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第29章 29

两日后经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中，一行人终于到达第一古刹白马寺。白马寺位于邙山、洛水之间，深山荒寂，薄雾朦朦。几座山峰相辉交映，丛林茂密，巍峨雄伟、蔚为叹观的寺庙藏于深山之中。

抵达时虽是傍晚时分，因万贵妃的到来，平时人声鼎沸、香烟袅袅的白马寺里外一百里早已戒严，狭窄的道路上一地的落叶，微风嗖嗖的刮过，空无一人。

白马寺的住持率领众僧人已恭候多时。我扫描一圈，虽只有僧人，排场可不小。一行人跟随万贵妃不疾不徐的前行，虽已入冬季，但在这幽静的古寺中隐约传来阵阵鸟鸣声，泉水叮咚叮咚的水流声。

白马寺很久没有接待过皇权贵族，听闻贵妃要到此祈福，众僧人忙的不亦乐乎。

简单的寒暄后我便来到自己的房间休憩，刚坐下便听到门外有女子清脆的声音“六娘，奴婢可以进来吗？”

我忙调整自己的坐姿，道“请进”一位袅袅婷婷的女子走进来，样子虽不是倾国倾城，却机灵伶俐。女子施礼后道“万贵妃知道六娘此行没有带婢女，特让奴婢来侍奉。”

既是万贵妃派来的婢女，我自然不敢怠慢，起身笑道“六娘谢过万贵妃”伸手拉着其手道“这几天就有劳了，你叫什么？”

女子伶俐的回道“奴婢叫素心，有事六娘尽管吩咐。”

我笑着点头，踱了几步到窗前，伸手支起窗棱，遥望星空，漫天的星斗，稀疏的射入屋内，探头一望，不远处便是崎岖的山路，茂密的树林，放眼望去，黑漆漆一片，微风轻拂，树叶沙沙的响着。

我看着窗外的幽黑，身上顿时一凉，回头问道“素心，你有没有来过白马寺？”素心一边收拾榻，一边回道“奴婢自从入了宫，还是头一次出远门”

“哦”我看到素心忙碌的身影，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身将窗棱放下，道“素心，我去外面走走，待会就回来。”

“六娘等等”素心从一堆行李中拿出狐皮披风，细心的披在我身上，不愧是宫中的婢女，十分伶俐。我笑了笑走出厢房。

时值初冬，却没有想象中的冷，踏着月色，我漫无目的在寺内闲逛，四下很安静，忽听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转过脸回头张望，原来是李世民和段志玄在巡视。

远处的二人看到我，迅速的朝我走来。我朝着李世民施了一礼，只听见李世民问 “芸熙，那么冷怎么出来了。”“房里呆的太闷，奴婢出来透透气。”我说完悄悄的给李世民身后的段志玄摆了摆手。

段志玄刚毅的脸上无奈的笑了笑，瞥了李世民一眼立马恢复原来的表情。李世民转身看看段志玄，道“志玄，我跟芸熙说会话，你到别处巡视，若有情况马上通报我。”

“是”段志玄恭敬的回着，转身便离开了此处。李世民笑道“我们走走”我不假思索的点头，两道身影慢慢前行，树木在人影中快速的退后，越退越远。隔着一步之远，我望着李世民的背影，寒夜虽凉，我心里却是暖暖的，仿若巨大的熔炉一样，把冰凉的心照的通亮通亮。

看到李世民放慢脚步，我也放慢脚步，怎知他却与我并肩走着，我刚想拉开距离，手却被李世民从披风里牵至披风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令我微微一怔，我僵硬的挣了挣，却没有挣开，李世民依旧纹丝不动的握着，并侧首微微一笑，我仰着脸看着他明朗的笑容，我不再挣扎，跟着他慢慢走着。

山路虽崎岖，但路面却平坦。难得安静的时光，我只盼着这条路无尽头，希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永远不要走完。李世民停下脚步，牵着我在亭中歇息。

李世民俊逸的脸上逸出灿烂的笑容，道“芸熙来过洛阳吗”我点点头回道“前段时日与阿兄一起来过”

李世民像是想到什么，点头道“我想起来了，你与李翊回京师时来过”李世民略一停顿，沉声道“洛阳与京师不同，周公在此制礼作乐，古人曾云当关口，天下咽喉，芸熙你可知洛阳为何能成为天下咽喉”

“土地肥沃，人口众多”

李世民眸子一亮，微微一笑道“洛阳位天下之中，北有邙山，南有伏牛，西有肴涵之固，东有嵩岳之险，是兵家必争之地 ，易守难攻。且陆路水路四通八达，谓华夏根脉，这里的农桑居我朝之首，人口集中，若是与长安的环境相比，这里更胜一筹，只是运输不便，若是可以，我想离开京师那是非之地，回到这里”说到这儿，李世民柔和一笑，声音微微一低，笑道“如果说隋炀帝心里一直有座江都城，而在我心里始终有一座洛阳城”

李世民铿锵有力的声音，听在我的耳里，微微一震，长安的纷争让他早已厌倦，东归洛阳之心早已萌生，毕竟骑马征战是他李世民的强项，这洛阳确是一块福地，李世民退可固守洛阳，进可席卷长安。

李世民道“洛阳如此繁华，可有逛过”

我歪头想了一下，道“阿兄事务繁忙无暇顾及我，幸得温夫人好客携我一起同游南市”

“哪个温夫人”

听他如此问，我倒是微微一惊，不知道李世民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问之，只能回道“陕台行台工部尚书温大雅的夫人”

李世民恍然大悟抚额道“最近太忙，忙的差点忘了温大雅在洛阳了”想了想继续说道“洛阳有座玉清观，后日我带你去逛逛”

“好”

月色越来越亮，洒向整个山间，一阵凉意席卷全身，我拽紧身上的披风，道“大王，我们出来一段时间了，回去吧。”李世民望望月色，笑笑道“好”

蜿蜒的山路上，我与李世民牵着手，默默前行。

翌日早膳用后，我带着素心在寺院散步。

透过曲曲折折的幽径，踩着斑驳的青砖，我和素心来到白云环绕的大雄宝殿。我推开厚重的朱红门，阳光透过树丛的缝隙缓缓泄入宁静的佛堂。房内佛像前的供桌上，缕缕升腾的檀香萦萦而绕。

闻着满室的余香，让我这凡夫庶子，刹那间心内奇静无比，转身对素心道“你先下去吧，我要一个人祈福。”我仰头望着殿内的佛，虔诚的参拜，面对佛祖我无声的道“我不知为何来到这里，希望佛祖能给我指条明路，保佑我能平安回到现代”想到这里心内一顿酸涩，泪珠在眼眶内打转。

再度睁开眼时，佛祖依旧笑面，未曾因我的祷告而有半丝的悸动；唯一不同的是我眼中的朦胧，遮住了佛祖那似笑未笑的脸庞。

“六娘在许什么心愿呢？”

庄严神圣的空间被打破，我赶紧擦拭眼角的泪珠，佯装无恙转身看去，段志玄双手合十的站在身后，抬眼看到我眼角微红，急问道“你哭了？”

我嘴角佯装一笑，轻声说道“你这人真是的，好好的干嘛要咒我哭啊，刚才上香时眼睛被烟熏到了。”段志玄虔诚的一拜，修长身影一转在我身旁的垫子上坐下，眉头一皱，疑惑的道“是吗？我看怎么不像是烟熏的？”

“你怎么在这里？”看着段志玄审查的目光，我急忙岔开话题

段志玄静默不语，幽黑的双眸不停的闪着，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答非所问的说“六娘，你若有什么苦处，我段某是个不错的倾听者。”

“恩”我轻轻的点头，静默许久。

偌大的佛堂除了满室的檀香，尽是一室的静谧。我怔怔的望着门外，忽地说道“咱们算是不打不相识吗？”想到当初的相遇，笑意从我嘴里逸出

段志玄转头看了一眼，无奈的笑着“是啊，当初你那么凶悍，哪会想到如今能与你坐在这里聊天”

往事一一浮现，从初来唐朝的食不知味到现在的游刃有余，我已变了。倘若没有来到唐朝，此时的我正无忧无虑的上班，下班吃着妈妈的饭菜，围在爸爸身旁撒娇，何等的幸福，突然发现，以前的我却没有好好的珍惜这难得的幸福，如今想看看爸妈，却比登天还难，想到这儿不禁一叹，世间的事真是无法预测。

自己的幸福是幸福，那别人的幸福呢？不知古代的李蕴什么样的人，以往的20年又是如何度过的，如不是身为王府的婢女，以她的年纪早已成家，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相夫教子，想到当初的李蕴被人推下水，我便笑不起来了，一定要替李蕴查个水落石出，以至于将来走时也算有个交代。

我转过身，诚恳的说“你帮我查个事情？”

“什么事情”

我看了一眼门外，除了素心别无他人，轻声道“我在王府，曾被人推下水，但现在我想不起来是何人所为，你出入王府方便，劳烦你帮我查查此事。”

段志玄眉头一皱，怒声道“在戒备深严的王府里，竟有这样的事发生，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头绪，那时我刚穿过来，哪里知道什么？“上次我受伤，晚上凶手进了我房间，一男一女，女的应是王府的婢女，男的我就不清楚了”

“那婢女有何特征？”

“从他们谈话来看，女的跟我有一定的接触，个头不是很高。那男的声音很有特色，如若让我碰到，我定能认出那男的。”

“好。回到京师，我便调查”

耳边响起李世民的话，我问“你可知玉清观”

“玉清观，玉清观”段志玄喃喃自语道“这地方甚是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忽地拍了一下大腿，高声道“我知道在哪里听过了”

说完起身警惕的看了看门外，见门外只有素心一人，便安心的走回来，坐在我身侧，悄声说“武德四年，大王征伐窦建德，攻下后，大王只带了房参军一人同去玉清观访谒一道士，这道士没等大王介绍，便问此中有圣人，得非秦王乎”说到这儿，段志玄紧张的咽了咽口气，再次看了看四周，声音更低了“大王听了都吃了一惊，待大王表明身份后，那道士便说方作太平天子，愿自惜也，大王当时听了都惊出冷汗了”

段志玄看到我一点都不吃惊的样子，惊疑道“六娘怎么一点都不吃惊”

吃惊？我猛然醒悟，遂立即佯装讶异的神情，看着段志玄小声道“真的吗，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段志玄挠挠头，再次将我上下打量一番，见毫无破绽，这才低声道“有次房参军醉酒，不小心说的，你千万不要传出去”

我心里笑了笑，若是真不想让别人知道，又怎会说出来，假借醉酒之名说出实为上策，一个传一个，知道的自然多了，为以后铺路做好了准备，想到这儿我郑重的点点头，段志玄见我点头这才安心。

段志玄依旧不放心的叮嘱道“即使六娘与大王亲近，万万不可与大王说此话是段某说给你听的，六娘切记切记”

我歪着头睨了一眼，“段护军，此话从何说起，什么叫我与大王亲近啊？”我皮笑肉不笑的道

段志玄闻言连摆摆手，眉毛一抬，说“我啥也不知道，你叫我段护军肯定没好事。”

我看着段志玄的神情，不禁一乐，继续逗他道“段护军真是伶俐，孺子可教也，一点都不腐朽。

“腐朽，你竟敢说我腐朽？”段志玄气呼呼的望着我，黑眸睁得老大，道“段某有那么呆板那么腐朽吗？”

我双手在空中比划半天，道“加上胡子，更像一个呆板的人”

段志玄听后，青筋顿时暴起，我急忙道“这里是佛堂，你不能大声喧哗。”

段志玄无奈的吸了口气，面对佛祖三拜，无奈道“既然是佛堂，李六娘礼完佛，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恩”头一次听到段志玄叫我李六娘，顿感不妙，平时都是唤我六娘，我悄悄的移动脚步，倏地一下窜到外面，站在素心的身旁，转身冲着段志玄做个鬼脸，高声道“素心，我们回房”

只见段志玄暴跳如雷的走到外面，无计可施，只能悻悻的离开。

走着的素心回头望了一眼，沉思许久后，踌躇一番终是开口问“六娘觉得段护军如何”

“恩，不错”我沉浸在段志玄暴跳如雷的神情上，并没有细想素心此问是何意，听到我的回答后，素心再次回头望了望远去段志玄的身影，若有所思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