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吹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林微脚步转入更幽深的巷弄。
在这个时代,每一粒粮食都金贵。林薇摸了摸怀里两个土布小口袋——左边是半斤白面,右边是半斤玉米面。是她此刻唯一的“硬通货”,不能拿出太多,在这个人均警惕性极高的年代,无异于自寻麻烦。
她的目光扫过一排排低矮拥挤的大杂院儿。其中一座院子看起来格外安静,墙皮有些剥落,院门虚掩着,没有挂锁,透着股独居老人特有的寂寥感。林薇心中一动——没人住或者只有独居老人的院子,往往是最有机会“以物易物”,求得暂时庇护的地方。
林薇深吸一口气,裹紧了身上的棉袄,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投奔无门、孤苦伶仃的姑娘。她上前,轻轻叩响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深巷里显得有些刺耳。等了好一阵,才听门内传来缓慢拖沓的脚步声,然后是门栓铁链“哗啦啦”的响动。门被拉开一条勉强能看清里面人脸的缝儿。
昏黄的油灯光勾勒出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是位老奶奶。她裹着陈旧的深色大棉袄,浑浊的眼睛透过门缝警惕地、细细地打量着林薇。
“谁呀?找谁?”老人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本地腔调。
林薇立刻低下头,双手无措地揉搓着棉袄下摆,声音怯怯的,带着哽咽:“奶……奶奶,打、打扰您了……我……我是来寻亲的……天黑了,亲戚没找着……把介绍信弄丢了……”她抬起脸,眼圈微红,“城里头人生地不熟……我……我实在没地方去了……您行行好,让我在您家凑合几宿成不成?我保证找到活儿就走!”
“丢了介绍信?”张奶奶的眉头皱得更深,浑浊的眼里射出审视的光,“闺女,这可不得了!城里查得严,被巡逻队抓了去可咋整?我这老婆子就一个人,担不起这干系。”她边说边想关门。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她稳住心神,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央求:“奶奶,您看……”从怀里摸出那两个土布小口袋。
“您瞅瞅这玉米面,粗粝点,可是味儿正着呢……”她轻轻捻起一小撮玉米面递近门缝。那玉米粉颜色微黄,旁边那一小袋白面,更是闪眼。
张奶奶浑浊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
干枯如鸡爪般的手下意识伸出门缝,指尖颤抖着捻起一点玉米粉,凑到鼻子前深深嗅了嗅,又用粗糙的指腹仔细捻了捻。是真粮食!浓浓的玉米香,而且这么多!那白面!细粮啊!这年头,细粮多金贵!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被难以抵抗的诱惑冲击着。她看着林薇那张即使在夜色中也能辨出几分秀丽的脸庞,惊疑不定。
“奶奶,求您了!就几天!我保证绝不给您添麻烦!”
时间一点点流逝。或者终究败给了眼前实实在在的粮食,张奶奶猛地将门缝拉大了些,干瘪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又快又低,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断,
“西屋,堆着点破烂你自己拾掇去!记死了:天黑不准点灯!天没大亮就得起来,不准在院子里晃悠!”“最多三天!”最后一句带着斩钉截铁的命令。
“哎!哎!记住了奶奶!谢谢您!您真是活菩萨!”林薇感激涕零地应着,像条滑溜的鱼儿,立刻闪身挤进了门缝。
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关上,沉重的门栓和链条再次“哗啦啦”锁死。张奶奶几乎是用抢的,一把将那两个沉甸甸的粮袋紧紧抱在怀里,佝偻的身影消失在漆黑尽头,留下林薇站在冰冷空寂的院子里。
借着主屋窗户纸透出的微弱光晕,林薇很快在院子找到了西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里面黑乎乎一片,堆满了杂物,空间逼仄。
但林薇毫不在意,里面有土炕,旁边放着打着补丁的旧褥子,上面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林微把上面的尘土扫干净,又利落地铺上褥子。
她钻进被褥,身体蜷缩起来。房间四处漏风,冷得像冰窖,能清晰地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
身体的冰冷和环境的恶劣无比真实。是空间里存放的养生口粮换来的第一块落脚砖。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明天,将是更关键的一步——潜入那个掌握着无数人身份命运的街道办档案室。在那堆积如山的纸张中,她必须找到自己的“生路”。
林薇天未亮就在张太太咳嗽声中醒来。
她收拾好铺盖卷,检查了一下自己,衣服穿得整齐。她不敢耽搁,意,念微动,一个热牛奶小面包出现在手心。她三两口快速吃完,胃里有了暖意。
林薇拿出靛蓝粗布围巾,对着镜子,仔细地将它缠绕在头上和脖子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点点额头,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普通。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院子里寒气更甚。张奶奶的咳嗽声似乎低了下去,她关紧门,悄悄离开了院子。
天刚蒙蒙亮,林薇凭着记忆,来到郝同志约定的碰头点——这位郝大姐仔细打量了她几眼。
“嗯,像个干活的样子了。”郝大姐勉强点头,“记住了,少说话,多做事!问啥答啥,不该问的别问,手脚勤快点!”
街道办事处的档案室在一座苏式办公楼二层。推开门,一股混杂着陈年纸张、灰尘和油墨的气味,呛得林薇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房间里光线昏暗,两扇蒙尘的窗户勉强透进天光。靠墙是几排高大的、一直顶到天花板的木制档案柜,柜体斑驳掉漆。中间几张旧办公桌拼在一起,上面堆满了小山般用麻绳捆扎的档案卷宗。
只有一个戴着老花镜、头顶微秃的中年男人在埋头抄写,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在林薇身上停留一秒便移开,显然见怪不怪。
“杨干事,”郝大姐脸上堆起笑,“这就是我昨天说的,那个识字会写字的临时工,小林。帮着抄抄档案,能行。”
杨干事扶了扶眼镜,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指着角落里一张堆满灰尘的小桌子:“把那个收拾下,桌上那堆户口底卡,按旧号重新抄一遍,字写工整点。”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抄写。
林薇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立刻过去收拾桌子,然后坐下来,拿起一摞足有半尺厚的、钉成小册子的“户口底卡”。纸张又厚又糙,上面的字迹五花八门,记录着每个街道辖区内普通民众的身份信息。
郝大姐和杨干事简单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档案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翻动纸页的声响。
林薇的心跳开始加速。她摊开一张印着表格的大抄写纸,拿起桌上提供的蘸水钢笔,模仿着这个时代普遍偏拙的工笔字迹,认真地在纸上抄写:
她目光专注地落在那些原始的姓名、籍贯、住址和家庭成员信息上,她的大脑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
每一个翻开的页面,每一个登记在册的家庭信息,都被她飞快地扫描、评估、过滤——成分不好的,家庭结构不稳定的(比如有人在外地或有海外关系),成员年龄不符的……统统排除。寻找着那个如同大海捞针般渺茫的机会。
时间在冰冷的空气中缓慢流逝,午饭时间,杨干事给了林薇一个冰冷的菜窝头:“就在这儿吃,不许出去,也别乱翻东西。”林薇顺从地接过,默默啃着。
下午继续。就在她抄到一本51年的户口底册时,目光骤然一凝!,一个名字跃入眼帘:【林大山】!她瞬间屏住了呼吸,心却提到了嗓子眼,扫过那一页的信息:
【林大山】男,1910年生人,本地籍贯
出身:贫农
本人成分:革命军人
家庭住址:柳河县城关镇榆树巷甲8号
家庭成员:
母:赵金香,1891年生人,无业
兄:林大川,1908年生人,东风煤矿工人 育二子
妻:周秀兰,1912年生人
女:林小花,1939年生人
后附备注:
林大山同志1930年参军,后转地方工作。据组织1953年正式通知,林大山同志于1950年执行任务时英勇牺牲。其妻周秀兰与婆母(赵金香)因家庭矛盾,于1947年携女林小花(时年8岁)离家外出寻夫。据邻人反映,曾有人于(约1952年)在省城见过母女二人,言及在一资本家府邸帮佣,生活尚可。据传林小花曾入省城女子学校(名称不详)就读。
后闻该资本家于1955年举家迁往海外,周秀兰、林小花母女去向不明(注:近年无音讯,本地亦无其他近亲属可联系,户口待处理)。
就是它!
林薇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林大山:烈士!背景清白!本地出生!牺牲于1950年!
母亲:年老体弱(赵金香,今年65岁),就在本地!孤身一人!住在柳河县城关镇榆树巷甲8号
妻女:关键! 失散十年!且信息指向出国!在那个年代,“随资本家去了海外”就是绝佳的挡箭牌——意味着几乎不可能查证、追回!
女儿:林小花!1939年生人,按档案推算,林小花如果活着,今年应该是17岁!与林薇年龄相符(20岁)
哥嫂侄子:有,但不亲近
天衣无缝!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层完美身份!
林薇强迫自己压抑住内心的狂喜与激动,她耐心地抄完手上这一页,才装作不经意地翻到【林大山】户口登记的那一页。她的心跳如鼓,指尖却异常沉稳。她开始誊抄:
“林大山……1910年生……贫农……革命军人……”
但在抄写的过程中,将【林大山】家庭户口页上关键部分,及详细的原始住址:柳河县城关区榆树巷甲8号。
一字不落地刻印进脑海!
离下班还有段时间。林薇强压下离开的冲动,继续履行着“临时工”的职责,一笔一划地抄写着其他档案,直到李干事喊收工。
走出街道办大门,冬日的寒风瞬间打透她的棉袄。但林薇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在胸膛里燃烧。那个在尘封档案中寻找到的“幽灵少女”,将成为她在这个1956年真实存在的身份证明!
“半斤精粮换破棚,血亏380%!
→ 猜女主能否连夜讨回差价?[墨镜]蹲预言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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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