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第30章 30

用过晚膳，我一人呆在厢房里，百无聊赖的从房间的夹角翻出一本经书，吹吹经书上灰尘，细细的翻阅着，一纸全是突兀的字体，正看着头疼时，门外传来轻微的叩门声。

我放下经书，前去开门，门外一陌生的宫婢正低头，遂出声询问“有什么事吗？”正沉思的宫婢听到我的声音，猛的一颤，身子后退一步，垂头轻声道“有人让我带东西给六娘。”

话毕，哆哆嗦嗦的将手上小锦帛递于我，宫婢吞了口唾液，颤抖道“既然东西送到，那奴婢告退。”说完慌慌张张的走了，我蠕了蠕双唇，“谢谢”看着那宫婢远处的身影，摇摇头呢喃道“我话还没说完呢，真不懂礼貌，还是古代人呢。”

我展开褶皱的锦帛，一行字进入眼帘“六娘，有要事相告，请速来寺院的后山段志玄”我疑惑的望着这张锦帛，段志玄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告诉我，难不成在秦王府落水的案件有进展了，不对，白天刚见过段志玄，他又没有回长安，怎么会调查出来。

我将锦帛放入光亮处，不放过任何一处，看了半天还是没有任何玄机。看看窗外的天色，段志玄是古人，应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又怎么这么晚还会把我叫到后山。到底在干什么？

难道

还有别的事情是白天不方便说的，既然这么好奇还是去一探究竟，刚转身便看到素心端着托盘进来，恭敬的道“六娘，这是奴婢刚制的苏子饮，来尝尝。”我瞥了一眼素心，来的真不是时候。

看着食案上的苏子饮，我稍微抿了一口，脑内不停的运转，双眸闪过一丝狡黠的亮光，遂又瞥了一眼素心，轻声道“素心，我肚子不舒服，要去------”无声的指了指外面的茅厕。转身往外面，刚踏出一步，胳膊便被素心拽住，我脸上立即堆着笑容看向素心，痛楚的道“有事吗？我有点急。”

素心望望门外的天色，道“外面太黑了，奴婢帮你照亮。”我急忙摆手，道“不用了，你去了我会不好意思的。”看到素心点头，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正欲离开又听到素心的声音“六娘等等”

我回头一望，素心手拿狐皮披在我身上，我冲着她微微一笑，转身便踉跄的走到门外。

见素心没有跟出来，疾步走向后山。

我看着空无一物的后山，漆黑的夜空，发出微弱的光亮，氤氲中看不清山中的一切，周围寂静只有树叶发出飒飒的声响，凉风袭过，引起一阵寒意，抱着双臂紧紧身上的狐皮披风，警戒的看着空空的后山。

不一会，便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只见段志玄挑着一灯笼匆忙的走来。段志玄看到石阶上的身影，挑起灯笼，问道“是六娘吗？”

在微弱的光亮中，看到段志玄那俊逸的脸庞，遂“嗯”了一声，得到回复的段志玄快步踏上石阶。

看到我瑟瑟发抖的身影，将手中的灯笼递于我，一边解下身上的披风，一边碎碎叨叨道“出来怎么不多穿一点，夜里凉。”我倪了一眼段志玄，紧了紧身上两件披风，真索罗，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受冻。段志玄拎回灯笼，道“这么晚了，有什么要急的事情告诉我。”

正在搓手的我，忽的停下诧异的望着他，纳闷道“不是你叫我出来的吗？”段志玄微微一颤，讶异的望着我，一只手在腰间摩挲掏出一张锦帛，低声道“这不是你让宫婢给我的？”

我摇摇头，拿过锦帛，急速的展开“有要事相告，请速来寺院的后山，六娘”望着这陌生的字体，惊叫“这不是我写的，我是看到你的才出来的。”慌忙从袖口掏出锦帛，段志玄眉头紧锁，瞥了一眼锦帛，沉稳道“我们中计了，看样子有人在耍我们，快离开这里。”

迈着石阶刚走几步，便看到远处无数的火把越来越近，看到将近的人群我开始有点慌乱，仰着头看着段志玄急声道“怎么办，若被逮到我们死定了。”

段志玄忽的吹了一下，灯笼内微弱的灯光顿时熄灭。迅速的拉着我躲入树旁的深坑里。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屏息静气，一动不动僵硬的呆在坑里。

数秒后，几十个侍卫飞快的涌上来，一路奔来惊起漫天灰尘，无数的火把，把这漆黑的夜照的如白昼一样亮。几个侍卫站在石阶边上，无数的尘土直泻而下，随着清风拂过，全都抦在我和段志玄的脸上。

嘴里鼻里尽是灰土，我不敢大幅度的擦拭，只能轻轻的抹了几下，不敢动。

石阶上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你过来”一侍卫颤颤抖抖的上前，张望了四周低头不语。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口中所说的刺客呢？”那侍卫浑身一颤噗地一声，颤抖的跪在地上，磕巴的回着“回禀秦王，小的看到一黑衣人往这里跑了。”

我听到秦王二字，身体顿时僵住，李世民怎会来这里？我适应了这亮如白昼的光亮，顺着这光亮，我用余光悄然望向石阶上的男子，真的是他，便看到李世民冷漠的脸，在火把下泛着冰冷的幽光，戒备的看着四周。李世民漠然的看着四周，大手一挥，道“给我四处搜搜。”

李世民一声令下，侍卫拿着火把认真的在每个角落搜索着。原本寂静的山中，一时满山尽是脚步声。耳边传来飕飕的风声，即使亮如白昼的亮光，而我却感受不到它的温暖，心里始终是冰凉的，恐惧慢慢涌上心头，控制不住的颤抖，感到我的恐惧，段志玄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镇静，我扭过头看向他那沉稳的脸庞，强制自己镇静。

李世民移动脚步，遂踩到一硬物，弯腰拾起地上的东西，仔细看了一眼后满脸的阴郁。看了一眼四周，遂悄悄的将硬物藏于袖口。

一个侍卫举着火把渐渐的走向藏身的树坑，看着越来越近的火把，寂静的空间便听到砰砰的跳动声，急促的呼吸，心想这时被发现可不是刺客这么简单，若是李世民看到我与段志玄深夜在此，真是说不清了，无奈的闭上双眼，身旁段志玄轻轻一揽，迅速的将我搂入他怀里，瞬间移到黑暗处。我猛的睁开双眼诧异的望着段志玄那清如深潭的黑眸，僵硬的呆在那里。

周围除了簌簌的脚步声，寂静的可怕，仿若连针尖落地细微的声音都能听到。

那侍卫正举着火把探向深坑，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定格，身后却传来李世民异常森冷的声音“不用找了，这里哪有什么黑衣人，都散了。”

待侍卫远去，李世民焦急的脚步顿时停住，双拳紧紧握住，手上的青筋顿时暴起，眼神阴鸷的望着这黑暗的四周，好久之后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声和脚步离去的声音。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僵硬的身体一沉，瘫倒在地，段志玄忙把我拉起，待我站稳后，段志玄看了看上面，见无人后，这才开口道“大王已经走远了”

段志玄迷茫的捡起地上的灯笼，道“何人如此陷害我们”段志玄轻轻一跃，跳到石阶上，朝我伸出手，道“六娘”在段志玄大手拉动下，我轻而易举的回到石阶上。

望着四周黑暗的环境，拍拍身上的尘土，道“是谁这样害我们？”

段志玄看着远处的树木，迟疑道“会不会是冲着你来的？会不会是跟在秦王府推你入水的人是一伙的。”我正拍动尘土的手蓦然一僵，落水，不会吧，这些人已经追到这里？或者是此次随行的人中有他们的内应。

段志玄复又看了一眼天色，徐徐说道“六娘赶紧回去，别让其他人发现异常。”我点点头道“你呢？”

“你先走，我过会再回去，省的惹非议。”

我轻声应了一句，疾步走着，刚走几步，便听到段志玄急促的声音，我停下脚步看看他，身后的段志玄低声道“回去时别忘把锦帛烧了，省的留下话柄。”我点点头，复低头一看，赶紧卸下身上的披风道”差点忘了把披风还给你了。“

段志玄接过披风，对着摆摆手，我便离开后山。段志玄先是把披风拍了拍，见无尘土，这才披在身上，尔后低头巡视有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检查完毕后方才安心离去。

看着院内熊熊燃烧的火堆，我将袖中的锦帛悄悄的投入火中，看着它烟消云散，我抬头望着四周，来到大唐首次感受到危险的存在，没有想到在这里有人时刻想要我的命，在这里，犹如跌入汪洋大海中，不管我怎样的挣扎，却没有任何一物可以让我拽住，只能眼看海水吞噬我的头顶。

“六娘，六娘”

听到呼唤声，猛的惊醒，这才发现站在身旁的素心正疑惑的望着我。我笑道“素心，你怎么出来了？”素心回“奴婢看六娘去了这么久，生怕你不适，特意在此等着六娘”

我对着素心微微一笑，瞄了一眼远处，无意的说着“刚才怎么回事，我出恭出来时，看到秦王带着侍卫往后山方向去，出了什么事情。”

素心警戒的看着四周，悄声道“奴婢刚才出来寻六娘时，听她们说，有刺客，那刺客往后山跑了所以秦王才带人去后山搜查。”

我静静的望着冉冉升起的火苗，漫不经心的道“原来是这样，那可有搜到那刺客？”兰苑摇摇头，道“没有搜到刺客，估计是那刺客从后山跑了”

“素心，我们回房吧。”素心静静的跟在身后走着，像是想到什么事情，忙不迭的道“六娘，奴婢差点忘了，刚才秦王来找你。”

李世民来找我，我脚步猛的一停，后面来不及刹住的素心直挺挺的撞在我后背上，素心顾不得鼻子的疼痛，歉意的道“六娘没事吧，奴婢不是有意冲撞六娘。”

我茫然的挥挥手，急问“秦王有没有说什么？”素心不停的揉着鼻子，轻声道“秦王看你不在，便问我你去哪里了，奴婢说你去出恭了。”抬眼素心瞄了一眼，接着道“不过，奴婢看秦王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叫六娘明早用过膳后去见秦王。”

“哦。我知道了。”低着头漫不经心的回到厢房。

待素心细致的帮我收拾头发后，素心诧异的道“六娘，你头上的簪子呢？”经她一提醒，看向镜中，头上的木簪不知道跑到哪里了，晚上的惊吓，容不得我细细的思考，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落在哪个角落了，你明天再找找。”

“是”素心应允道

由于惊吓我头有点疼痛，不一会光景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睡得极不踏实，迷迷糊糊中听到低微的脚步声，蓦地睁开眼睛，望向窗外，天已微微亮，素心见我睁眼，忙上前低声道“都怪奴婢，声音太大，把六娘吵醒了。”

我揉揉沉重的眼皮，道“素心，什么时辰了？”素心悄声回着“刚过了寅时，时辰尚早，六娘可再睡会。”我摆摆手，撑起上身，道“不睡了，帮我拿来今日要穿的衣物。”

起的有点早，没有什么胃口，了了吃了几口毕罗，等到辰时，方才忐忑不安的去见李世民。

微风瑟瑟，树叶纷然而落，满地枯叶堆积，寺庙里除了簌簌的扫地声，偶有云雀掠过，不停的上下翻腾，驰骋在深山中。在浓郁禅意的寺院里，枝繁叶茂的公孙树悄然的开在寂静的院中，四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稍带点公孙树的苦涩。

公孙树下有一张石桌，桌上摆着少许的点心，一杯水正冉冉冒着白气，萦萦而绕的白气在空中划了几个圈，方才渐渐的逝去。

素心在远处站住，我徐徐来到桌前，施礼道“秦王万福”

李世民眼未抬起，清冷的说着“坐。”我忐忑不安的坐了下来，看着周围一个奴婢都没有，暗自纳闷。僵硬的坐在垫上，抬头忽见李世民身后的段志玄，段志玄不停的朝我使眼色，我头微微一歪，无声的询问什么。

段志玄瞥了一眼正喝水的李世民，遂用手指指指头上，无声的念着簪子，又悄悄的指了指李世民。看着对面无声的提示，我心中一片疑云，茫然的瞄着段志玄。

李世民没有留意身后的一切，依旧饮茶。段志玄复又往头上插着什么，看着不停提示的段志玄，而我却不知道他所表达的意思，遂急躁的扭着手中的绣帕。忽一阵风拂过，脑内一闪，突然想起昨晚临睡前素心说的话，我的木簪不见了，难不成被李世民捡到了，想到这儿顿时惶恐万分。段志玄不停的比划就是在告诉我我的簪子在李世民这里。

看着毫无动静的李世民，若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我鼻尖沁出密密的汗珠，屏息静气眼神无声询问对面的人当下该如何是好。段志玄轻轻的手掌写了个认字。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我主动坦白？

正当我在想如何应付时，许久未出声的李世民，忽清冷的问“芸熙，昨晚睡得可好？”我悄然擦拭着鼻头的汗滴，嗯了一声，说完才感到不妥，急回道“奴婢睡得很好。”

李世民不疾不徐的抿了一口水，缓慢的转着手中杯子，道“芸熙以前没有来过白马寺吧？”我无声的点头，看着李世民不痛不痒的问话，我心内却无比的煎熬，鼻尖的汗滴已薄薄的一层，我只希望快点结束这闷人的对话。

李世民复又沉声道“那白马寺这几天有没有好好逛过？”

机会来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骗过李世民，但还的一试。我用余光扫过对面的段志玄，沉稳的道“白马寺不愧是名寺，昨儿傍晚我还到后山走了一圈，那里的空气不要太清新，大王闲暇时也可以去走一走。”

李世民在桌底把玩着簪子，哦了一声，过了一会，低声道“我已经去过了，不过在后山捡到了一样东西，甚是有点眼熟，不如你看看。”话毕，将手中的簪子放置在石桌上。

我看着桌上的簪子，我手微微一抖，复又镇静，惊讶道“这簪子怎么在大王这里，昨儿从后山回来，我就找不到了，还以为丢了呢。原来是掉在后山了”

李世民有些怔仲的瞧着茶杯中的水，一会的光景，冉冉冒着白气的水已经渐渐沉为冷水，李世民将水推到一旁，这才出声“我昨晚去找你，你房里的奴婢说你不在出去了？”

“奴婢肚子不舒服，去如厕了，素心没有告诉大王吗？”李世民僵硬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容，轻声道“我这才想起她告诉我了，以后大晚上不要一个人走动。”

“是”

李世民拿起桌上的木簪，看了看上面的仁字，复叹一口气，缓缓道“这簪子-----”

尚未说完，万贵妃一行人正巧经过，远远看到李世民径直走过来。看着渐近的万贵妃，我忙起身，待其走近时忙施礼。李世民起身，悄然将桌上的木簪收于袖中，待万贵妃落座，我安静的呆在一旁，万贵妃看在眼里，忽的一笑，道“刚才我还看你们有说有笑，怎么现在到拘谨了，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李世民一时没想到万贵妃这样说，遂微微一笑，道“万贵妃这话可要折煞世民了。”万贵妃眯眼望了一会，向我招招手，道“到我跟前来，让我细细瞧瞧。”

我款款趋步上前，垂头不语。

万贵妃手里捻着念珠，轻声道“长的真标致，”话音刚落便看向一旁的段志玄，笑问道“段护军可否成家？”

段志玄双手一拱，低头道“回万贵妃，小的尚未婚配。”万贵妃手里的念珠飞快的转着，仿若那世间的来回永不停歇。

万贵妃笑道“可否有心仪的女子，若有说来听听，我帮你做主。”低头的段志玄微微一愣，复而沉声道“回贵妃，没有。”

万贵妃喃喃自语道“是这样啊。”一阵风吹过，遂抚了抚胳膊，道“出来有点急，忘拿手炉了。”万贵妃本想让宫婢回去拿，心念一转，笑道“我看李蕴挺机灵的，你上我厢房里把手炉拿过来”

我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刚行一步，便传来万贵妃的声音“瞧我这记性，还得劳烦段护军帮我拿些点心，正好你们一起去”段志玄恭敬的答了一声，方才退下。

李世民看着万贵妃满脸的笑意，点心何须段志玄去拿，差一个宫婢便可，这壶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眉头紧皱看着远去的身影，感受到万贵妃的视线，抬眼笑了笑，只听见万贵妃道“世民，我看段护军人品不错，若是你有时间，可要把他的婚事放在心上”

李世民听到这儿，抬头看了一眼远去的两个身影，眉头不禁紧蹙，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走到转角，我望了望四周，低声道“刚才多谢了，要不是你提醒，我估计露馅了。”段志玄道“你别忘了我们俩可是坐同一条船，你要是翻了，我肯定也逃不了。”

我捅了捅段志玄，嗤的一笑，道“手炉和点心差个奴婢来拿便是，非得让我们来拿。瞧见没有，刚万贵妃可是在给我们俩配对呢。”段志玄停住脚步，手指在空中指了指道“你跟我，怎么可能，再说了我们又不是牲口，能不能说点好听点。”

我撇撇嘴巴，笑道“行，刚万贵妃在给我们俩牵红线，这个说法够文雅吧。”段志玄微微一叹，道“万贵妃牵错红线了，你的那根红线明明牵向秦王的”

我微怔的瞪着他，忽的打了一下段志玄，低声道“你可别瞎猜啊，这哪有的事情。”

段志玄上前一步挡在我前面，微微弯腰，视线与我齐平，富有磁性的道“我可没瞎说，再说了，跟我牵线那可是正位夫人，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我们的眼睛对直直看，长长的睫毛下笼罩着乌黑的双眸，而那双黑眸却是那样的明亮、清新、像是清澈如底的泉水，我瞪了一眼，复又拍打段志玄的头，道“你开什么玩笑呢，万贵妃还在等着咱们呢。”

段志玄在身后说着“不就是个玩笑嘛，何必当真。”渐渐远行的二人并未看到树旁窜出一女的身影，动也不动阴鸷的盯着远去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