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挂断的电话是来自陈朗催我回家的请求。
打完球回到家已是接近傍晚。
实在困倦,索性补了个觉。
被一阵电钻声吵醒时,我内心的愤怒小宇宙开始升华。
是不是所有居民楼都栖息着爱吃混凝土的怪兽呢?
每隔一段时间,食土兽就会以精神控制的方式,引诱一户人家进行装修,从而趁机满足它疯狂进食的**。
好不容易平息了我对食土兽的敌意。
我睁开眼,看到陈朗侧躺着面对我,他又用那种迷恋缠绵的眼神描摹我的脸庞。
见我醒了,他牵住我的手轻轻揉着,“闻到饭菜的香味儿了吗?醒醒神咱们就开饭喔。”
看似是无脑甜宠文男主的写实版,但天天面对这种密不透风的爱意,我有时会产生一种错觉。
或许陈朗根本不是人。
大家都知道吧,在光下飞舞的微小颗粒,数不清也挥不散,我怀疑陈朗是这种东西凝结成的美型妖精。
否则难以解释他对我数年如一日的围堵。
小学时还只是挺正常的青梅竹马情谊,虽然他坚持每天都要和我一起上下学,但总体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初中就开始隐秘地执拗起来了,除了他谁都不能和我做同桌,他混成班主任面前的红人,就是为了排座位和我锁定在一起。
到高中时,他嚣张的占有欲已经进化成全覆盖的版本,我敢说我班里每一位同学都熟识陈朗这位编外人员。打着广交好友的旗号,他基本每个课间都往我班里跑,我前桌的位置常年被他占据。这家伙对我有说不完的话,从请教我一些他不会做的题,再到给我讲他怎么刻印橡皮,他嘚吧个不停的嘴逐渐幻化成我学习的白噪音。
稍感幸运的是他声音很清亮,清纯少男音倒是不招人烦。
但极度不幸的是,我高中的同桌是顾今朝,一种毒舌的高岭之花!
顾今朝用不带脏字的刻薄,毁了我对男低音的所有想象。
绝大多数的课间里,以我的课桌为圆心,半径一米以内,持续上演无形的刀光剑影,我一边做数学题一边还要随声附和,表示我有在认真断案,否则我就是“狠心、偏心、铁石一样的心”。
陈朗会带着善解人意的笑容,评价顾今朝是恶毒拖油瓶,说他没有自知之明,不知道避嫌,打扰我们青梅竹马交流感情,最后陈朗还要接上一句:“顾同学应该不介意我说这些实话吧?诶,顾同学也没必要故作冷静,咱们就是有什么说什么,据实讨论么。”
顾今朝则面无表情回怼陈朗是伪善鼻涕虫,黏手又讨嫌,只会影响我学习进步,是我甩不掉的麻烦。等陈朗一走,顾今朝就秒变脸,一脸担忧、煞有介事地嘱咐我早点和陈朗划清界限。我一个学年能听他说八百遍陈朗自私,陈朗心眼小,陈朗会拖累我。
呵呵,你们说得都对,我全部认同。
人间自有真善美。
人间自有虚伪骂架与诋毁!
真该给我的编剧朋友小叶分享一下我的回忆,让她写一部《那些年,我经历过的修罗场课间》,想必可以一举拿下金拖鞋大奖。
为什么是金拖鞋?
因为我真想把他们都踩在脚下。
通通都踩扁!
托这俩恶人的福,本人,姜领帆,成了闻名十里八乡的“魅力女王万人迷”。
而我的社会评价本该是平平无奇的长相,惊艳绝伦的智商,优越聪慧的头脑!
我的安稳人生,终究是被恶人给毁了!
毕业时大骂顾今朝也是因为我破防了。
我前两天还骗他说不记得有骂过他。
开玩笑,我一向有担当。
骂的所有人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在楼道里听到有同学说我是玩弄人心的高手、戏耍男人的专家,他说顾今朝从高一就跟同学们透露过喜欢我,毕业典礼当天几个朋友问顾今朝还喜不喜欢我,得到的答案仍然是肯定的。反观我这边一直若即若离钓着他,使唤他倒是很顺手,但就是不给他定身份。
八卦blablabla说了一堆,听墙角的我已经出离愤怒。
我认为这完全是顾今朝不要脸。
谁允许他到处跟人说喜欢我的?
他这大嘴巴,就该被抽大嘴巴!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气不顺,那天饭局应该再扇他两下才解气。
陈朗就从来不会跟外人说这些有的没的。
他内心划的小圈子里就我和他两个人。
他只给我分享自己的心情,对无关紧要的人一向是扬起假笑虚伪客套。
所以别说我偏心眼,总之都是顾今朝的错!
至于我本人有没有责任?
我当然有负责,顾今朝那么喜欢我,我没明着拒绝他不是心存善良吗?
善良是沉重的责任!
真要狠心把话说开,他哭晕过去怎么办?
他家太有钱,如果找我要赔偿,我可付不起。
但最终善良还是给现实让了步。
听完同学对我的议论,我决定捅破窗户纸。
最后把他骂懵不是为了伤害他。
不破不立,我是帮助他走出阴影呢。
再说了,我又没骂错,谁让他乱分享少男心事。
我那是替社会教育他一下。
我的情绪得到发泄,顾今朝对我的幻想被彻底打破。
互帮互助,一举两得,善哉美哉。
所以我这个人确实是日常积大德。
这场我单方面的输出终结了我和顾今朝的同桌情谊。
我并没有对陈朗讲过这件事。
因为我不想看陈朗得意。
我多少可以想象高中时陈朗对顾今朝的恨。
首先是因为没分到一个班,陈朗失去了做我同桌的可能性,再则是我们家搬家了,无论如何我和他难以顺路上下学了。
而顾今朝幸运地接替了他的差事。
说实话我真要感谢陈朗家境普通。
但凡他是什么豪门少爷设定,高中也好,我出国也好,可能都很难与他解绑。
说出来你都不能相信,即便是现在,他为了和我同居,宁愿绕大半个城市通勤。
虽然我和陈朗同岁,但我比较天才,跳过硕士直接去了剑桥读博,目前处于博士毕业正式创业的阶段,自由度相对高。
陈朗显然没有我聪明。
咳咳,他比较循规蹈矩,我博士毕业那年他刚从5 3学制硕士毕业。当下他正在读博中,日常行动是多有拘束的。
陈朗作为这样一个陀螺连轴转的医学生,忙到头都快要掉了,还保持着势必要在我人生里刷满存在感的决心,这真不像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首尾呼应了,我前面就怀疑他是美型妖精来的。
人与妖精注定殊途,再美型也是殊途!
甩不开的橡皮糖亲吻着我的手背,被疯狂电钻吵醒的我还未褪去烦闷的心情。
正是对奴仆陈发脾气的好时机。
我在心里偷偷摩拳擦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