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和堂的大堂之内,这次人数却出奇的少,除了老夫人林氏和她身边的李嬷嬷之外,就只有二夫人汤氏和四夫人阮氏。
看到江抒进来,几人神情各不相同,老夫人是愤怒,二夫人是嘲弄,四夫人是担忧,李嬷嬷是同情。
江抒自动忽略掉她们对待自己的态度,微微屈了屈身子,恭敬有礼地道:“抒儿拜见祖母,拜见二娘、四娘。”
“跪下!”不等江抒抬头,老夫人厉声喝道。
江抒却并不听命,自顾着直起身,不卑不亢地道:“敢问祖母,抒儿这次又做错什么了?”
二夫人汤弄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指着她道:“你这个不孝女,把野男人带回府,还将他养在闺院中,这还不是错么?你有没有顾及过你爹的脸面?有没有顾及过我们整个叶府的脸面?你还与福王有婚约,你又将他置于何地?你可知道,他若知道了此事,会有何后果?”
四夫人阮凤致忙站起身来道:“娘,二姐,四丫头还小,不懂事,她这也是一时糊涂,不是有意要让府上蒙羞的。”
然后看向江抒:“四丫头,快向你祖母和二娘道歉,说你错了,马上就把那个人打发走。”
“我是不会让他即刻就走的。”江抒听出了汤弄秋说得是被自己安置在卿冉阁西厢养伤的罗新,想都没想,断然拒绝。
“听见了吧?你处处为她着想,人家可是一点都不领情呢!”汤弄秋这话是对四夫人阮凤致说的,言语间充满讽刺。
江抒眼眸一眯,转头看向她:“二娘此言差矣,这个府上,谁对抒儿怎么样,抒儿心里可是清清楚楚。只不过,二娘不分青红皂白,便说抒儿在闺院中养野男人,事关抒儿清誉,这似乎有些不负责任吧?”
“你还敢狡辩!”汤弄秋狠狠瞪她一眼,向老夫人道,“娘,四丫头的院中确实住着一个男人,儿媳是亲眼看见了的。儿媳已经命人将卿冉阁守住,那人跑不了,请娘随儿媳去一趟,一看便知。”
江抒不禁嘲讽地一笑:“二娘就是不让人守住,他也跑不了,何必多此一举呢?他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怎么去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有些听不明白,板着面孔问道。
江抒再次向她一施礼道:“回祖母,是这样的,昨天抒儿与六妹妹出府去玩,回来的路上看到那人身负重伤,倒在血泊之中,才将他带回府的。六妹妹可以为抒儿作证,还请祖母明察。”
“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隐瞒于我?”老夫人又问。
“抒儿没有想要隐瞒祖母,”江抒慢慢抬起头,态度谦和恭敬,“只因昨日出城去看灯会,回来的有些晚,心想祖母已经歇下,不忍打扰,这才想到等今日从书院回来之后,再来禀告祖母。祖母吃斋念佛,慈悲为怀,一定认为抒儿救人是对的,是不是?”
老夫人的脸色稍微缓和几分,语气依旧严厉:“就算如此,也不该将人安置在闺院之中,这要是传出去,该让人怎么看待我们叶府!”
“是抒儿考虑不周,给祖母添乱了。”江抒忙低头认错。
四夫人阮凤致有心要护江抒,上前一步,提议道:“娘,依儿媳之见,不如让那人搬去西苑与男仆们住在一起,这样就不会有人说闲话了。”
老夫人凝神想了想,觉得这样无失为一个好办法,遂点点头道:“好,那就这样办吧。”
然后看向江抒:“至于你,禁足三日,以示惩戒。”
“娘,只是禁足,惩罚会不会太轻了?”
汤弄秋本想趁机坐实江抒私通外人的罪名,那样就是不将她浸猪笼,也铁定赐给她白绫一条,她的女儿叶湖掬做福王妃就有希望了。没想到这丫头命这么硬,又让她躲过一劫。
“那你认为该如何呀?还要将此事弄得人尽皆知么?”老夫人冷声道。
汤弄秋的心思,她又何尝不知道。以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她为达目的竟然置叶府的声誉于不顾,这已经超出了她的底线。
“是儿媳多言了。”汤弄秋看老夫人这态度,心知再拿此事说事只会惹她厌烦,也不再自讨没趣。
这时,旁边一直静默不语的李嬷嬷凑到老夫人耳边道:“老夫人,念经的时间到了,您看是不是……”
老夫人觉得此事已经处理完,也想图个清静,索性不再留她们,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你们都退下吧。”
从老夫人的畅和堂离开,回到卿冉阁,江抒就直接去了罗新所在的西厢房。
此刻罗新正坐在床头擦剑,看到她来,停止手上的动作,神色复杂的盯了她一阵子,问道:“我是不是给你带来麻烦了?”
不久前那身边跟着个肥奴的妇人进来又出去,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他就知道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只不过,他有伤在身,下不了床,没办法出去看个究竟。
“都过去了,”江抒看了一眼他手中锃亮的长剑,笑道,“再说了,只要你不拿剑来招呼我,就不算太麻烦。”
罗新面上顿时出现一丝愧疚之色:“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还会对你动手,昨日也是……”
“我知道。你遭人暗算,防备心重,可以理解。”江抒望着他道,“我过来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另外告诉你,这院子你不能再住了,要搬到西苑与男仆们住在一起。”
“谢谢你!”罗新感激地道。
江抒轻轻摇了摇头,又道:“我被禁足了,三日不能出卿冉阁,我会让屏浅去看你的,你好好保重。”
说完,不再停留,转身走出房间。
从西厢离开之后,江抒便回房让屏浅帮忙找出论语的述而篇,坐在桌案前誊抄起来,一边想着今日遇刺的事情。
关于那件事情,她回府的路上也想过,因仇的可能性不大,十有**与皇帝的赐婚有关。
有人不想看到福王府与相府联姻,除掉她是最简洁的办法。
可是,会是谁呢?
是她那名义上的父亲叶向高的政敌,还是与福王朱常洵争夺皇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