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托盘摔在了地上,连带着里面的点心在血水地里滚了一圈,瞬间染成了红色的泥团。
徐穆白一口气吊在喉咙里,仓皇间后退了几步,慌乱中脚步一滑,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啊呀!”
徐穆白吓得叫了一声。
后方的人一袭黑袍,胸膛低着他的肩膀,一手拖着他的手臂,只扶着接力一下,很快便离开。
徐穆白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顺着胸腔震动传来,“公子?”
他立马站稳了身体,猛地回头,贺逢己就在身后,笑眯眯地瞧着他。
他这笑容与躺了尸体和遍地血迹的房间实在格格不入,甚至在环境的衬托下生出一丝恐怖的味道。
皇宫、黑衣、血迹、还有关他进大牢的仇!徐穆白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的开始脑补起来,这是……为了报仇把皇上杀了!?
他艰难开口,呼吸急促,“你……你,杀了,杀了皇……”
“徐穆白?怎么现在过来了。”
又是一道声音,傅长祁端了个果盘,优哉游哉地从内门小房间出来,一边走一边吃提子,行走到尸体处,还不忘踹了一脚,“说什么呢,杀了谁?”
……
还好他嘴慢。
脑子里早就和成一摊浆糊了,徐穆白声线僵硬,像个AI,“臣来,送点心……”
“奥,点心呢?贺大人也留下吃点。”
现在倒是大方,两人一起朝他看过来。
徐穆白点点地上的几个红球,“掉,了。”
这场景难道只有他觉得诡异?两个前几天还不是很和睦的君臣此刻聚集在君王的寝殿,围着一具尸体,商量着吃点心的事。
徐穆白冲着贺逢己挤挤眼。
那人没理他。
“掉了就算了,没吓着你吧。”傅长祁良心发现地关切了句。
“没。”徐穆白假笑,
没是假的。
傅长祁没有追问,冲着尸体扬了扬下巴,“知道他是谁吗。”
徐穆白视线平移,摇摇头。
“那天那个黑衣人。”
道理他都懂,不过徐穆白还是想问,“他为什么死在这儿?”
“他的同伙去地牢中替换他,这人贼心不死,还想来行刺孤,就被杀了。”傅长祁说的轻描淡显。
好荒谬……
徐穆白诚惶诚恐地点头。
这地方看起来也没他什么事,徐穆白背着手后退了两步,他想走。
不过傅长祁没有放他走的想法,他看着徐穆白问,“你没有什么其他想问的?”
又考我?徐穆白睁大眼。
不过还好他对这个人有初步的了解,傅长祁对他的要求无外乎两件事:你是不是关心我;以及,你爱不爱我。
于是徐穆白小声开口,“幕后主使查出来了吗?您没受伤吧?”
安静两秒,傅长祁笑了笑,什么也没回答,摆手道,“先都退下吧。”
徐穆白一脸莫名其妙。
今天天气不错,只有这样强烈的阳光才能把身上阴湿气息晒掉。
两个人走在一起,徐穆白憋不住了,率先发问,“你今天为什么在长明殿?还穿的那么吓人?”
贺逢己微微抬头,审视了眼自己身上再正常不过的衣服,笑道,“便衣而已,公子太胆小了吧。”
徐穆白皱着眉,不说话。
“皇上招我去验尸,我哪里能违抗皇令,碰巧遇到公子而已,你别多心。”
徐穆白揉揉脸,他也觉得自己太紧张了。两人走到池子边的凉亭,徐穆白用脚拨弄着两边的花草。
“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好多了。”
“毒呢?”
“多亏了公子偷来的药,好完了。”
他咬着这个偷字念的很重,语气却清清泠泠的,没有讽刺的意思,倒是带着笑的。
徐穆白弯起唇角。
“你……”
他还想扯些别的话题,抬眼看见贺逢己正对着他,目光笔直的落在他的眼角,这是个与人对视的姿势,明知道他看不清,可被人这么正大光明地瞧着,徐穆白还是有些紧张。
“你最近很忙?”
贺逢己点了点头,“是有些忙,入狱了几天,堆积的事多,加上皇上命我验尸,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他又没错。
徐穆白心想,见他欲言又止,贺逢己问,“公子有事?。”
徐穆白没这么丧心病狂,要一个工作多的病号做事,他连忙摇头,“我没事,就是看你这一段没来过我这儿,所以多嘴问问。”
他又补充,“咱俩也算朋友了,呃,同病相怜的朋友,对吧。”
贺逢己若有所思地点头,“不过公子最近貌似挺闲的,之前说自己有任务在身要调查什么,现在却也不在意刺客的事……”
徐穆白一怔。
日子太悠闲,他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立马严肃起来,“说起刺客,幕后主使抓到了么?为什么刚刚皇上没有对我说。”
“刺客很有可能是闻将军派来的。”
徐穆白不可思议道,“他要造反?人们都说他是为国效力的将军。”
“其中弯弯绕绕我也不清楚,不过,公子最好别掺和这事儿。”贺逢己提醒。
他说的没错,徐穆白和这二位的渊源实在是太复杂,就是可惜那场宴会压根就没见到闻彻这个人。
不对,有个机会,但他没去。
徐穆白有些发愁,他现在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傅长祁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世界也没出什么乱子,如果这位闻将军确定要叛乱的话,那自己的立场,应当是站在傅长祁这一方的。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能够确定傅长祁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至于闻彻,没有哪个主角是这么久还没出场的。
只要保证傅长祁的安全,让他顺利走剧情就行。
虽然他也不知道后续剧情会怎么发展。
……
走到宫苑门口,徐穆白跨过那扇红门,回头顺嘴邀请道,“来都来啦,喝杯茶?”
“好呀。”贺逢己笑眯眯回应着他。
“你功夫真不错,哪来的?也忘啦。”坐在熟悉的桌案前,徐穆白眨眨眼,半是夸赞半是试探地问道。
“我如果说我之前不会武功,是皇上遇刺当天凭空学会的,公子信吗。”
贺逢己胳膊随意支着桌,一副闲散模样,看来他的伤确实是好的差不多了,都有心情开玩笑了。
不过徐穆白倒真的考虑了一翻它的可能性。
毕竟这个荒谬的世界,什么怪事都不稀奇。
所以他决定相信,至少在贺逢己面前表现出相信的样子。
“哇。”
“这么巧,这说不定预示着你以后会成为皇上的前朝心腹呢!”
徐穆白两眼一睁就是吹,拉拢一个是一个。
他凑到对方跟前,“你不会记他把你关进监狱的仇吧。”
随着他身形的动作,贺逢己瞳孔渐渐缩小,沉思片刻,坐的离他远了点。
“公子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个任人摆布的可怜人,哪有记恨皇上的资格。”
徐穆白一噎。
又听见对方叹了口气,有意无意地露出手腕处结痂的疤,微微偏头背着光,脸色在黑衣乌发的衬托下更显得苍白起来。
“我险些性命不保,皇上有侍卫护他周全,有公子日夜守候在床前,而我,连药都是旁人施舍来的……”
徐穆白僵住了,慢慢挪回原处。
“眼下公子请我喝茶,就是为了打探我是否记仇皇上,害怕皇上遭受我这个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家可归朝不保夕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人的报复吗!”
贺逢己突然站了起来,徐穆白吓一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这人的身影左右晃动了几下,好像站不稳似的。
“也罢也罢,亏我之前还觉得公子与我是一路人,既然公子怕我伤害皇上,我以后就不叨扰公子了。”
他一声叹息,说完就要走,徐穆白急了,连忙起身拽住他的衣袖,他压根就没用力,可贺逢己却硬生生被他拽回了几步,步伐踉跄,还扶了下桌。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我太过分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怕你做傻事,我知道你在这个世界艰难,我没想质问你,我就是希望我们都能好好活着!”
徐穆白死死拽着他不敢撒手,急的声音都在抖。
听见贺逢己的话,他才意识到自己做的多么过分,他完全把对方当做了自己能够顺利完成任务的工具来对待。
但眼前的世界并非小说,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听见自己这番话怎么可能不伤心、不难过。
前面那人没动,仰着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徐穆白主动将人按回在座位上,讨好般又上了一壶茶,凑到跟前摇尾巴,“我们以后,还互相帮助哈,你有什么需要的也都跟我说。”
贺逢己抚抚衣袖,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矜持地品了一口。
“确实有个事,公子不知道的。”
“快说快说。”徐穆白眨着星星眼。
“按照朝廷的惯例,几日后便是围猎,但皇上前些日子刚遇刺,所以文武百官都在探讨今年的围猎还能不能顺利举行。”
这倒是件大事。
徐穆白思考着,“不去确实安全,但因为一次遇刺就暂停围猎也太窝囊了吧。”
肯定会遭人口舌。
“皇上也是这么考虑的,所以,围猎肯定要去,不但要去,还会有大动作。”贺逢己放下茶杯,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要开始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