蹲下身，稳稳的抱着我，低低的说道“你又有何错，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无言的摇摇头。

许久后一旁的李翊悄然擦掉眼角的泪滴说道“你们都快起来，地上凉，蕴儿身体本来就不好，坐着说话”李靖拉着我起身，三人在案后落座，李靖担忧的问道“身体可有大碍”

我微微摇摇头，李靖放心的笑了笑，随即问道“饿吗”我又摇摇头，李翊忍不住的问道“蕴儿，玉山那场大火，你是如何逃出的”我缓缓的说道“那场大伙，是我们自己放的，其余几人皆丧命，我本想是往玉山西南角跑，半路中被追兵追得只能跳崖，幸好随行的张锦保护我，我只是摔伤了腿，而张锦为了保护我生命岌岌可危，山下一山夫救了我们，养伤至今，我才回来给你们报平安”

李翊看了看房外，问道“张锦可是与你一起来的那位”“嗯”我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大火中伤了喉咙，现在无法言语，张锦知道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活着，所以伤好后就没有回天策府，一直跟在我身边”

“多亏了他，以后他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与阿兄定会好好报答”

李靖沉思一会后问道“为何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活着”我头一倾，轻声道“鬼门关走了一趟，想通了许多事情，如今我不想有束缚，只想自由自在，只要陪在阿兄们身旁便好”

李翊犹豫半天才问道“那陛下也不说吗”

我点点头，轻声道“宫里本就是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这牢笼我一步都不想踏入”李靖二人听后并未接话，只是相互看了一眼。

李翊道“阿兄现在身为刑部尚书，府内来来往往的人较多，人多嘴杂的，不如蕴儿到我那里住，我府上除了你阿嫂，其他的人皆不认识你，身份也不会泄露，你住着亦方便”

李靖听后点点头附和道“你说得对，待会你见过你阿嫂后，你们便回去，明日我与你阿嫂去看你”李靖说完欲言又止的盯着我，我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李靖便不再言语。

在李靖府上又呆了一会，方才回李翊府上。

马车上李翊暗暗捏了捏手中的护身符，我率先打破氛围，伸手一抬道“我的护身符你怎么不还给我了”李翊紧了紧手中的护身符后便将手中的护身符递于我“这个你收好”

话毕李翊掀开车帘，对着坐在外面的张锦道“张郎，我府内正缺护卫总管，不知可否屈尊请你来做”张郎回首，双手抱拳以示感谢，双手比划了一圈，李翊不解的看着我，疑问道“张郎，说的这是何意”

我看着张锦坚毅的眼神，转头回道“他说，他只待半年，半年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为何是半年”李翊不解的问道，张锦闻言随即将头转回去，我闪烁的回避李翊的眼神“不知道，他没说”李翊狐疑的盯着我们看了许久，才不再继续追问。

天边刚朦胧亮，李靖与阿嫂便到了李翊府上。

我收拾妥当后，将四人请到正堂，我恭恭敬敬的行肃拜礼，朗声道“六娘愿兄嫂福庆初新，寿禄延长”

阿嫂见状，眼中微微湿润，看了李靖一眼，起身忙我拉起，无声的握紧了我的手，拉着我在一侧坐下，抑住眼中的酸楚，道“这半年六娘可还好”

“阿嫂放心，六娘很好”

阿嫂哽咽着回着“回来便好，以后阿嫂定会护好你”我笑着点点头，阿嫂依旧拉着我的手，回首看了几人一眼，开口问道“六娘，你可知圣上封你为郑昭仪”

我垂首点点头，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活着，我不想入宫”李靖闻言，对着阿嫂道“蕴儿刚回来，你就不要跟她说这些了”说完看着我，冲我一笑，道“蕴儿，你放心，你做什么决定为兄都支持你”

李翊插嘴道“为兄也支持你”我半年未见他们，几人又是絮絮叨叨的聊了许久，直至婢女来传膳食，众人这才发觉已到晌午，遂一边吃着一边聊着。

又过了几日，已是上元节，李翊兴冲冲的走进来，笑道 “蕴儿，今儿用完晚膳，我们去西市赏月，去燃灯放焰可好”李翊见未有人回答，忙上前一步，继续问道“你有没有听为兄说话”我将手中的毕罗一一放好，问道“阿兄说了什么”

李翊复又将话语重复一遍后，这才好奇的问道“你准备这些吃食作甚？”

我将食盒一一盖上，道“今日是上元节，虽是合家团圆的好日子，还有一些衣不蔽体的人在受饿，不如阿兄与我一起将这些发于那些乞食者后，我再陪阿兄去赏月”

“我家蕴儿真是善良，为兄再准备一些冬服，一起送去给那些乞儿”话音刚落，我上前拍拍李翊的肩膀笑道“我家阿兄也善良，不愧是大唐第一美男子”

“就你嘴贫”说完笑着看着我，问道“你家兄长真是第一美男吗”

我轻轻“嗯”了一声，手上继续忙活着，敷衍的回着“是是，阿兄貌似潘安，玉树临风”李翊一听，立马撇嘴道“蕴儿，那跟温彦博相比呢”

“自是阿兄胜出”李翊一听，嘴上乐的合不上嘴巴，忙帮我一起装着食盒，我看着笑容满面的李翊，不禁摇摇头。

李世民立于殿内，望着殿外琳琅满目的挂灯，随口问道“今儿怎么挂这么多的灯”长孙皇后忙回道“二郎前朝繁忙，都忘了今儿是上元节了”李世民喃喃自语道“都已经到了上元节了，宫外一定很热闹”

长孙皇后默默的抬头，“嗯”了一声后，问道“二郎想到宫外转转吗”李世民缓缓回神，转身看着面前的长孙皇后，轻声问道“可以吗”长孙皇后柔和的点点头，柔声道“有何不可，二郎多带些侍卫便可，权当是微服私访，体验民情了”

李世民迟疑了一下，握了握长孙皇后的手，问道“要一起去吗”长孙皇后目光瞥了一眼殿外摇摇头，平淡的回道“我就不去了，我在宫里和妃子一起赏灯，二郎去宫外散散心”李世民点点头，缓步朝着殿外走去。

因是上元节，不闭坊门。

东西市街巷灯火通明如昼，所到之处皆是张灯结彩。由于街上人较多，遂街上车马塞路，走的非常缓慢，我掀开车帘望了一眼后，道“阿兄，这街上拥挤不堪，马车无法通行，不如我们步行”

李翊闻言掀帘看了看拥挤的街道遂点点头，率先跳下马车，我带上幂篱，搭着李翊的手臂踏下马车，张锦将车上的食盒与冬服背在身上，默默的跟在两人身后。

看着街角蜷缩的人，李翊与我将食盒与冬服放置其跟前，悄无声息的离开，不一会便把食盒里的毕罗与冬服发放完了，李翊满意的看着，笑道“蕴儿，走，我们赏月去”

西市里人头攒动，我只能紧紧的跟着李翊，看了一圈花灯后，三人驻足于皮影戏前，专注的看着。李世民一行缓缓步行，喧闹的氛围并未给他带来一丝丝欢乐，惆怅的在西市漫无目的的逛着，被身后的人群一挤，顺着人群李世民一行来到了皮影戏前。

看着周遭热闹的人，李世民驻足脚步，负手立在那里看了一会皮影戏，听到旁边的嬉笑声，李世民觉得甚是无聊，正欲离开，转身间眼眸无意间瞥见一身影，转身的身体顿时僵住，愣愣的望着，我仿若感到有人盯着，无意的一回头，微微一怔，隔着幂篱我略有一丝慌乱，悄悄的拉住李翊的衣袖，李翊头也不回的问道“怎么了”

我深呼一口气，焦急的回道“圣上在后面”

李翊尚未听清，复又问了一句“蕴儿，你说什么”我轻呼一口气，轻声道“阿兄，圣上在后面”“圣上-----”话未说完，猛的低头看我悄声问道“谁？-----你是说----圣上”

我点点头，李翊顿时慌乱，声音尽量平静的叮嘱道“蕴儿，千万不要慌乱，不要回头看，趁着人多我们混出去”话毕侧首看了张锦一眼，张瑾不解，只是盯着我们看。

李翊悄悄拉着我的手，瞥了张锦一眼，头也不回的拉着我往右边走着，李世民见状，猛地拨开人群，艰难的往前走，其后的侍卫不解，只能替其拨开人群，张锦见我们离开，不解的回头一看，尽是李世民，看着李世民马上赶了上来，人近在咫尺，张锦略微思虑，从腰中拿出钱袋，把银两一撒，人群立马蹲下来捡银两，堵住了李世民一行人的去路，我与李翊头也不回飞快的走着。

蹲在地上的人群将李世民等人隔在原地，李世民等人寸步难行，看着渐去渐远的身影，李世民只得无奈的跺跺脚，待冲出人群，街上已无身影。

李世民略一踌躇，朝着平康坊李靖府上快速的行去。

李靖听到通传后，慌忙的跑到府门口迎接，施完礼后朗声道“不知陛下驾临，臣罪该万死”李世民上前一扶，笑道“你何罪之有，是朕不请自来”李靖退到其身后道，恭敬的道“陛下请”

李世民率先走入李府，经过回廊，李世民让身后跟随的人止住，一人径直走向内宅，李靖不解的跟在其后，因是内宅，李世民脚步一停，道“烦请李尚书带我到芸熙以前住的地方”

李靖只能在前指引着，到了房门前，李靖低声道“陛下，这房间许久未有人居住，还是请圣上至正堂上座”

李世民回头冷冷的瞥一眼道“这房间难不成藏着什么人，不能让朕看”李靖陪笑道“臣惶恐，陛下说笑了”

李世民在门前略一停住，颤抖的手推开门，期待的向房内踏去，环视一圈后黯然失色，彷徨在案前落座，李靖亦不敢言语，只得静静的站着，李世民伸手摸了摸案上，一尘不染，抬眼一望，肃声道“李尚书不是说这里许久未有人居住，为何这案上一尘不染”

李靖双手一揖道“回陛下，臣思妹，每日都让仆人清扫，仿若蕴儿还住在这里一样”李世民轻轻的抚着案桌，默然不发一语，须臾后起身道“今儿是上元节，朕难得出宫一次，尚未去过李翊府上，不如李尚书跟我一起去李翊府上看看”

李靖闻言愕然。

李世民将其神色尽收眼底，淡淡道“李尚书，李尚书”李靖听后忙将愕然神色掩饰住，伸手一躬道“陛下请”待二人走出李靖府门，李世民忽然转身对身旁一侍卫吩咐道“去通知段志玄，让人将李翊府上给我围住，不许任何人进出”

李靖闻言沉重问道“陛下为何将舍弟府上围起来”李世民一声不吭的跨上马背，勒住缰绳，俯视马下的李靖，沉声道“难道李尚书猜不出朕为何如此吗”

李靖低头回道“臣惶恐，臣不敢揣测圣意，还望圣上示意”李世民回首，看着这灯火通明的街上，轻轻的道“朕只是想找回朕曾经失去的心爱之物罢了”话毕便策马奔去，李靖只得翻身上马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