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第28章 28

想到阿嫂，我欲向李世民告辞，却听李世民道“我送你去看看李夫人”我抬头刚想拒绝，又听见李世民淡淡道“这离营地还有一段路程，你一人我不放心”我话到嘴边复又咽了下去，他这一番话我竟无法反驳，只能点头同意。

我跟在李世民身后，静默的走着。走着走着，却见李世民放慢了脚步，传来低低的声音“方才听人来报，你被挟持了，我顿时慌了”

我听着他如此说，并不意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微微长叹一声。耳边传来李世民淡淡的声音“看到你毫发无伤，我才宽心”

我依旧沉默不语，低头走着。

我垂首看到李世民倏地停下脚步，我亦停下脚步，李世民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走至我眼前，伸手捧着我的脸，直至视线与他齐平，我看着他明亮的眼神，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刚想避开他的视线，却被他牢牢固住，一动不能动的呆在那里，氛围顿时异样。

我无处可躲，只能看着他，李世民一眨不眨盯着我的眼睛，尔后嘴角一咧，道“芸熙，方才我所说你可听到”

我脸被他固定住，只能轻轻的点了一下。

李世民继续道“那你可明白我的心意”我依旧点了一下头，李世民淡淡一笑，手缓缓离开我的脸，我一得空立马后退一步，李世民眼睛一眯，轻声问道“芸熙，你到底在躲避什么”

我垂下头，轻呼一口气，暗暗稳住神情，须臾间已恢复平静，再次轻呼一口气，这才抬起头，眨都不眨的看着李世民，郑重的道“大王可知，奴婢素来不受约束，只想平淡的过完余生”

李世民微怔，诧异的问“何为约束”

我平静的看着远处，淡淡道“芸熙自认为普通，没有王妃贤德，不及韦良家仪态万方，更没有燕贵人那般容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娘子，或许平日里有些小聪慧，那是因我毫无束缚”我抬头看着天空，指了指天空，李世民循着所指方向看了过去，我缓缓开口“大王，看那只雀”

“奴婢如同那只雀一样，别看现在飞的欢快，一旦折了羽翼，便不能在空中飞了，也不是原来的那只雀了”

李世民并未言语，若有所思的看着天空，须臾后，收回视线，眸中恢复以往的柔和，冲着我柔和一笑，朗声道“你想做那自由的雀你做便是，只要呆在我身边，我绝不会让你折了羽翼”

看着李世民满脸的自信，我轻叹一口气，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又岂是一两句话就能说的明白的，来到唐朝这么久，我已然接受事实，不再幻想能回到现代，老老实实的过好这里的每一日，人，不管在哪里都是要生存的，算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李世民见我久久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我，须臾后，方才淡淡道“芸熙，今日我所言，你慢慢考虑”闻听他如此说，我抬眸，压抑住心内的烦躁，淡淡的点点头。李世民率先走着，我跟在其后，一路上俩人并未言语，只是静静的走着。

带我回到阿嫂帐内，阿嫂正倚在榻上假寐，听到脚步声，忙不迭的睁开眼睛，看到是我便要起身，我上前压住其身体，唤道“阿嫂，可有不适”

阿嫂摇摇头，视线来回在我身上扫视，尔后发出干涩的声音“六娘，可有受伤”我摇摇头，阿嫂这才松了一口气，斜斜的倚在榻上。

良久之后，才听到阿嫂的声音“那几位郎君是何人”

“是太子太保杜伏威的养子”“杜伏威？”阿嫂微微诧异，吃惊的看着我，疑问道“杜伏威不是已暴卒了吗，他的养子所为何事寻秦王”

我在榻边坐下“那杜伏威的养子认为杜伏威与阚稜有冤屈，反叛之事实则是辅公祏的陷害，他想让秦王替他们洗刷冤屈”

阿嫂抬起头，问“六娘认为他们有冤屈吗”

我侧身看着阿嫂的眼睛，轻声道“六娘认为有冤屈”阿嫂一听，眉头皱了皱，轻声道“此话怎讲”我看了一眼帐外，依旧轻声道“若是杜伏威真想反，何须跑到京师当人质，杜伏威没西进长安前，可是江淮的霸主，若是真想逐鹿天下，就不会归顺大唐，多半是辅公祏诬陷”

阿嫂身子一震，诧异的看着我，许久后才道“六娘方才所言，出了这帐，可不能随意说”我点头回道“这些道理六娘自是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六娘明白”

阿嫂闻言沉默许久，道“你如此思虑，真是难为你了，若是当年你阿兄没有将你弄丢，六娘你也不用这么------”

一语未完，我打断道“阿嫂，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即使阿兄没有把我弄丢，我生活无忧，但无比单纯，容易被他人欺骗”阿嫂噗地一笑，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看着阿嫂微露疲惫之色，复又说了几句，便不再打扰，起身行至帐外。

刚至帐外，便见段志玄从远处走来，我快走几步，问“那几位郎君怎么处置了”段志玄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悄声道“大王让人给放了”

“放了”或许过于惊异我声音略显得高了一点，段志玄紧张得看了看四周，谨慎道“你声音轻点”我低声道“为何给放了”“大王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且他们并未对万贵妃有何不妥之处”

“段郎觉得，杜伏威冤不冤？”

段志玄抬头看看我，淡淡道“冤又如何？不冤又如何？”我闻听此言一愣，耳边继续传来段志玄淡然的声音“当初此事一出，朝中群臣们难道无一人怀疑吗”说到这儿段志玄摇摇头“为何那些抱有疑虑的人没有出来质询，却是选择了沉默，当一个人选择了沉默，不是因为他看不懂，而是他看懂了，却不想给自己招来麻烦”

段志玄略一顿了顿，眸中深邃了许多，复又叹了口气道“大军攻克丹阳后，李都督抄没杜伏威，王雄诞和阚稜在丹阳所有家产，阚稜不服却被李都督以谋反罪就地斩首，李都督没有经过圣上的同意擅杀朝廷命官，圣上却没有责备，六娘说这是为何”

我正想接话，却见段志玄仰头看天，面上极为严肃，尔后忧心忡忡道“杜伏威虽归顺大唐，但江淮这股势力最终会成为大唐的心腹大患，天下还未统一，即使没有辅公祏的反叛，亦会有王公祏，刘公祏，郑公祏的振臂一呼，他们依旧是我大唐的阻力”

段志玄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并未往下说，只是静默不语。我看着段志玄的神色，一时也未出声，只是回想着他方才的话，他所言不假，杜伏威，阚稜冤不冤，李渊心里已有定数，但是为了大唐的稳定，他们只能成为牺牲品。

简简单单休憩一日后，大队人马再次上路，或是经过杜伏威义子的事情后，李世民加强了保卫措施，既然他们都能到消息，若是心怀不轨的人亦会得到消息，即使落脚驿站，李世民反反复复检查后才能入住，格外的仔细。

这一路上李世民只顾着万贵妃的安全，却是让我松了一口气，但我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闲暇时脑内不停的闪过李世民的话，我虽离开了天策府，以目前的处境，与李世民不见面的可能性不大，说实话在这个时空里，我并未有什么优势，除了比他们早一点知道结局与过程，以我一己之力改变不了什么历史，只能随着历史的轱辘前行，我也没有自大到人家离开了我就不行，亦知道自己不会走上那至高的位置，也没有那脑子与任何争斗，即使到了这里，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普普通通的看客。

还有两日便要抵达白马寺，这路上断断续续，已有月余，慢慢地由深秋进入了初冬，我坐在驿站园中看着这初冬的景色，正发呆间，被身后的脚步声惊醒，转身望去见是段志玄，复又转过身继续发呆，段志玄在我身侧落座，轻声问道“想什么呢”见我没有回应，提高音量道“这几日看你都是忧心忡忡的，在想什么呢”

我侧首看着他，张了张嘴复又阖上，不知从何说起，段志玄见状笑了笑，我问道“你笑什么”段志玄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笑道“段某能猜出六娘为何思虑”

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追问道“不如段郎说说，我为何思虑”

只见段志玄有模有样的掐着指头，闭眼摇晃着脑袋，须臾后才睁开眼睛，道“段某掐指一算，六娘之所以忧心忡忡，实则是为一丝琐事所烦恼，若是娘子不嫌弃，段某愿为娘子算上一卦”

我忍不住一笑，段志玄点点头道“六娘笑着多好看，我虽然不知道是何事让你如此忧虑，段某虽是一介武夫，生性莽撞，不及文人那般晓得诸多道理，段某久经沙场，但知道一个道理，就是不能想的太多，若是在沙场想的太多，命早就不是我的了”

听他如此说，我有些意外，抬头看着他静静的听下去，段志玄道“人就这一辈子，一辈子很短，若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思来想去的，多累呀”段志玄拍拍胸口道“不如跟着这里走”

我回以一笑，与段志玄相处久了，他身上的洒脱倒是令我羡慕，任何事情在他的嬉笑间便化解了，其实他说的也对，我都不知在这里呆多久，何必想这么多呢，顺其自然吧。段志玄见我陷于沉思间，不再打扰我，悄然起身离去。

我在园中呆了一段时间，便回到阿嫂的房中用膳，用晚膳阿嫂一时兴起，想要去驿站的园中摘一些花置于房中，看到阿嫂如此兴奋，我便自告奋勇的替阿嫂去园中折花。

由于已进入初冬，好多花都已凋谢，园中只有江梅一枝独秀，看着园中的江梅，我小心翼翼的折了几枝，正要回去时，转身却看到李世民正在远处望着我，我手里拿着江梅朝着他微微施礼，李世民抬手招了招，，我略作犹豫，虽有迟疑脚步还是朝着他的方向行去。

在离他几步之遥，我复又施了一礼，李世民温和的看着我，笑道“出来折花”我只是“嗯”了一声，并无其他话，安静的站着。

寂静，还是寂静。

李世民亦是一言不发，我只能僵硬的站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打破这个氛围，悄然抬眼一瞥，望进深不见底的黑眸中，除了柔和还是柔和，瞬间失神，只是怔怔的望着他，李世民见状，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说实话，李世民的容貌英毅，从容优雅，属于不怒自威那种类型，虽说平时亦有文质彬彬的一面，与和蔼可亲绝搭不上边，突见其幽黑深邃的眸中透着柔光，让人呼吸一紧，想要逃避却被深深吸引，挪不开眼睛，只能直直的盯着。

李世民低头一笑，我猛地回过神，脸上不自然的一热，尴尬的看着别处，恍惚间听到李世民问“不知今日我可否听到答案”

我抬头看着他，一直躲避不是办法，我心内隐约有些害怕，害怕深陷不能自拔，害怕醒来却是一场梦。李世民久经沙场，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俊逸的脸上全是威严的神色，此时却是威严不再，难得一见如此孩子般的笑容，看着他欢欣的笑容，我却不再犹豫，唇角浮起淡淡的笑容，点点头回应着。

李世民挺拔的身躯微微一颤，尔后喜出望外的看着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呆在原地笑着。李世民脚步刚跨出一步，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侍卫禀告道“禀大王，万贵妃派人来寻大王”

李世民听完挥挥手，转身对着我道“我有事先行，今日寒风凛冽，你不要在外呆久了，早点回去”我点头应着，目送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