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王想砍圣诞树 第26章 乳母

红屋顶的福利院中。特蕾莎小姐正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孩子们欢聚一堂，享受这难得的大餐。

黛西坐在人群之中，这是她第一次在福利院参加圣诞晚宴，望着满目美食，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去年圣诞，她还是和病重的奶奶一起过的。奶奶老了，准备不了什么圣诞大餐，祖孙二人分吃了一角蛋糕便算作过节。前面几年，贫穷的老太太也无法置办这样多的菜肴，更没有这么多人一起过节。

身边一位年轻的女孩——也已经可以算作年轻女士，正托着下巴教她：“这些菜都是前戏，少吃一些就可以——你是第一次，那可以每样都适当尝一尝，但要注意留着点肚子，以免后面的大菜上来时没处吃……”

“不必担心有菜没能尝到，后面几天的饭菜都会是今天剩下的菜……”

黛西十分崇拜地望着她，这个姐姐的名字叫苏西，据说已经在这里过了十几个圣诞节了。她在首都一所十分有名的大学读书，只有在放假时才回来几天。

一看就是经验老道，熟悉规矩的大人！

她回头望了一眼桌边的摇篮，见那个女婴正躺在摇篮之中，咿咿呀呀地吸着自己的手指，神情很是安详平静。这才安心地转过身，继续享用大餐。这次，她根据苏西的建议，谨慎地计算着腹中容量。

女婴只要不饿就很乖，人声鼎沸之中，竟然一点也不受惊，不吵不闹地睁着大眼睛盯着天花板。

斯诺夫人抱臂站在摇篮边，看着女孩们热切地巴望着下一道大菜。她嘴唇微动，几乎不出声地道：“烤鸡在三道菜以后。”

“这个音量她们是听不到的哦。”

斯诺夫人一惊，回头去看，只见怀特小姐背着手，笑眯眯地站在她的身后。

怀特小姐走到餐桌边，拍拍手大声道：“姑娘们，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再过三道菜，就要上烤鸡了！”

一片欢腾声中，她退回到斯诺夫人身边。斯诺夫人平静地说：“这样她们就不会好好吃下面三道菜了。”

怀特小姐不以为意：“不说的话，她们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快乐。”

“——我听说您已经将圣诞礼物准备好了？本来我还在想，您会不会需要我和特蕾莎小姐帮忙包装呢。”

怀特小姐伸手去逗摇篮里的小婴儿，道。

斯诺夫人顿了一顿，神色有些不自在：“是的。”

昨天她的办公室里出现了大堆礼物盒，她打开了几个，却发现里面的礼物和几个女孩想要的圣诞礼物完全一致。她一一验看过之后，确认这些礼物和姑娘们的圣诞礼物清单基本一致，只有某几个姑娘的礼物比她们的愿望贵和多一些。

她一开始以为是怀特小姐做的，可是看她的表情和话语，似乎并非如此。

她心中浮起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难道这是圣诞老人送来的礼物？可是，办公室里并没有烟囱，她也没有挂羊毛袜啊。

把纷杂的念头拂开，斯诺夫人心想，这些礼物她已经一个一个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也许是哪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好心人送来的，此事也只有等圣诞过去再仔细排查。

这个情，送得太及时而无法推拒了，她是不得不受。

一直很乖的婴儿突然大哭起来，斯诺夫人有些手足无措地把孩子抱起来，心里也觉得她有些委屈——一屋子的姐姐们都在吃大餐，只有她一人的嘴是空着的，只好可怜巴巴地吮吸自己的手指。

斯诺夫人轻轻把她的手指拨开，望向门口，算算时间，应该是乳母来喂奶的时间了。

特蕾莎小姐提着裙摆匆匆而来，身后跟着那位乳母。她向斯诺夫人交待两句，又匆匆回了厨房。过去几天，乳母来喂奶时她都要守在一旁看着，今天她任务最重，几乎忙得脚朝天，实在没时间陪着。

乳母依旧面容苍白，两颊瘦削。她急匆匆地抱起婴儿，就要解开衣裳喂奶。斯诺夫人却制止了她，引她到饭厅旁的起居室内。

虽说一室都是女子，并不要紧，然而饭厅还是有些冷，又不断上菜来来往往，不是个喂奶的地方。

乳母在沙发上坐下，解开衣裳喂奶。婴儿吃到奶，很快便安静下来。一室寂静，只有她偶尔喝累了喘口气的声音。

斯诺夫人突然道：“她叫什么名字？——我们没有给她起名字。”

正喂着奶的乳母惶然抬头，满脸惊慌。

斯诺夫人道：“不用担心，我们不会赶走她，也不会解雇你——你是她最好的养育者，不是吗？”

她早就有些疑惑——福利院前出现了一个弃婴，而在不远的地方，正好有了一个有母乳而不必哺乳的年轻女人。这些天见她从不迟到，又一点不吝惜奶水，总要叫孩子吃得饱饱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孩子，心里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那乳母正颤颤巍巍地说着，满脸是泪：

“我家那口子早就说应该送远一些，可是我实在舍不得……我想着，您对孩子好是出了名的，况且离得近，我还可以经常见到这孩子。”

“后来您找到我做乳母，我更是欣喜若狂，又可以见到孩子，又能有钱拿，可是我又很怕。怕被你们发现我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又怕你们找别的乳母，更担心我这样做，太过贪心和不知好歹……”

“对不起，我们、我们实在是养不活她……带着她我没法去工作，那样就吃不饱，更加没有奶水……”

她哀哀地捂住脸，泪如雨下。她的另一手却牢牢地抱着孩子，一刻也不让她停下吃奶，也一滴眼泪都没有落在孩子面上。

斯诺夫人平静地望着她哭泣，轻声安慰道：“现在呢？现在可以吃饱了吗？”

“托您的福，我给附近的人家做杂事，加上哺乳的钱，还能有些积蓄。我今天来就是想跟您讲这个——我想把乳母的报酬退还给您，以后，以后也不收了。”

“只求您不要觉得我品德低下，不让我再见这孩子……”

她口中说着话，手上却近乎贪婪地将孩子往怀里按，一刻也不愿意让孩子停下。那婴儿已经吃饱了，有些不耐烦地用手推开这庞然大物，她却一点也不肯放开。

斯诺夫人摇了摇头，在她恐惧的目光中说道：“不，你要收下这些钱——我可不要雇佣一个劳累过度，营养不良的乳母，那对孩子不好。”

她数出今天的报酬，又额外数出三天的钱，卷成一卷塞进乳母紧攥的手中，又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为她合上：“就当作是我的圣诞礼物，回去买些好吃的好好补充营养，下次再见到你，我希望见到一个胖一点的乳母。”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她叫什么名字？”

“她、她没有名字，我自己偷偷叫她苏西……”

"苏西……是个好名字，我收养的第一个姑娘就叫苏西。"

乳母一脸惶恐地道：“重名是不是不太好，那么，请您重新起一个……”

斯诺夫人笑着说：“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不过不用担心，她不常在这里。”

她俯下身去亲了亲那小女婴，道：“那么，她就叫苏西了。”

斯诺夫人起身道：“我还有事，不陪你了。”

她说完便退出了房间。一刻钟以后，当乳母擦干眼泪，依依不舍地把小苏西放回摇篮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福利院的时候，斯诺夫人已经在台上给孩子们发圣诞礼物了。

叫到黛西的名字时，她明显有些讶异，还是走上前去。斯诺夫人蹲下身把一套画具交给她，贴在她耳边说：“好孩子，多谢你。”

黛西没有把愿望投进许愿箱，她也不知道黛西想要些什么。她知道的是，黛西非常喜欢绘画，也非常有天赋。

黛西眼睛亮晶晶的，她轻声说：“没关系——其实，我的圣诞愿望，圣诞老人早就实现了，我才应该谢谢您。”

她一下子抱住还蹲着的斯诺夫人，在她耳边小声说：“我的圣诞愿望，就是能帮上您和特蕾莎小姐的忙。”

软软的小女孩扑在自己怀中，斯诺夫人一下子几乎僵住了。她看着小姑娘拿上画具，啪嗒啪嗒地跑走，半天才站起来。

怀特小姐微笑着，在人群中向斯诺夫人摊了摊手。

斯诺夫人可以禁止大人拥抱孩子，但即使是她也禁止不了孩子拥抱大人嘛！

一切礼物派发完毕，斯诺夫人走下了台，找到混在一群姑娘当中，正高高兴兴地用高脚杯喝果汁的怀特小姐。

怀特小姐和她走到一边，没等她说话，抢先开口：“这可不是我教唆的哦！”

斯诺夫人一怔，才想起来她在说自己禁止她拥抱孩子们的事。不接这一茬，她转而问怀特小姐：“你给她们讲过圣诞老人的故事吗？”

怀特小姐摇头，沉吟了一会儿，她说：“我想，也许黛西给一些孩子们讲过。”

“那么还是有一些孩子没有听过了。怀特小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今晚的睡前故事，我想请你给孩子们讲，就讲圣诞老人的故事。”

“好！”怀特小姐一口应下，又问道：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您之前为什么不给她们讲圣诞老人的故事呢？”

她想了想，猜测道：“我想，也许是因为，这让信仰不那么纯粹？”

她知道有些狂信徒极端排斥“圣诞老人”的形象，认为那损害了圣诞节的纯洁性，使它变成了一个世俗的节日。不过以她在这里做志愿者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来说，她不觉得斯诺夫人有那么狂热。

“不，当时，我不想让她们觉得这些礼物来自于一个虚幻的人物。幸福要靠自己的双手，来自于实在的出处。”

“不过如今想一想，也许这些孩子不需要那么早地认识现实。她们终有一日会离开这里，长大以后，她们自然会知道这个世界是怎样运行的。”

斯诺夫人笑着说：“而在那之前，我想，你说得对。她们应该拥有快乐与天真的回忆。在这时，我还可以做她们的依靠。”

“我只希望，这里能够成为她们的避风港，这里的经历能够成为她们的力量源泉。”

“好吧，我敬您一杯，无神论者斯诺女士。”

怀特小姐笑着举杯。她当然知道斯诺夫人是一位信徒，然而在刚刚的话语中，她丝毫听不出信仰的影子。

“也许我只是相信，神话在每个人的心中。”斯诺女士的唇边含着一抹神秘的笑容，她心中依然记挂着出现在办公室里的礼物。

孩子们，都很满意……这份礼物送得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