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那晨光还没生起,树上的桃花还都被笼在一片雾蒙蒙中昏睡着,无力显出它们的烂漫时,张娘子便已经去太夫人处问安了,心中还有些担忧太夫人余气未消,好在太夫人并没因昨晚的事见怪。
可是莲儿心中一直想着相国寺的事,生怕张娘子不肯带她去。今日便不像往日那样睡得昏昏沉沉。趁着身旁的小侍女都不在,披散着头发跑出去找了阿娘,只是寻遍张娘子平时在的各处却都不见人影。
正在莲儿无可奈何时,江珠正巧从远处看着了,隐约见莲儿身边也没个人跟着,便赶紧过来问,“姑娘今儿怎么起这么早?春桃没帮姑娘梳洗吗?”
若是莲儿看不中的人,便是理也不理,这江珠虽不似春桃是伺候自己的,但却也是一直跟在陈桁身边的,又见她一双杏仁眼,总是画着被薄雾笼着的新月似的烟眉,便对生得好看的人多了一丝好感,便也赶着问,“阿娘呢?”
“娘子不在太夫人房中吗?”
莲儿只是摇摇头,看着莲儿还没睡醒的懵懂样子,江珠也禁不住笑了笑,“今天是休沐日子,姑娘怎么不到公子房中去找一找?”
莲儿听了这话才想到要往陈桁的文房去,见门口也没人守着,直接便推了门进去。看见阿娘坐在平时爹爹坐着的椅子上,爹爹一直俯身跟阿娘说些什么。只是阿娘偏过头去,一直不理爹爹。虽能听见声音,却听不大真切。
莲儿便载走进了两步,听见爹爹问,“昨日叫莲儿给你拿过去的匣子,你可打开看了?”
大概是阿娘一直不回爹爹的话,便看见爹爹蹲下身去,抬着头才能对上阿娘的眼睛,“怎么把莲儿屋中的屏风拿出去了?”
“过几日换一个素净些的,莲儿又在叨咕着说什么那屏风上面的杏花又成了仙君,又化作金凤凰飞走了的。”
莲儿想阿娘大概是听见是自己的事所以才回了爹爹,心中便有丝丝触动。
“小孩子的梦话吧。”
“莲儿说是亲眼所见呢。”
莲儿站在一旁偷听了几句,见眼前是如此场面,便打算悄悄转身离去。
只是张娘子似乎终于肯听一听陈桁的心中话,这一抬头,却看见打算偷偷逃跑的莲儿,直接上前叫住了莲儿,“莲儿,怎么进来了却不出声呢?”
“阿娘和爹爹说话,莲儿便打算走了。”
见莲儿急急忙忙跑过来,头发像路边随意生得小蓬草那样散乱。张娘子知道莲儿心中记挂着要去相国寺的事,才这样慌忙着来寻她,便先安抚莲儿道,“阿娘先给你把头发梳起来,然后就陪着你去相国寺。”
莲儿看见陈桁也走过来站在阿娘身侧,“爹爹也跟我们一道去吧。”
陈桁自然是想随她们母女一道,只是还有政务未完,不能轻易脱身,“爹爹还有公务在身,怕是没这个逛庙的福分了。”
闻得这话,莲儿便失望地低下头。
“跟阿娘走吧,你爹爹还有正经事呢。”说着张娘子就牵起莲儿的手,把她带了回去。
莲儿坐在椅上晃着腿,等着张娘子阿娘将自己的头发都缠起来,颇觉无趣,便将放在妆台上的菱花镜偷偷拿了起来。在镜中看着阿娘给自己的头发绾成双罗髻,阿娘指甲上并无蔻丹的颜色,更显出明月珠一样的皎洁,就是那样的双手在自己的头发中一次次穿巡。
那菱镜稍一偏,便有日影徘徊,不经意间映照在张娘子脸上,更是光彩照人。
莲儿将铜镜放下回过身问张娘子,“莲儿生得像阿娘吗?”
“自然像阿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张娘子隔了一会儿又像想到什么似的笑道,“另一半像爹爹。”
等到张娘子将莲儿一侧的头发都束了起来,春桃才过来叫莲儿起床。却看见莲儿早已经起身,竟是娘子在为着姑娘梳头,赶紧上前去,“娘子,让我来吧”,又带着歉疚道,“没想到姑娘今日这么早就起来,我竟没看住姑娘。”
张娘子并没把手中的梳子给春桃,仍是像平常那样和气吩咐,“无妨,莲儿起了大早,还没吃东西,去拿红豆糕过来吧。再在外面折些新鲜花朵,要开得好的。”
“太夫人说要吃莲子羹,今早做了些,可也拿过来?”
张娘子还是一直将心思都放在给莲儿梳头上,并没听见春桃的话。
“不必拿过来。”倒是莲儿一口回绝了,张娘子听见声音才抬头看了一眼转身走了的春桃。
莲儿本是一直盯着自己还够不着地面的脚,等到张娘子又弯下腰来,莲儿瞧着阿娘头上戴的那簪子在镜中晃动。那簪首攒了金线,上面缀的宝珠光影流动,处处向她显耀着生气,莲儿便回过身抬起手摸了摸她阿娘的头发,“阿娘,莲儿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戴这样的簪子。”
张娘子便逗弄道,“等莲儿的头发再长长些,可是那时候莲儿就要出嫁了,再不能和阿娘在一处了。”
莲儿听了这话,一情急便要抓住张娘子的胳膊,张娘子才握在手中的头发就又散落了下来,“那我不要簪子了,莲儿不要嫁人,莲儿不想离开阿娘。”
“阿娘也想一直陪着你,可哪里有一辈子赖在家里不成亲的姑娘。”
“可是莲儿不想出嫁……。”
莲儿自从记事起,一直看着阿娘小心度日,要使上下和睦,要侍奉阿姑,战战兢兢,无一日懈怠。阿娘每次受了委屈,爹爹不过说些劝慰的言辞,或是送些阿娘满不在意的衣裳首饰,最是无用的。
张娘子心中看着莲儿贴在自己身上,紧抓着不放,更觉莲儿可爱可怜,心中无可奈何念着,“怎地这样会撒娇……”更是知道莲儿古灵精怪的,可张娘子总能猜中她的心思,“莲儿放心,爹爹阿娘定然会为莲儿寻得好人家,不会叫莲儿受了委屈。”
等到春桃再将红豆糕拿进来的时候,张娘子已经将莲儿的头发梳好了,用了鹅黄的丝缯绑起来,彩缯还垂坠了珠子,莲儿一动,那宝珠就随着她轻轻晃动,晔晔照人。又从春桃带来的鲜花中挑了几只缃色花朵,更衬莲儿今日嫣红的衣裳。
简单装饰一番,莲儿终于能从凳上下来,便要拽着她阿娘往前走。却直接就被张娘子拉了回来,“先吃点东西,我们再走。”
莲儿只能不情愿地吃了两口那红豆糕,瞄了一眼阿娘的脸色,“阿娘,莲儿饱了,我们快些走。”
张娘子便只能无奈笑笑,再让莲儿吃了两口,才由着她的心思,带了她出去。
三月春律,金光朗照,东风所到之处,薄雾轻笼,和风微扇,有地皆秀,无枝不荣,那些开得正好的粉红桃花映到莲儿的脸上,便像是抹了一层胭脂一般。
进了寺门,莲儿却并不在意那马头竹篮里的牡丹木香,只是直盯着那卖风筝的货郎脚边懒散趴着的一团绒毛,张娘子知道莲儿的意思,“莲儿,你身子太弱,这猫儿虽好,可是阿娘怕它弄伤了你。”
莲儿在那站了好一会儿,一直站在那里看了那猫儿好一会儿后才罢休,拉着张娘子往里面走。这一走过去,又听见个货郎不知又在讲些什么逸事,越说着越发胡诌了起来,竟敢议论起昭仪娘子来,张娘子便留心听了两句,那货郎说什么昭仪原只是一宫女,圣上见之怜爱,从此便宠冠后宫,后竟以飞燕合德,红颜祸水拟之。可莲儿对这些全不在意,一直不停歇地走到香炉前,才请求道,“阿娘帮我点一柱香吧。”
自不必莲儿说,张娘子就已经在一旁帮着莲儿将香点起,小心交给了莲儿。
“阿娘在这等我就好。”张娘子虽帮着莲儿点了香,可是心中却并不信莲儿这小姑娘真能将雨祈来。见莲儿偏不要自己陪着,便也遂她的愿,就站在远处望着她。
只是莲儿笑逐颜开地跑到前面去参拜时,几次叩头也不见有雨。便只得跪下来再拜,回头一望,仍不见半分有雨的迹象。这样两次,叫莲儿心中也犯了难,莫不是那罗汉骗她?
“小姑娘,怎地还站在这里不走?”莲儿的心思一下被拉了回来,回头见后面是一老翁,大抵是看她一直在这里不走才出言相问。
“还没拜完呢。”莲儿应答后便又跪了下去,想着这最后一次定要成事。
“你这样拜,心愿能了才怪。”有个比莲儿个高些的公子在一旁提醒。
像是丝丝杨柳一样柔软的眼神,又时时笼了愁绪在眼底,便从织出一片氤氲雾气,那些杨柳便和雾气缠绕在一起,似下了一场春雨后的湖泊一样,这公子瞧着似个多情的样子。
莲儿瞥了那公子一眼“那是要怎样?”
那公子颇有些疑惑地看着莲儿,“你还这么小,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你瞧着也没比我大几岁,怎么也是自己一个人?”
看着那公子又有些嘲弄的意味,莲儿也有些急了道,“你以为我爱凑这些热闹吗?是罗汉金人叫我来祈雨的。”
那公子轻笑出声来,圣上都没祈来的雨,怎么可能叫这一个懵懂小童求来?可知这小姑娘说的是梦话。
“这小姑娘还真是,说自己能祈来雨呢。”后面的一干人听见莲儿说这话,也都笑了起来。莲儿只能尴尬地站在那里,半分话也辨不出了。
或许是看着莲儿被气得这样子,那公子想着莲儿这小姑娘有这悲天悯人之心,便要过来亲自教一教莲儿。
一旁的张娘子见着莲儿一直同些不认识的人说话,又看着有不认识的公子要近莲儿的身,张娘子赶紧从阶上过来,朝着那公子微微一笑,隔开了二人,生怕有人发觉了莲儿身子的异样之处,那公子施礼后也是很识趣地走开了。
张娘子拉住莲儿问,“怎样?可了了心愿了?”
见着自己的阿娘来了,莲儿自觉得有了倚仗,登时便觉得委屈。想起刚才那公子的嗤笑,顿时更觉委屈,又要眼泪汪汪的。
“阿娘不是教过你吗?”说着又俯下身去带着莲儿跪拜。
莲儿跟着张娘子拜过后才垂头丧气地道,“原来是忘了翻掌了。”
那身后的嗤笑议论声又起了来,张娘子便换了平日那副平和柔弱的神态,一下变了脸色看着站在莲儿后面那一群人。大抵是叫张娘子的穿着神态也不似寻常人家的妇人,便一下都收敛了。
莲儿却望了望那在眼前的神佛,才闭上眼又俯下身去拜。等到这次起身,吊角风铃倏然一动,远处便传过来轰隆隆的声音,战鼓一般的声音似要吞吐万物一样,天色也顷刻就阴暗下来,叫人分不清是晨起还是将夜。那佛堂处好似是疾风的源头一样,都要从那里呼啸而出,进而就到肆意席卷宇内。
“要下雨了,果然是要下雨了。”方才还在后面嘲弄莲儿的那帮人顷刻都换了言语,却有个老叟走过来,似乎是试探着要摸摸莲儿的手。
张娘子即刻便将莲儿抱起,离了人群,到廊下躲雨。看着这倏忽降下来的大雨,心中愈加烦忧,很怕莲儿今日的事到处流传,弄得谣言四起,岂不是要将莲儿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只是任谁也不会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突然下雨,很快廊下便聚满了躲雨的人。莲儿在廊下又一下瞧见适才那惹人厌的公子也在此处躲雨,便一下丢开张娘子的手,跑过去颇有些不服气地对着他问,“如何?果然下雨了吧?”
那公子听了莲儿说这话也只能不好意思地轻轻一笑后才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管你是谁?你现在可信了我方才说的话?”
“阿仁!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莲儿却见个梳着高椎髻,装点着珠翠雪柳的衣香鬓影的娘子过了来,有些着急着过来将那公子拉走。
这一拉扯,那公子身上所戴着的玉佩一下掉在地上,莲儿便上前捡了起来,想要将那玉佩还给那公子,可正欲张口时,那二人却已消失在人群中,再不见踪影。
等张娘子从后面追上时,一下便抓过莲儿,用了大力气拍了拍莲儿的手,那像雪白的小手一下就染上的红色。
“怎么能丢开阿娘,自己私自跑了?”
“阿娘……”莲儿自知做错了,心中却还是有些委屈,仍旧像平常一样要耍赖撒娇。张娘子着实被气着了,可也不欲在外面就发作,只是将莲儿推开后又紧紧牵着莲儿的手。
莲儿一下便明白阿娘是真的生气了,只是越发怕那越聚越多的人挤着自己,便更往张娘子身后躲。张娘子无可奈何,还是将莲儿抱了起来。
等再回了陈府中,张娘子先带着莲儿去给太夫人送了些在寺中带回的花朵。太夫人见到莲儿,自想与她多说些话,只是那些话落到口中,便又是不中听的了,叫莲儿在那里片刻也难捱。等着太夫人终于肯放她们走了,莲儿更是半句话也没有直接行了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娘子把莲儿拉到祠堂中,莲儿知道阿娘生气,有心讨阿娘的好,只是张娘子一直冷着脸。一想着今日莲儿突然跑开,自己差点寻不着她,张娘子便越来越气,甚至想到陈桁文房将木尺拿过来。
可张娘子终究是舍不得打莲儿的,便只是叫她站在那里反省,任凭莲儿说多少好话也不为所动。
“你就在这里站半个时辰,好好想想自己哪儿错了。”张娘子不像寻常时候陪着莲儿,说完这话就走开了。
莲儿知道多说无用,便都应下,见阿娘渐渐走远了,赶紧跑出去,想把藏在袖中的玉佩埋在院内的桂花树下,可是太过着急,一下便摔倒在阶上。再看看从手中滚出去的玉,那上面已经有了细碎的裂痕,莲儿心中当即一颤,又左右看了看,生怕有人瞧见。
再用树枝将那玉佩埋的深深的后,心中虽有些放不下却也赶紧跑了回去,在祠堂低头好好站着,半点不敢出差错,生怕再惹阿娘生气。
莲儿在那里站得腿都酸了,像是已过了大半天似的。身边烧着的香火不住地向上生长,一直看着那火光看,自然觉得发酸。不断闪烁的火光招着莲儿去触碰,就在要碰到那张牙舞爪的红色时,听见了阿娘过来的脚步声,便赶快站了回去。张娘子一进来便拉着莲儿问,“可知道哪里错了?”
“莲儿不该私自跑开,叫阿娘忧心。”
“然后呢?”
莲儿却又不答话了。
“若是想不出,晚上饭也不必吃了,仍在此处站着。”张娘子仍旧是半点好脸色也不给莲儿,话毕就要痛快离去。
莲儿一下抓住张娘子的袖子,“莲儿……不该对祖母……不敬。”
“阿娘跟没跟你说过,不许再对祖母使脸色。祖母是你的骨肉至亲,怎可如此?阿娘从前与你讲过,我们虽是姑娘,困于重闺之中,虽不能做到使于四方,不辱君命,但亦应该懂得孝悌之道,你与祖母之间,何至于此?”张娘子越说这话便越是担忧着急,若莲儿这性子不该,不知道以后出嫁又是怎样呢?
“莲儿知错了,莲儿以后定会好好孝顺祖母。”莲儿心中想却只想到了眼前,思量着若与祖母撕破脸面,爹爹定然不会向着她的,对阿娘来说也终是无益。
“当真知错了?”
莲儿偷偷抬眼瞧了瞧,见阿娘脸色和缓了些,才怯懦道,“当真知道了。”见着阿娘似乎还有些不信自己,莲儿便又重复,“莲儿真的知错了。”又像平常那样,缠住阿娘撒娇,“莲儿腿好酸啊……”
张娘子虽仍旧叫莲儿站好,语气却软了下来跟莲儿道,“阿娘是不是从前就跟莲儿说过,除了家中人,不许让旁人近你的身?”
莲儿果真被张娘子吓住了,自知理亏,便小声道,“说过,莲儿再也不乱跑了。”
“张嘴。”张娘子想着莲儿这样的身子,最怕叫人议论,心下也有些不忍,往莲儿嘴里塞了一颗糖。
“阿娘,莲儿今日在寺中见了一娘子,高鬟点翠,穿鹅黄色衣裳,又带着个比莲儿大几岁的公子,这是谁家的娘子?”莲儿口中还含着阿娘给的桂花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听那娘子的来处。
“你能记挂在心里的,也就是她了”,张娘子边问着便把莲儿带离那小祠堂。说罢,又朝着莲儿一笑才又道:“那是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姐姐。”
莲儿有些感叹,“公主啊……”
“怎么莲儿还见到宋家的公子吗?公主膝下最小的公子算来也比莲儿长两岁呢。”
莲儿默默点了点头,心中更是担忧了起了那埋在树下的玉佩。听了阿娘说这话,更是不敢将实情告诉阿娘了,又怕阿娘担忧,又怕阿娘问责。
“长公主生得美吧。”
莲儿再听阿娘的话已有些心不在焉了,满脑子都在想这玉佩该怎么办,便喃喃道,“生得美啊。”
今日夕时的风不似寻常冬日,虽带着温和却也显出些寒意。在这月色朦胧之时,那抖抖瑟瑟的花枝和吹落的桃花若隐若现在眼前,最是动人。
“阿娘,好像下雪了。”
细小的素雪像被吹落的白花蒂一样落在枝头上,承受不住这白雪的梨花便掉落下来,和那些掉在地上的六花混在一起。
现在是三月,怎么会下雪?
可张娘子眼见着那飞雪从穹苍落下,留下薄薄的绵延不绝的白色。不必要扶光相照,那还未被人踏足的参差不齐的玉絮便能生出浮动着的晶莹光泽。
张娘子看了看莲儿,又看了看天上竟然泛起了一层层青紫色,就要盖过原来的赫赤。更握紧了莲儿的手,心中也半信半疑,难道真有什么罗汉,真有什么幻化成金凤凰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