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第44章 第 44 章

因李三娘与李五娘的到来，时间过得很快，这几日的相处，我很快的与她们熟络起来，亦没有初见时的拘谨，这几日除了去长安各处闲逛，其他时间都是呆在府里，李翊得闲时亦会来府里，将坊间流传的趣事娓娓道来。

其中让我听的格外认真的是舒州都督张镇周的轶事。

原来张都督回到舒州后，在他的府里置好酒菜，请来了众多亲朋好友，当着亲友的面他身穿布衣，披着头发，这样与亲友无拘无束的酣饮了十日。十日后，张镇周将金银布帛分别赠给了亲戚朋友，告别时张镇周与众亲朋泪别，并说道“今日我张某还能与诸位亲朋酣饮，但明日之后，张某便是治理这里的都督了，诸位在张某这里皆是百姓，毫无往日情分可言，诸位理应遵循礼法，若是他日诸位触犯法令，张某在此言明，我一概不以纵容” 这张镇周在战场上一名猛将，在官场上是一名公私分明的好官。

今日因是上元节，李翊与我们三姊妹一起去东市嬉耍，阿嫂因身体疲倦，呆在府里休憩。

我们逛着逛着便到了黄昏，街鼓声已响，因是上元节解了宵禁，遂街上的人都不慌不忙的逛着，听到街鼓声并不急着赶回坊里。

天色暗了下来，而街边的花灯却亮了起来，整个东市灯火通明，恍如白昼，蔚为壮观。

街上行人亦是络绎不绝，看到行人中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我不想带幂篱，遂拉着阿姊们选了面具，戴在脸上，李翊因嫌弃面具丑陋不愿意带面具，我称其不备，拿起一阿婆的面具戴在他脸上，开心的拉着阿姊们往前走，李翊无奈的摇摇头紧跟在我们身后，因人众多，走着走着我转身一看，身后已无阿姊，李翊的身影。

本想往回走去找他们，但人太多，无法挤回去让我颇为无奈，只能顺着往前走。

走着走着手臂忽被拉住，我回头一望，李世民唇角微微扬起，眸中透出柔柔的光看着我。我想起脸上的面具，玩心顿起，猛地甩开其手，后退一步，粗着嗓子佯装严肃的问“这位郎君有事吗”

李世民闻言微微一怔，嘴角的笑容瞬间消逝，不自在的挠了挠头发，再次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口中嘟囔道“我没认错呀”

见他如此，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李世民见状拉下拿下我的面具，嘴角顿时扬了起来，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道“被你整蒙了，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

我接过他手上的面具，复又戴在脸上，好奇的问道“我带着面具，大王怎会认出来”李世民揉揉我的头发，柔声道“就算你带着面具我也能认出你”

正说话间，人群推来搡去，俩人被冲开了，李世民忙上前一步，牵着我的手走着，我看着周边的人，挣扎了一下，李世民紧紧牵着，附耳道“你带着面具，没人认出来的”

听他如此说，我不在挣扎，俩人继续走着。

李世民问“你一人来东市”

“我与阿兄，阿姊走散了，大王是一个人来的吗”

“我与王妃一起来赏灯”

“王妃呢”

“王妃在一家食肆歇脚，我在食肆里看着像你，便追了出来”

“大王真是好眼力”

“在外不要唤我大王”

我摇摇他的手，顽皮一笑“谨遵二郎之命”

看到前面有个铺在卖花灯，我拉着李世民的手，嚷道“二郎，花灯，花灯”兴奋的跑到花灯前，挑来挑去终是挑了一个兔子形状的花灯，店家阿婆看着一旁的李世民，笑道“兔子灯一直代表着好运，但在老身眼里它是月亮里的玉兔，俗话说好事成双，郎君不买一个吗，这兔子灯凑成一对，郎君与娘子永远圆圆满满”

李世民闻言亦是笑容满面，随手挑了一个兔灯拿在手里，并多给了十文，愉悦的牵着我继续往前走。

李世民看着街边的花灯，边走边道“以前上元节百戏散乐无比热闹，还记得大业六年，四方诸夷来朝大献方物，隋炀帝万分欣喜，集天下奇伎乐舞于端门外庆上元，百戏大会空前浩大，夜夜笙歌”

我扭头看了一眼他，轻声问道“二郎赞同上元节要百戏散乐吗”李世民摇摇头，沉声道“百戏散乐虽热闹，但穷奢极侈，实为不妥，想当初隋炀帝上元节如此花费巨资逞无厌之欲，以致怨声载道”

李世民说到这儿，不禁摇摇头，继续道“记得武德元年五月，太常官员准备端午于长安玄午观戏，万年县法曹孙伏伽得知后上书谏曰，百戏散乐，本非正声，有隋之末，大见崇用，此谓浮风，不可不改，父亲听后觉得他所言极是，遂停了百戏散乐，但依旧可以赏灯”

看他如此肃然，我甩甩手中的花灯，转移话题问道“二郎可知这赏花灯的来历”李世民低头看着手中的兔子花灯，摇摇头。

李世民放慢脚步侧耳倾听，我缓缓道“很久很久以前，猛兽非常多，四处伤人，人们无奈之下只能打它们，有一天一只神鸟因迷路落入人间，却被不知情的人射死了，天帝知道后十分震怒，便让天兵正月十五到人间将人间的一切都烧光，天帝的女儿不忍无辜百姓受难，于是下凡偷偷告诉人们，众人听后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此时有位老者，说在正月十四，十五，十六这三天在门前挂起红灯，燃放爆竹，天帝看到后以为人们都被烧死了，众人听后皆赞同，到了正月十五这天，天兵看到人间一片红光，以为是大火燃烧的火焰，就回去禀告天帝，天帝听后心中大快，人们为了纪念天帝女儿的善良，从此每逢正月十五便要挂花灯”

李世民笑笑“你这脑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传说“

“我还有好多上古神话呢“

“说来听听你还知道哪些“

“精卫填海，嫦娥奔月，牛郎织女“

李世民笑笑，问“怎么都是悲伤的，还不如雷泽华胥“

我摇着其手，好奇问道“雷泽华胥是什么故事，二郎不如说与我听”李世民嘴角一斜，问“芸熙真的想听”我点点头，李世民松开手，笑道“就是不告诉你”说完快走了一步，我紧跟着上前拽住其手，央求道“二郎，二郎”

李世民依旧笑笑不语，牵着我缓慢行着。

我眸内一闪而过，谄媚笑道 “二郎乃临风玉树，温文尔雅”李世民低头一笑，抬头饶有趣味的看着我，问“那与温侍郎相比呢”

我至今尚未见过传说中的温彦博，俩人自是无法比较，想到这儿我莞尔一笑道“温侍郎自是比不上二郎”

李世民脚步停住，转过身俯视着我，揶揄道“我曾记得有位娘子说过，温侍郎生性聪慧，能言善辩，温文尔雅，乃博学多才之士”我眨眨眼睛，笑问“哪位娘子说的”

李世民依旧不紧不慢的道“那位娘子还说自家兄长虽生性聪慧，但不及温侍郎儒雅，亦没有温侍郎那般容貌”我佯装听不到，拉着李世民便走，李世民拉住我，看了看四周人来人往，稳声道“前面人太多了，走远了你兄长无法寻到你，不如在这里等着”

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是未看到李翊及阿姊的身影，我回头“二郎，我一人这里等阿兄，二郎先回食肆，莫要让王妃担心”

李世民摇摇头“不行，你一人呆在这里我不放心，让王妃多休憩一会也无妨”见他如此说，我只能笑笑，余光瞥到李翊的身影，我定睛一瞧，真是李翊，我松开李世民色的手，李世民低头一看，我忙伸手指着李翊的方向解释道“我看到阿兄了”

李世民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随即开口道“既然李统军来了，那我先行一步”我点点头，李世民朝我一笑，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行去，因我站在昏暗处，脸上又带着面具，李翊焦急的走着，并未看到我，眼看他从我眼前走过，我猛的拉住其手臂，李翊一惊转身看着，见是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李翊眉头紧蹙，怒声吼道“你怎么不跟在我后面”

看着他焦急的眸色，我晃晃其手臂，撒娇道“阿兄，我知道错了，我错了，阿兄莫要生气”李翊见我如此，怒气降了下来，复又不忍心责备，只能重重的在我面具上敲了几下，沉声道“方才找不到你，真把我吓坏了”

“阿兄，如今我不是孩童了，走散了自是能找到回府的路”我看了看李翊身后并未看到李三娘李五娘的身影，开口问“阿姊呢”

李翊道“为了怕走散，三娘与五娘在一家食肆等着”“那我们去找阿姊”

李翊点点头，伸手接过我手中的兔子灯，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再次回头看看我，我见他如此谨慎，上前牵着他的手，道“这样阿兄就不用担心我走散了”

李翊紧紧的牵着我，轻叹一口气，幽幽的开口“刚才你走散了，我真的害怕，生怕二十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那样我真的无言面对泉下的阿耶阿娘”

我轻声道“阿兄，对不起”李翊摇摇头，轻声道“方才一时情急下吼了你，蕴儿莫要生气”我紧了紧其手掌，笑道“一家人哪有什么生气不生气的”李翊闻言面上终不再严肃，宽慰的笑了笑。待走到食肆时，便见三娘与五娘正在肆内来来回回走着，见我回来，一向淡然的李五娘急速行了几步，抱住我，口中嘟囔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三娘急的重重的拍了我后背一下，肃声道“六娘你怎么不紧跟着我们”李五娘松开我安静的站到一旁，我冲着李三娘笑着，随即抱着李三娘，笑道“阿姊，我知道错了，方才阿兄已说过我了，我真知道错了”李三娘闻言，睨了我一眼，道“下次可不能这样”

“是是是，绝不会有下次”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人已没有心情再去逛花灯，在食肆吃了少许的膳食后，便回了平康坊。

一晃几日，我在府里与阿姊们一起嬉耍，又闲闲散散的过了几日。因万贵妃命我与阿嫂入宫打破了这安逸。

虽不是第一次入宫，却已没有初次的新奇感，我跟在阿嫂身后，缓慢规矩的走着，刚到殿内，就见一貌美的女子缓缓而来，阿嫂忙施礼“宇文昭仪万福”我亦是恭敬的施礼。

只见那宇文昭仪站定后，笑着问道“娘子，近来可好。”阿嫂恭敬的回“托宇文昭仪的福，一切安好”俩人正寒暄中，便听到脚步声远远而来，万贵妃款款而来，走至上位坐了下来，三人皆是施了肃拜礼，尔后在万贵妃的指示下恭敬的跽坐。

万贵妃看着阿嫂，柔声道“吾自从白马寺后，有些日子未见你们，娘子近来可好？”阿嫂恭敬回道“劳万贵妃记挂，一切都好。”

宇文昭仪抿了一口水，目光一转，眸光扫向我，放下杯子，锦帕拭了拭唇角，问“这位娘子面生，府上何处”

我正想回答，却听见万贵妃的声音“这是李长史的妹妹李蕴”宇文昭仪点点头，笑道“原来是李长史的妹妹”

万贵妃道“昭仪你有所不知，最近有好多娘子都在打听，这李六娘有没有婚配呢”话音刚落，便听到殿外传来一细细的嗓音“太子殿下，秦王至。”

听到这传报，我不禁一愣，捶捶有点发麻的腿，到唐朝也有一段时日了，还是不适应没有椅子的日子，想到这儿，便看到李建成、李世民跨入殿内，我与阿嫂朝着俩人施礼。

李建成刚落座，笑着望着万贵妃道“建成老远就听到，哪个李六娘还没有婚配啊。”万贵妃睨了李建成一眼，笑着道“这殿内，不就只有一个李六娘吗”说完视线看向我，温和的说“六娘这品性深得我喜爱，宫里还有几位皇子尚未娶王妃，我还真想让六娘留在宫里”

我与阿嫂闻言，皆是一怔。殿内瞬间寂静。

李建成抿嘴一笑道“贵妃不能厚此薄彼，光想着宫里的几位弟弟，还有我跟世民呢，不知道贵妃看中哪一个呢。”听到此话，我微微蹙眉，悄无声息的看了一眼李建成，李建成感觉到我的目光，竟然冲着我咧嘴一笑。

万贵妃目光投了过来，道“这你得问问六娘了”宇文昭仪闻言目光亦是投了过来，饶有意味的问“这太子殿下与秦王皆仪表不凡，不知六娘是倾向于哪位”

众人目光皆看向我。

我低头跽坐，心里正想着如何措辞，却听到阿嫂的声音“宇文昭仪说笑了，我家六娘岂敢高攀殿下和大王，这恐要折煞六娘了”

我忐忑不安的心终是放下，我抬头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李世民，李世民回我一笑，看着他眼中的淡淡笑意，我终是安心。这一幕被李建成看到，指腹漫不经心的抚摸着案上的杯子，直直的盯着我，我视线微微扫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

万贵妃笑问“你们二人今日怎么会一起来我这里”

李建成微微一抿，笑道“自是想念您了”万贵妃闻言唇角微扬，视线瞥了我一眼，心念一动徐徐道“你们哪里是来看我，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李世民低头微笑，李建成则抬头回着“您宫里的酒倒是让建成念念不忘”

万贵妃道“东宫自有佳肴美馔，岂是我宫里能比的上的”说完随即看向李世民，打趣道“世民，你也是到我这里讨酒喝”

李世民笑道“殿下能来，世民就来不得吗？”“能来，要不然你要说我偏心了”

我正兀自出神，忽听宇文昭仪问“李六娘可有心仪之人”我回神微微一愣，宇文昭仪倒是心直口快，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只能硬着头皮回“回昭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是由兄嫂做主”

宇文昭仪一抬眼，眸中笑意涟涟，看着我和阿嫂道“我有一侄子，年纪与六娘相仿，如今在国子学，为人温文儒雅，若是六娘-----”话未说完便被李世民打断，“元嘉近来可好”

李世民口中的元嘉则是李渊第十一子李元嘉，李渊即位后，宇文氏深得李渊的宠爱，因窦皇后已逝，欲立宇文氏为皇后，这宇文氏推脱不愿为后，其子李元嘉因母亲的缘故，被李渊极其宠爱。

宇文昭仪回“甚好”话毕眸光一转，宇文昭仪何等聪明，顿时心中已明了，遂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只是笑笑看了看李世民一眼，尔后淡定的收回目光，继续与万贵妃闲聊。我见此瞬时松了一口气，抬眼一望，却见李建成正低头笑着。

殿上的几人又是随意的聊了几句，离开时我却被万贵妃留在宫中待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