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天边炸起一道惊雷,闪电瞬间照亮夜空,京城下起了瓢泼大雨。
“报——,六百里加急,湖州水患,数城被淹”,临近午夜,一阵马蹄声奔走在皇城的路上。
寝殿之内,常公公唤醒穆泰,“陛下,江南六百里加急,说是湖州水患。。。。。”
“你说什么?”穆泰一把夺过奏报,一字一句细看两边,沉声问道:“人在何处?”
常公公忙道:“在殿外候着呢”
“宣进来,替朕穿衣”
“是”
早朝上,工部尚书鲁大人脸色苍白匍匐在地,“陛下,湖州长新大坝乃是臣当年为浙江巡抚时亲自坐镇修建,如今不过十年,断不至决堤,如今臣既忝为工部尚书一职,于公于私,臣都责无旁贷,恳请陛下允臣带领工部众人亲往江南,一则探查堤坝决口原因,二则重建堤坝。另,臣恳请陛下派三司随臣一同前往。”
穆泰捏了捏鼻梁,道:“允”
鲁家以治理河道起家,祖孙父子三代善修筑,鲁大人为人虽有些小算计,但颇有能为,这也是元正帝提拔重用他的原因。如今他当年亲自主持修筑的堤坝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大坝决堤导致湖州境内数县被淹,几十万人流离失所,他心里既惶恐又疑惑,这事一个不好就是杀头抄家的大罪,待他听到陛下一个“允”字后,不禁双目含泪叩谢圣恩。
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范大人出列道:“陛下,江南数十万百姓被淹,湖州两座常平仓亦于灾情中受损,为今之计,需得尽快安排人前往湖州安置灾民,另则,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还需得太医院的太医们前去治疫。”
“沈卿,所需银两户部可核算出来了?”
户部尚书沈大人出列,躬身道:“回陛下,如今江南正值夏收时节,洪水一来,田地全部被淹,待洪水退去,朝廷播下粮种与百姓重新耕种直到收获皆需时日,户部粗粗核算,赈灾大约需要300万辆,另灾后重建堤坝又是一笔大额开支。江南自来是朝廷税收重地,然今夏江南雨水多,夏收颇受影响,这一来二去,朝廷怕是要损失近千万两。”沈大人是元正帝潜邸时的旧臣,虽说仕途坦荡,刚过四十已经位居一部尚书,然则他看起来可比元正帝老好些,已经有秃头的症状了,没别的,它娘的,银子,银子,银子。。。。。。
兵部尚书郭大人立马站出来:“陛下,据线报,北方鞑靼各地今年干旱,草场好些都干死了,河流也枯竭了,怕是会南下劫掠,朝廷亦需备好万全之策。过些日子,边关将士过冬的粮草也该提前备好送到。”总之,朝廷、户部不能忘了俺们兵部的钱粮。
他这话一出,一时间殿内议论纷纷。
元正帝道:“先紧着眼下吧”。
今天是赵钟在侍诏厅当值,下衙归家后将朝堂上的情形捡着能说的说了些。
穆月皱起眉头道:“这如何可能,那长新大坝前些年咱们到江南游历的时候是亲眼见过的,还上手摸过,全是大条石垒砌而成,结实着呢。”
赵钟点点头,“可不是”,那长新大坝,当年爹娘最后一次游历时特地到上头看过,修的十分结实。
那会儿赵灵尚且年幼,只有十岁,也早已是记事的年纪了。她听哥嫂的讨论,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讲述那个世界的大明朝嘉靖年间的电视剧,轻声说道“哥哥,嫂子,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年丝绸的价格逐年攀升?”
赵钟两口子被她这没来由的一句话问的愣了一下,“怎的突然说到丝绸上了?”
“没什么,哥哥,你要不要做几件衣裳,我请。”
赵钟老怀大慰,哎呀,妹妹长大了,知道孝敬哥哥啦。得,既然是妹子的心意,那不是不能拒绝滴。
到了休沐日,绸缎庄掌柜拿着成堆的布料上门,这次不光是赵钟做,穆月、赵灵并几个孩子一起都做,这样的大生意,掌柜的自是要亲自上门的。
一家人在选料子,赵钟随口问起各种布料的价格,谁知这一问直给他惊着了,“这么贵,我记得元正八年之前,做一身上好的丝绸衣裳也就是二两啊”
掌柜笑着解释道:“大人,这丝绸跟丝绸也是有区别的,再则,您也说了,那是元正八年,今年可是元正十八年,都过了十年了,咱这又是京城,这丝绸价格啊,都翻了几番了”。
“为何变动这般大,我看这些年米价尚且平稳啊?”
“嗨,这不是托陛下的洪福嘛,如今日子好过了,穿丝绸的人也多了,再加上这些年,咱们大明的丝绸销往那些个偏远之国,北有草原,西有西域,小的听说那泉州港每日间都有大船载着成船的丝绸还有瓷器卖到海外诸国呢。这丝绸是不愁卖的,可是地就那么多,朝廷严令禁止改稻为桑,如今哪,供不应求,可不就年年涨价嘛!”
赵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待各人选好了喜欢的料子付了银子,掌柜的欢欢喜喜地走了。
赵钟反复思量着掌柜说的话,越琢磨越就越觉得哪里不对经,仿佛有什么事情到了嗓子眼呼之欲出。沉座半晌,惊出一身冷汗来,忙把媳妇、妹子拉到书房,问妹妹昨日的话是何意?
赵灵也没装傻,“我就是觉着不大对劲。”
穆月沉吟道:“就看洪涝之后江南的官员是何说法了,如果以地力不佳为由提议改稻为桑,那小妹的猜测八成就是真的。”
赵钟简直是服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有这么多想法做什么,安安静静地写话本子不好吗?“总之,这只是个猜测,对外谁都不许说”。
他不让人家说,自己却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想,最后实在憋不住跑到师祖跟前倒了个干净。
雷老爷子一个果子砸过去,斜着眼睛没好气儿说:“你个猢狲,大半夜的跑到我这跟我说这个,是诚心让我睡不着觉是吧,我一个风烛残年之人,可管不了这事。”
赵钟手里拿着果子,啃一口,嘟囔道:“不是让您做什么,就是我心里实在憋得慌,只能找您说了”。
老爷子气的又砸过来一个果子,两人就着烛光又说了几句,赵钟包袱卸下心安理得回去睡觉了,这下换成老爷子半宿没睡,到天明起床时,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老太太忙吩咐请大夫。老爷子摆摆手,气咻咻地说“吩咐门房,不许隔壁那个猢狲上门,气死老子啦”。
进入七月,江南的赈灾粮款已经陆续随大船运往灾区,朝廷算是松了一口气。谁想到这头刚压下,北方鞑靼又冒头了。
“报——,八百里加急,鞑靼南下,大同失守”
“你说什么?”穆泰身子摇晃两下,常公公慌忙扶住,要宣太医,穆泰挥挥手,“再说一遍”。
“回禀陛下,鞑靼陈兵二十万挥军南下,攻击我朝边境,大同总兵力战而亡,如今大同已经失守了,请朝廷早做准备。”
只听呼啦一声,龙案上的东西被扫到地上,“好个鞑靼,来人,速宣内阁一干人入宫”。
其实如同先时兵部尚书郭大人提醒的一样,朝廷其实对于鞑靼是有所准备的,只是错估了鞑靼的野心,陈兵二十万,所图实在不小。大同素来是军事要塞,守军十万,葛总兵亦是沙场宿将,没想到竟至此结局。
大同陷落消息一出,朝堂内外议论纷纷。
一直到戌时中,赵钟才一脸沉默地回家,穆月和赵灵担忧不已。
“天热,饭菜不耐放,我叫厨下给你做新鲜的吃”。
赵钟捏捏穆月的手安慰道:“不必了,我在宫中吃过了,不用担心我。”有叹息道,“哎,我瞧着陛下这些日子倒是着实清减不少,听说前两天差点请太医。”
赵灵连忙问:“哥,情况很不好吗?”
“大同失守,鞑靼对周边百姓劫掠一空,如今给养充分又朝着太原府前进,图谋甚大。所幸太原守军提前得了消息,准备充足,几场战事下来倒是守住了城池,但是太原城外的百姓就遭殃了,鞑靼就地补给,以战养战。朝廷调兵支援需要时间,兵部和户部正忙着筹措粮草兵械。说起来今年都赶到一起了,先时赈灾花了不少,今日陛下开了內帑,就看战事持续时间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入冬,时间越长对朝廷对百姓越不利。”
这倒是,鞑靼常年生活在苦寒的塞外,体壮彪悍,冬季作战对他们相对更有利。
赵灵右手无意识地敲着桌子,脑子思索着,冬季,冬季,“哥,你还记得嫂子庄子上的管事刘麻子吗”
赵钟:“有印象,他不是来府上送过东西吗,怎么了?”
赵灵:“是这样,我记得去年年底他来送节礼的时候,提起过庄子上的高粱杆子秋收后没什么用,他建了个地窖,把新鲜砍下的高粱杆子切细存到地窖里封起来,没想到到能存好久,去岁一整个冬天,庄子里的牛,两匹老马都是吃的这些,牛马可爱吃了,连额外的黄豆都没添,冬天下来都没瘦。”
赵钟和穆月两口子素来有些洁癖,府里的马棚都少去的,说起来,他们两口子还真没关心过牛马冬天吃啥,都是马夫在管。但是,赵灵已经说的这么明显了,他要连这点敏锐度都没有就愧为探花了,“你是说,不用额外的粮草,靠着用不着的高粱杆子牛马就能过冬,还不瘦?”马瘦无力,于打仗无益。
赵灵:“对。哥,你说兵部的大人们知不知道这个法子,过些日子,北方秋收就要开始了,若是提前准备,收割各种高粱蜀黍的杆子、苜蓿、野草贮存起来,到了冬季起码各地守军马匹一项能节省不少成本不说,军马还能长得膘肥体壮。哥,咱家虽是文臣,但现下这种情形,何方尽一份心力,你说呢?”
赵钟抚掌道:“月娘,明日你派个人把刘麻子叫进府来,我仔细问问他”
穆月自然无有不应。
第二日
“嗨,老爷,这法子说起还是多亏了姑娘呢!”
赵钟诧异:“如何又扯到姑娘了?”
刘麻子忙解释,“去岁姑娘去庄子上的时候恰好赶上秋收,姑娘不嫌弃咱们,在地头上跟小的一家话家长呢,小的就说,这高粱长得这高,就顶上那一小撮穗子能吃,别的就没用了,只能当柴火烧,怪可惜的。小的媳妇闻言就说‘难不成你还想存起来酿酒不成?’,姑娘就入了心了,说不防试试看最后能出个啥。
小的私心里觉着这事有些异想天开,不过姑娘拿出三十两银子,叫小的找几个人挖了个地窖,铺了砖,把新鲜的高粱杆子稍稍翻晒然后剁吧剁吧就存到地窖里了,后来就忘了,还是冬天忽然想起有这茬,揭开那盖子一看,嘿,青呼呼的,微微有些酸味,一点没坏。小的媳妇抓了一些喂鸡喂鸭,那鸡鸭都好好的,后来,又拿着它为牛马羊,别说,牛马可爱吃了,大冬天的愣是吃胖了,先前掉的膘全长回来了,可惜羊吃没胖,还掉了秤。今年庄子上多买了些肉牛,高粱多种了三亩,小的还想呢,秋收前这地窖得早早备上。”
原来如此,看来这法子真是管用,赵钟斟酌一番,与他说道:“如今朝廷正在打仗,我打算将这个法子告诉兵部的人,明日你随我去兵部衙门,但是,你记住,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千万不要提姑娘,明白吗?”
刘麻子没想到就是喂个饲料还能扯到朝廷,不过如今鞑靼人要打过来了,他是知道的,又不是让自己上战场,他也没啥可怕的。
过一日,赵钟领着刘麻子找到此次负责协同筹措粮草的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陶大人,说明来意。陶大人果然十分感兴趣,连忙再三询问‘青贮饲料’(赵灵取的)的各种细节。刘麻子是个地地道道地庄稼人,这东西去岁经他的手一点一点做出来的,陶大人问起来他也不怵,有啥说啥。
适时,赵钟说道:“大人,下官想,既然这高粱能做成青贮饲料,那蜀黍、苜蓿、还有牛马吃的野草,在还泛青的时候及时收割,是不是也能做成青贮饲料呢”
陶大人两眼泛光,“不错,赵大人言之有理。本官有个不情之请,万望答应”
赵钟:“大人请讲”
陶大人:“既然此法由刘管事想出来的,不如请他随大军到西北,教那里的兵丁做这个青贮饲料,如何?”
刘麻子傻眼了,扑通一跪,邦邦邦磕了几个响头,“老爷,我都这把年纪了,你饶了小的吧”
陶大人可不管那些,直说道:“你这老汉,又不是让你去前方打仗,你怕个甚?”
赵钟叫他起来,思索一番说道:“大人,刘麻子今年五十余岁,西北长途跋涉确有不便,刘管事,我记得你说过那地窖还是你儿子带着人挖的,方才大人也说了,只是叫你去后方教人收割存贮饲料,不是去打仗的。这样吧,叫你儿子去,待事成之后,我叫太太放了你一家的奴籍,到时再与你一家四亩地,另外你儿子在外到底奔波,我给你家补贴五十两银子,如何?”
刘麻子果然心动,小眼睛眨巴眨巴,答应了。
一、有些地名是瞎编的不必对号入座哈
二、百度了下,说蜀黍和高粱是有区别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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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灾难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