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开店指南（美食） 第3章 第三章

“好标志的孩子！”陆娘子见了芸七娘，便心生喜爱，“厨房整日烟熏火燎的，没成想倒出了这么个水灵灵的孩子。再过来些，让我仔细瞧瞧。”

芸七娘走到陆娘子跟前，由着陆娘子拉起她的小手耍流氓，不是，细细打量。

七娘确实生得好，柳眉如烟，墨发如云，唇红似樱，肤白胜雪。最惹人的却是那双杏眼，清澈灵动，顾盼生辉。谁见了不得赞一声：好娇俏小娘子！

陆娘子温声细语地问了芸七娘的名姓、年岁、家中情况，得知七娘幼年丧父，亲娘也在去年年尾亡故，心中更添怜爱之意。

“好孩子，敏儿与你年岁相近，你做的吃食她甚是喜爱。你若愿意，我把你从大厨房调出来，让你做敏儿房里的大丫鬟，可好？敏儿院子里有小厨房，你只需偶尔给她这个小馋猫做做吃食便够了。”陆娘子突然言道。

立在陆时敏身后服侍的翠环听了，眼睛一亮，立即用眼神示意芸七娘赶紧应下。

芸七娘却心生诧异，她对自己的厨艺自然是十分有信心的，但是仅仅因为两道菜就破格把厨娘升为小娘子房里的大丫鬟，陆娘子这决定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好呀好呀！这样我就可以随时随地品尝七娘做的吃食啦！”芸七娘还在犹疑之际，陆时敏已经开始拍手叫好。

小娘子，你都不奇怪你娘为什么突然对一个厨娘亲睐有加的吗？你满脑子除了吃食，没别的了么？芸七娘心下腹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芸七娘真相了。陆时敏确确实实就是一枚无可救药的傻白甜吃货，为了一口吃的，被人卖了还能帮人数钱的那种。

“谢谢娘子好意。可是大厨房那边，面点大师傅就奴一个，其余三个帮厨厨艺有待精进，尚没能独当一面。奴若是离了大厨房……”芸七娘面露难色。

翠环使眼色使得脸上都要抽筋了。七娘这榆木脑袋，天大的好事为什么要推拒！

“无事，让钱内知再雇一个厨子便是。你若放心不下，可以和钱内知一块去牙行挑人。”陆娘子手捻佛珠，笑着说道。

看来这位娘子是铁了心想让她到陆家小娘子身边去。

算了，她一介孤女，没钱没权又没势，除了一手好厨艺，也没什么能被算计的，只能先应下了：“既如此，奴多谢娘子赏识。”

走一步算一步吧。

“七娘，你跟我来吧，带你去看看我院里的小厨房～”陆时敏欢快地拉着芸七娘一溜烟跑了。

翠环连忙跟上，一边小跑一边大喊：“小娘子，慢点，小心摔！”

屋内很快安静下来，只余陆娘子捻动紫檀佛珠的轻微声响。

“娘子，您这是？”服侍陆娘子的苏养娘轻声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然法师原来是这个意思。”陆娘子阖目叹道，“这孩子便是能帮敏儿渡劫破困的贵人。”

陆娘子信佛，常常到相国寺礼拜，为家人祈福。

别看陆时敏现下长得圆润可爱，刚出生时，她才猫儿大小，瘦弱多病。陆娘子日日求医问佛，总算把陆时敏的渐渐喂养的白白胖胖。

但去岁元日，陆娘子去相国寺礼佛时，寺内高僧了然法师告诉她，陆时敏二七年华前必有一劫。那时陆时敏年已十二，过了当年的生辰，便是十三。陆娘子听完，当时便险些晕了过去。幸好了然法师及时言明，如遇命定贵人，或有破解之法，并为陆娘子解了一签，言道：

异母双生，星云弄巧。

分则罹难，合则消灾。

因着异母双生四字，陆娘子一直以为陆时敏的命定贵人会是府里的庶子庶女。陆娘子一边忧心郎君负心纳妾，一边又忧心郎君不纳妾，陆时敏劫难无法破解，失了性命。

陆娘子因此成日忧虑，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去岁年末，陆郎君果真纳了妾，还一纳便是两个。尘埃落定，陆娘子也不用再纠结愁心。从此日日为陆时敏念佛祈福。那两个妾室向郎君邀宠，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们去了。

况且……郎君自己若不想，谁能按着他去么。

“七娘是七夕那日出生，可不正应了‘星云弄巧’之句。只是没想到这‘异母双生’，竟还是异父……那我这些时日的忍耐，竟算什么……”陆娘子默数檀木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不，也不一定。罢了，且再看看便是。”

陆娘子轻阖双眼，再次捻动起手上的檀木佛珠，不再言语。

·

京城居，大不易。尤其是皇城边上的宅子，越近宫城，宅子越贵。别说买宅子，很多京官甚至都租不起内城的宅院，只能租住在外城。

好在陆家在外城有祖宅，替陆郎君省了一大笔租赁房屋的费用。

陆府其实不大，统共就三个院子。

正院居中，书斋和正房都在里头。大厨房、马厩、仆从乃至两个妾室的居所都挨挨挤挤地窝在西院。东院虽是三个院落中最小的，却完全归陆时敏一人所有，还建了连正院也没有的小厨房。

陆时敏在陆府的地位可见一斑。

“那个，七娘，我跟你商量件事儿呗。”陆时敏扑扇着湿漉漉的鹿眼，站在灶台边扭扭捏捏。

“嗯？小娘子请讲。”芸七娘收回打量小厨房的目光，好笑地看着突然扭捏起来的陆时敏。

从正院到小厨房的路上，芸七娘很快就摸清了眼前这位陆家小娘子的脾性。没办法，陆家小娘子就像清浅澄澈的溪流水，在山脚下自在快活地徜徉，就差把心里想的东西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芸七娘不由自主地就对她生出亲近之感，怜爱之情。

因此，两人虽是初见，相处起来却如同旧相识，无处不舒服熨贴。

“立春快到了，往年每到立春日，阿娘和交好的那几家的女眷就会举办春日宴，轮流做东。今年的春日宴轮到我们家了，可是阿娘让我拿主意。说什么‘你今年也十三了，也该开始学着管家理事了。”陆时敏愁得圆圆的包子脸都皱了起来。

“小娘子放心，大娘子说是这般说罢了，不会完全撒手不管的，必会教导你如何操办宴席的。”芸七娘宽慰一番，又问，“别的方面不好说，但是在这春日宴的吃食上，奴还是能尽些力的。小娘子心里可有中意的菜色？”

“有的有的！”陆时敏小鸡啄米式点头，“我觉得，七娘你今儿做的梅花包子和梅花汤饼就很不错！这春日宴就只我们陆家和钱赵两家的女眷参与。各家大娘子带着自家小娘子出席，统共也就不到十个人。往年的春日宴也不过两三道点心和主菜春盘罢了。”

陆时敏突然叹了口气：“这么点菜够谁吃嘛。每次都要提前吃个五六分饱再去，不然吃得太多又要被那个钱琪兰笑话！”

哦～钱琪兰是钱家小娘子吧，听起来和自家小娘子有些龃龉呢。

“既然这样，奴有个想法。梅花汤饼和梅花包子都和梅花有关。这春日宴想来就是娘子们赏花品春的雅致活动。咱们通济坊的白梅开得正好，不如奴再加个白梅水晶鲙，凑成个梅花三宝，当作春日宴的点心，应景又雅致，如何？”芸七娘笑问。

“白梅水晶鲙？”陆时敏听到新鲜吃食，眼睛亮晶晶的。

“这白梅水晶鲙是奴做的梅花包子有股子独特的白梅清香的诀窍所在。不如今晚的点心就做这白梅水晶鲙，小娘子权当为春日宴试菜？”

水晶鲙在宋朝不是什么罕见吃食，就是猪等皮肉煮熬成浓汤，冻后切片，因外观晶莹剔透似水晶，故名。其实也就是普通的猪肉冻罢了。

但白梅口味的水晶鲙却是芸七娘新创。肉冻添了梅香，更觉雅致生香，用在春日宴上，正正合适。

“好好好！”陆时敏再次小鸡点头，崇拜地看着芸七娘，“七娘，你会的新鲜吃食真多。”

如果是陆家大娘子说这话，芸七娘就要警觉是不是暴露太多被怀疑了，但是这话出自傻白甜陆时敏之口，糊弄一下也便过去了：“奴平日无事，就喜欢琢磨新菜色。其实就是在寻常吃食上改进一下而已。算不得什么的。”

“那可不可以也改进一下春盘呀？”陆时敏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立春之日食春盘，唐朝就有这个习俗了。

唐人杜甫曾有《立春》一诗，诗云：“春日春盘细生菜，忽忆两京梅发时”，描述的正是立春食春盘的习俗。看起来，大诗人杜甫家的春盘简单的很，把面饼和切成细丝的生菜齐齐整整地码在盘中，就是所谓春盘了。

“往年的春盘都没什么新意，换来换去也就是那样。上次春日宴是钱家起头，钱琪兰还和我吹嘘她家春盘精巧別致，放了什么‘翠缕红丝、金鸡玉燕’，每盘价值万钱呢。”

说起去年钱家主办的春日宴，被忽悠得满怀期待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的陆时敏，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出离地愤怒：“我高高兴兴地去了，结果不还是那些东西！什么翠缕红丝，不就是绿菜丝和红萝卜丝吗。什么金鸡玉燕，就是弄些金啊玉啊的摆饰，有什么用，又不能吃！”

“往日吃过的春盘，最大的好处就是一个‘鲜’字，但是吃多了，滋味便显得寡淡了。能不能加点别的进去，比如——肉！”陆时敏不愧是无肉不欢的主，期待地看向芸七娘的眼睛里就差写上“我想吃肉了”。

“容奴想想。”芸七娘沉思道。

·

白瓷盘五个，上头齐齐整整地码着新鲜时令蔬菜丝，分别用新鲜脆嫩的生菜、韭菜、葱、胡萝卜和木耳切丝做成，有的时蔬不能生食，微焯了一下水，又过了一遍凉水，尽量保持其爽脆口感。

蓝瓷盘三个，分别盛着白面皮和鸡、豚肉丝。还有一个粗瓷大海碗，里面装的是浓褐色的酱。

这便是芸七娘琢磨出来的“有肉的春盘”。

“这是奴琢磨出的自助春盘。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时蔬，爱吃肉的可以加肉，口味便重的可以多多放酱，最后用这熟面皮一包，便能入口了。小娘子尝尝看。”

作为一枚吃货，陆时敏当然选择——全都要！

五款时蔬丝都放上一点，豚肉、鸡肉丝也放上，再浇上芸七娘的秘制酱料，面皮一卷，直接开炫。

春菜脆嫩，肉丝爽滑，新鲜的面皮有着淡淡的麦香，一口咬下去，口齿生春，彷彿咬住了初春食材的全部鲜美。

陆小馋猫一口半个，没一会儿功夫就炫了五个春卷，幸福得直眯眼：“七娘，你的手艺真的太好啦，我觉得，外头七十二家正店的厨子们，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你的。”

陆时敏开启夸夸模式。

小馋猫，可真会哄厨子开心。

芸七娘嘴角微扬，对厨师来说，食客对菜品的满意就是最好的夸赞：“除了这自助春卷，奴还想到另一种春卷做法。用的食材差不多，但是因烹制的方法不同，另一种春卷呢，尝起来是外皮酥脆内里鲜香的的全新口感哦。”

芸七娘说得陆时敏垂涎三尺，偏偏还要买关子，一下就把陆时敏逗急了，小嘴撅得能挂茶壶：”哼，七娘，你又来这招，真是坏极了！”

“后苑办造春盘供进，及分赐贵邸、宰臣、巨珰，翠缕红丝、金鸡玉燕，备极精巧，每盘值万钱。”——【宋】周密《武林旧事·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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