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无常 第5章 寻亲

陆小川从床上猛地弹起来，脑海里一时闪出来一百八十个双胞胎出生之后因为各种缘故被分开抚养，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存在的故事。

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爸妈是不是他亲生的爸妈。

陆小川惴惴不安地抓过手机，打开微信，点进备注为“幸福一家人”的三人群聊界面。

他看了看时间，不确定这会儿他爸妈睡没睡。于是又挨个点进去他们俩的朋友圈看了看，看到他妈几分钟前刚转发了个“如果你有儿子，就转发这个财神，为他接大富大贵的后半生”。

陆小川头一次觉得这个降智文案感人至深，透过它弱智的表面看见了伟大的母爱。陆小川简直都要感动哭了。他心里想着，就算他娘亲不是他生物学上的母亲，对他来说，他这辈子也就认这一个亲妈了！

陆小川手抖着给他妈打了个语音电话。

刚在朋友圈活跃过的亲妈果然没睡，问陆小川：“喂，儿子，怎么了？怎么大晚上的想起来给妈打电话了？”

陆小川没敢直接问，他憋着酸溜溜的鼻子找借口说：“哦，没什么，就是看见你刚才发的朋友圈了。”

“看见了？”他妈心大地说，“看见了你就好好努力，好好赚钱。就算财神真能显灵，那也都是外物，你还是得自己有本事。”

“嗯。”陆小川这会儿听她唠叨都觉得暖心。

结果这心还没暖到37度，他妈见他没有像平时一样唧唧歪歪地反驳，还以为他浪子回头改邪归正了，又说：“你现在那破工作也就凑合够你自己吃喝的。要我说你还是趁早回来考个公务员考个编。家里多好啊，你表哥表姐都在家里，有什么事你们互相都能照应。家这边的房价也降了不少，将来你结婚还能买得上婚房。你说你留在那边，你够买个厕所还是厨房啊？”

“哎呀，妈！”陆小川感动不下去了，不得不打断他老母亲的施法，“我给你打电话不是为了说这个的。”

“那你要说什么？你又要交房租了？手头的钱不够了？”

“哎呀也不是这个！”陆小川迟疑了一瞬，不知道这话该怎么问，想来想去，也就只好实话实说：“妈，我是想问你，我是不是有一个双胞胎兄弟？”

陆小川明显感觉到他妈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在电话另一端回答：“是啊，是有一个。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陆小川被意想不到的回答砸得有点懵，他脑海里滚过一连串的狗血剧情，差点哭出来：“妈，我是你亲生的吗？”

“废话！你当然是亲生的！你俩都是亲生的！”

“哦。”陆小川心里总算安定了不少，他吸了吸鼻子，把没出息的鼻涕憋回去，“那我兄弟去哪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他妈叹了口气，解释说：“唉，那个孩子还没等生出来，就已经没有心跳了。幸亏啊，当时我去做产检，产检的医生发现了不对劲，劝我赶紧把你剖出来，要不然就连你也差点保不住了。说起来那医生姓啥来着，哎呀，年头太久了，我都有点忘了。等你这次过年回来，让你爸定个锦旗，咱真应该去看看人家……”

陆小川听他妈絮絮叨叨地解释完，心下彻底释然了。他接着问：“妈，你们后来给他埋到哪了？给他起名了吗？”

“唉，他后来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你生下来的时候早产两个多月，还不到四斤重，我那时候光是顾着你就够操心的了，就跟你爸说让医院去处理剩下的事吧。”

陆小川可算是知道他粗心大意的毛病是随了谁了。

“不过你奶奶倒是给他也起了名。”陆小川他妈继续说，“你奶奶说你们俩是兄弟俩嘛，就给你起名陆小川，给他起名叫陆小平。”

陆小川在心里卧槽不止，感觉他好像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好多事情！

可他细一琢磨，除了知道自己有过一个双胞胎兄弟，其他的还是啥也没明白啊！

浑沌之地的鬼魂总是喊他陆小平，把他当成他已经死了的兄弟，那真正的陆小平又怎么样了？该不会医生说了谎？陆小平当年并没死，还活在哪里？

陆小川感觉今晚的事让他大受冲击，他决定之后找无常仔细问问陆小平的事。

就在陆小川走神的时候，他妈妈又十分担忧地问：“儿子，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件事了？”

陆小川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又连忙提起来小心地找借口解释：“哦，没什么，就是做了个梦，梦见我好像有个双胞胎兄弟。梦里的感觉有点真实。我醒过来了之后，就想着要不找你问问。”

“你又做梦了？像你小时候那样？”

“没有没有。”陆小川生怕她更加担心，赶紧说了个慌否认。

差不多是陆小川刚上初中的时候吧，他有一阵不想和家里人说自己还在做梦的事。他也说不清楚自己那时候算是青春期的矫情不好意思，还是怕他们担心。反正自那之后，他就更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时间才好张口了。

陆小川宽慰自己，觉得就算说给他们听，他们也没法帮他解决这个事。所以不如自己默默忍耐。忍着忍着，就到了现在，更不想让爸妈替他担心了。

陆小川的妈虽然还有些担心和怀疑，但她还是给这事找个了合理化的解释：“没准是你奶奶以前跟你说过这事，但你长大之后就忘了，现在做了个梦又想起来了。”

“嗯，我觉得也是。”陆小川顺着她的话音宽慰她，“妈，时间挺晚的了，你就别担心我了，早点睡。”

“行吧。”陆小川他妈临了还要补充说，“你要是交不起房租了就趁早给我滚回家来！多大个人了，还要我和你爸贴补……”

“好好好！”陆小川紧急打断她的唠叨，“我知道了。您赶紧睡吧。”

陆小川急忙挂断了电话。而后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明天起床之后应该给他奶奶发个红包，毕竟不能白让老人家替他背锅……

陆小川虽然又穷又懒，但在哄他奶奶开心的事儿上，还是足够孝顺的。

他一早就给他奶奶发了红包，让她老人家出去打牌挥霍。乐得他奶奶连发十几条一分钟长的语音问候大孙子。

陆小川赠人玫瑰手留余香，乐呵呵地拎着被加了寻踪buff的裤绳去了医院。结果兜了一大圈之后，彻底笑不出来了。

他手里那根有超能力的裤腰带，在梦境中和普通的棉线绳一样全无反应。回到现实之后，才总算有了点软趴趴的动作，能缓慢地朝着一个方向执着地翻滚几圈了。

陆小川仔细一看，这裤绳蠕动的方向正是毕雷生前工作过的那家医院，无常诚不我欺。

随着陆小川逐渐靠近医院，团在他上衣口袋里的裤绳就越激动，等进到医院的范围内，它简直要把自己绷成了钢丝。

可陆小川跟着他指引的方向跑上跑下跑东跑西，期间还被保安当成可疑人士拦下过两次，也没能见到毕雷的踪影。

当晚回到梦境里，陆小川捏着再度没了生气儿的抽绳对无常说：“这根裤腰带一进医院里就跟吃药了似的，我估摸着肯定是因为毕雷在那。但是无常大哥，我都在医院里被这绳子溜了两万多步了，我也没找见毕雷啊！”

无常一皱眉：“唔，不应该是这样。”

陆小川手欠地甩了甩那根抽绳，问：“毕雷要是重新回到人间，他算是人还是鬼？他要是死而复生变成了人还好说，他要还是个鬼，我就算是有点特殊体质，也不是在活人那边发挥作用的。我在醒着的时候从来没看见过鬼。”

无常像是突然茅塞顿开，问：“你在阳间只能看到活人，看不见鬼魂？”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无常也不回话。他突然并指伸向陆小川的脑袋。

陆小川拿不准他是要做什么，本能地向后躲。然而他身后就是墙，还没等他拉开距离，就已经被无常的指尖指到了他的额头。

陆小川脊背窜起一阵紧张的寒意，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然而和他预想中的不一样，无常的指尖并没有什么寒冷的温度，他只是轻轻地在他额头正中点了一下，除了皮肤上一点压力，没留下任何其他的感觉。

陆小川诧异地睁开眼，看见无常也同样诧异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陆小川为什么会有这么惊慌的反应。

陆小川摸了摸自己的脑门，问：“这是做什么？”

无常解释说：“暂且帮你开了天眼，等你回到阳间，就能看见毕雷了。”

“哦，谢了。”陆小川说。

解决了这事，无常问陆小川：“关于你有没有孪生兄弟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还真被你猜中了。”陆小川说，“我妈说我确实有过一个双胞胎的兄弟，而且我奶奶给他起的名字就叫陆小平。不过这个陆小平还没等出生，就已经死了。”

无常点了点头：“那就说得通了。”

“说得通什么？”陆小川问。

无常解释：“孪生子在母体中时，命魂是掺杂不清的，直到诞生的那一刻，才会有所分割。陆小平尚未出生便已早夭，致使你与他的命魂没有分离，你们两个一起陷入了非生非死的状态。

“所以每当你陷入睡梦时，你身上那部分原本属于陆小平的死气，就会将你拉入浑沌之地。就连我见了你身上的死气，也会误以为你就陆小平。但你依旧属于生者，你自己的生气维持着你日常的生活，也保护着你不会被混沌之地抹去记忆从而消散。”

陆小川不自觉地露出一副呆滞的表情，试图理解无常所说的内容——他曾经有过一个双胞胎兄弟陆小平，可惜陆小平在他们两个出生之前就已经死了。这倒霉孩子没能活下来也就算了，偏偏和陆小川各自交换了一部分灵魂，而这就成了陆小川会在梦境中进入混沌之地的根源。

陆小川收回惊愕的下巴，提问：“既然我会因为身上有陆小平的那部分灵魂而入梦，那陆小平呢？他有我身上的一部分灵魂，他会发生什么？”

“大概是被困在混沌之地的某处，无法转世轮回。”

“嘶。”陆小川倒吸一口冷气，“不能轮回这事严重吗？陆小平不会变成另一个毕雷吧？”

“放心，他既然从未出生，就还不具备完整的灵智，不会对自己的境遇有所知觉。”

“那我要是想摆脱这个入梦的体质，我是不是就得找到他，想办法和他换回来？”

“我可以去帮你找到他，作为你帮我在毕雷这件事上帮忙的交换。”

陆小川一想到自己最开始是怎么被这个无常缠上来的，就忍不住凉飕飕地说：“谢谢你哦，你人还怪好心的。”

“不必客气。”无常听不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接着说：“不过你要小心。”

“小心什么？”

“自毕雷捡到我的手套之后，已经过去了八天。”

“这有什么？”

无常解释说：“寻常人过世之后，在七日内就会身死魂销。像毕雷这样的例外，虽然还能四处游荡，但他的神智已经被混沌侵蚀过了。更何况他此刻身处阳世，所见之人、所见之物均与他阴阳两隔，他心中必定怨怼丛生。”

“呃，您能用大白话翻译翻译吗？”陆小川忍不住打断他。

无常抿了抿嘴唇，似乎是忍回去了想骂陆小川蠢的脏话。他简洁的概括：“他会变成厉鬼，成倍地仇恨阳间的活人。”

“卧槽？！那我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啊？”陆小川有些慌。

“或许会。所以你行事要小心些，不要激怒他。”

“哎我……”陆小川吐槽的话还没等说出口，人已经被推出了梦境。

他在现实中醒来，猛地一蹬腿，把自己抻醒了。

陆小川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忍不住骂了一句：“去你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