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宥年方才说完,外头一个太监急匆匆往里跑,颤抖着在凌青岁面前跪下,嘴里喊着:“殿下……大事不好了……”
凌青岁视线落到他身上,有些不解,问:“何事?”
太监擦了擦额上的汗,“京中突发怪疫,不少人已经病倒了,但寻了大夫去看,大夫都束手无策……”
凌青岁一下就晓得了那怪疫的来头,“行,本宫知晓了,下去吧。”
太监却没有起身,稍稍抬起点头,目光忐忑地望凌青岁身上扫。
“还有什么事?”凌青岁问。
“……还有,还有……”
“说!”凌青岁呵斥一声。
太监扑倒在地,“京中有传言,说此次天降怪疫,是因为太子殿下谋权弑父,违背人伦,大逆不道,惹怒上苍,这才招致罪罚……”
“他们……他们要……”
太监重复着后面几句话,再不敢说了。
凌青岁目光冷下来,沉声问:“要做什么?”
太监:……
凌青岁自己猜了猜,“要杀本宫祭天,以平息上苍怒气?”
太监迟缓地点了一下头。
危宥年怒了,大吼一声,“荒唐!”
“这……这也不是奴才说的啊。”太监吓得打起哆嗦。
“下去吧。”凌青岁平静地说了一句。
危宥年不解地瞪大了眼睛,等太监跑出门,才跪下来,同凌青岁说:“殿下,方才的话也太过荒唐了些,为什么不作处置?”
“处置?自然是要处置的。”凌青岁淡淡地道,“只是不是现在。”
凌青岁侧过点头,同危宥年说:“囤积红草那人现在在哪?带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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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你?”蹲在地牢里的人闻声抬起头,透过铁栏杆望向前头站着的人。
危宥年身形一顿,也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为了找皇后下毒的解药,他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但危宥年没想到,这位大夫现在还记得他。
因着凌青岁在旁边的缘故,危宥年并没有回应他。
那大夫似乎也知晓了些什么,闭口不再唤他了,扶着阴冷透着潮气的墙壁站起来。
凌青岁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视线稍稍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荡一下,只是看他们各自躲避,便也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
凌青岁上前一步,问,“你为何要囤积红草,又是受了何人指使?”
大夫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红草……那是什么?”
“还有你们说的……指使?”
“我未曾受到什么指使啊。”
凌青岁扫过大夫的眉眼,盯着他的眼睛瞧了半晌,觉出他并没有什么刻意隐瞒的意思,眉头拧了拧。
危宥年在一旁出声解释,“你费尽周折从各地摘回来的东西,那就叫红草,是可以治病救人的药草,你为何突然跑到各地去采摘?”
“红草……原来你们称呼那草为红草。”大夫嘴里嘀咕两声,抬起拷着镣铐的手摆了摆,铁器碰撞的声音冷森森的,“我……没人指使我,只是我发觉京中的吃食有些毛病,去探亲的时候意外发觉了这个药草,便对它生了些好奇,后头研究了一下,就发现这草大有文章。”
“我也不知京中的祸患何时会爆发,于是才想着……跑到各地去采些红草,想着批量种植。可是……说来也奇怪的很,这些个草离了原地,那草籽种在别的地方,便怎么都活不下来,也是……唉,让人愁的很。”大夫道。
“您在试着种植红草?”凌青岁有些意外。
大夫点了点头,“正是。”
“那您知道怪疫的源头是什么吗?”凌青岁问。
大夫想了想,“有水,也有吃食……”
“大概的规律我也还未曾弄清楚。”
“只是有一点觉得奇怪,为什么京中的青花鸡可以导致怪疫,但草籽却种不活。在其他那些有怪疫源头的地方,红草的生机却那般好。”
凌青岁听着,咂摸两下,同大夫和盘托出,“那些怪疫发生的地方,尸体通常得不到及时的处理。而怪疫发生的地方,有红草伴生……”
“所以红草的汁液……”大夫的眼睛瞪大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死人血!!!”
凌青岁对上大夫的视线,点了点头。
惊讶于自己的发现,大夫久久回不过神,在原地愣了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他还不知道眼前的人的身份,“你们……你们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
“老人家,你不要紧张。本宫同你说这些,并不是因为本宫制造了这场灾祸,实在是本宫也需要你的帮助,来解除这场灾难。”凌青岁同他缓缓地说,“现在京中已经开始爆发疫病了,需要大量的红草来救人……若是老人家你有心,可否愿意试着救一下这苍生?”
“本宫……”大夫嘴唇嗫嚅着发出音节,良久反应过来这个称谓的意义,慌张地跪下来,冲凌青岁行礼,“太子殿下,草民,草民自然愿意。”
“好,本宫会派人手保护您,也会叫来工匠同您一起钻研种植红草的事宜。只是老人家,现在京中需要红草,还需得您告知,您将红草存放在了哪里。”凌青岁道。
大夫连连点头,“好,我这就带你们去找。”
大夫说着,视线落到一处地方,语声霎时顿住,而后他抬起手,伸手指了个方向,“只是有一点,太子殿下……我可不可以叫他陪我一起去?”
凌青岁顺着大夫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落到危宥年身上。
凌青岁并没有抬头对上危宥年的目光,眼睛眨了眨,松口答应,“好。”
凌青岁很快转身离去。
危宥年等在门外,等狱卒将大夫的镣铐解开,他才转身,“走吧,带我去找。”
大夫出了门,跟在危宥年身后走了几步,盯着他的背影望了几眼,犹豫着道:“你……近来好些了吗?”
“你说那毒会叫人疼……你如今,可还受的住?”
“要老夫我……为你开些止疼的药么?”
危宥年听完,停下脚步不走了。
大夫看着危宥年的脖颈低垂下去,有些着急地走到他面前,问,“你这是怎么了,又疼了?”
危宥年扯了扯嘴角,外头透进来的白光描在他脸上,勾勒出几分释然,“多谢您还肯记得我。”
“我的毒怕是这辈子都解不了了。”
“太子殿下知道吗?依凭他的势力,为你找来解毒的法子应该不难。”
大夫这么一说,危宥年想起他们那日的荒唐。
之后凌青岁也不止一次地问过他,他究竟为何会疼成那样,究竟是什么导致的。
危宥年不想叫他知道李氏的所作所为,骗他说是之前在醉花楼中的毒,解药本来在那夜与一夜魁欢·好后便能得到,不过后来出了些意外……
凌青岁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信了。想着那天他突然撕开他绷带的行为,基本每天都问他,要不要他自己割破皮肤,给他喂点血止疼。
其实每次凌青岁那么一问,危宥年心里便忍不住泛起燥意,燥意烘得他整个人暖呼呼的,骨子里面却泛出疼意。
但他也是几乎每次都忍着跟他说不疼。
凌青岁现下身子太虚了,实在禁不得他折腾。
“我的毒……这辈子怕是都解不了了。”危宥年回答。
他重新抬腿往前走,勾了勾唇,“不过也没事,反正有他……我也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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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容跪坐在桌边,将才泡好茶倒进杯中,身后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手中的茶壶微微晃了一下,茶水便不受控制地往桌面上滚下去。
他平静地放下茶壶,从容地扶着桌子站起来,转过身,看着御林军将自己包围起来,没有一点反抗地站着不动,一双眼睛远远地望门外望,直到一道颀长的身影抬脚踏进门内,萧容的视线才追着他往回收了一些。
“殿下。”萧容恭敬地跪下行礼。
凌重桦背手走到他面前,丝毫不带情绪地审判:“萧容,你私藏祸心,在先帝每日服用的汤药中下毒,谋害君主,你可知罪。”
萧容抬眼,去看凌重桦的神情,见他脸上连怒色也没有分毫,只是淡漠地站着,眼中有光暗了下去,“奴婢,知罪。”
凌重桦抬手,两个御林军立马上前扣住萧容的肩膀。
“将他押去地牢。”
“是。”
萧容被押着往前走,视线却一直不死心地黏在凌重桦身上,哪怕现在周围围满了人,他依旧不管不顾地望着凌重桦,像是期盼着能用这样执着的眼神换凌重桦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可直到擦身而过,凌重桦都没有正眼瞧他。
萧容突然急了,原本的和顺从容一下子崩盘,他挣开身后两人,跪到凌重桦脚下,“你为何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竟然叫你这般嫌恶吗?”
御林军见状赶忙上前来拉萧容,萧容却是不肯离去,拼尽所有的力气做出对抗,叫一众人难堪得很。
于是上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抓住萧容的手臂,将他往后拽。
终于……好不容易将萧容拉起来。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