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郃到余临时已经是十五日后了。
因是跟着陆钰恒一行人,脚程略微慢了一些,路上还被蒋肃音派来的人追上,告知了莫戈生病的事。
沈郃心下生疑,明明走前莫戈都还生龙活虎的,怎么就忽然生病了?
因得这个消息,本打算在余临待上三五日的沈郃,决定尽快办完了事就直接启程回去。
进了余临都城之后,沈郃先按照在莫戈记忆中看到的路线,去找了那家做糖人儿的小摊儿。
那位请莫戈吃糖人的老大爷仍旧在原来的位置上,看上去生意好了不少,沈郃赶到时,还有好几位客人围在那摊前。
沈郃等了许久才等到大爷忙完,才上前去,也要了一个老虎的,付了两份的价钱。
大爷摆手:“年轻人,给多了。”
“没给多。”沈郃把他的手轻推回去,“大概半个月前有个在您这儿拿了糖人儿没付钱的小孩儿,您还记得吗?”
大爷反应得很快,一下就笑开了:“记得记得,那小孩儿怪机灵的,我印象可深了。”
他神色难辨地打量了几下沈郃,“你是他……哥哥?”
沈郃心里偷笑,面上还得装得正经:“是,我是他哥哥,多谢您之前照顾他了。”
本以为到这儿就差不多了,沈郃转身欲走,却忽然被那大爷叫住:“沈家的小侯爷,什么时候多了个十岁的弟弟?”
沈郃脚下一顿,不着痕迹地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四下无人能听到他们对话,才指着自己,故作惊讶道:
“我?大爷您认错了吧,我是和我家弟弟一起来沈府寻亲的没错,可却不是沈家那位。”
大爷笑了笑,分明没有别的客人,却又埋头开始做起了新的糖人。再开口时,他并未回答沈郃的问题,转而有些没头没尾地说起:
“你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什么。我姓程,住在东边儿那条玉兰街的巷尾,沈小侯爷若是遇上什么问题了,可以来找我。”
姓程?
沈郃把在余临认识的人都从脑子里过了一遍,一时并没有想到自己曾认识哪个姓程的。
但现在在大街上,沈郃不好也不敢多问。
说话间,大爷又很快弄好了一个糖人儿,拿起来递给沈郃。
看上去是一条盘踞着圆球的蛇。
沈郃从他手中将那糖人儿接过,在手里转了两圈看着,凭着感觉试探问起:“中间这个是……太阳?”
“公子很敏锐啊。”他没再继续叫沈郃小侯爷,“我还想着怕你看不出是太阳呢。”
沈郃心下微松,忽然笑开来:“大爷您挺有创意的。”
他又从兜里摸了铜板出来递给这位姓程的大爷而,老人仍是一副亲切和蔼地模样,还抓着沈郃的手轻拍了一下。
“公子能看明白就好。”
……
沈郃到沈府时已经快傍晚了,到了之后没多耽误,便立马去了沈敬的院子里找他。
彼时,老爷子正在打理自己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不可避免地被他吓了一跳。
一看到是沈郃,老爷子只愣了一秒就想明其中关窍,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堂堂一将军,居然偷跑回来?!是觉得我们家里没剩几个人了,我活得岁数也够了可以一起诛了是吧!”
沈郃连忙跳开一步,防止老爷子拳头砸到自己身上:“你不也堂堂一将军,还偷偷瞒了我许多事。”
老爷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我瞒你什么了?!”
“最近有哪个亲戚死了?”
沈敬锤不到他,便拿起被他放到一边的铲子抡到他屁股上:“谁死了?怎么我都不知道,你又知道了?”
沈郃叫唤痛的同时还不忘留一只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老爷子,看他表情像是真生气,令沈郃疑惑不已。
没有谁死了,那刑司放着的到底是谁的尸体?还是莫戈的判断出了错?
如果直接问老爷子的话……
沈郃飞快思索着各种可能性,最后还是决定再装一装。
他故意沉下表情:“您别装了,我都已经知道了,刑部……”
后面的话他有意没去说完。
老爷子本就已经算不上非常利索的身子,本能地晃了两下,但面上仍撑住了,神色有些锐利:“刑部怎么了?”
沈郃上前扶住他。
沈敬这反应,摆明了是对刑司里那具尸体知情的,却坚称最近没有谁死了,不像是撒谎。
而且这种事没有瞒着沈郃的必要,除非整个余临与沈家沾亲带故的人都串好了说辞,否则他一打听便能知道情况。
所以沈郃莫名有些不安。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今日在外面,那个姓程的老头给他做的第二个糖人。
蛇,也被称作长虫。
如果将太阳看做夏国的隐喻的话,虫环日……
他是否在暗示赤乌的蛊虫已经进入了夏国?
可一个街边卖糖人的老大爷怎么会知道这些?
赤乌、蛊虫、尸体、那个姓程的老头、还有指挥司和刑部……
到底该怎么串起来?
等等,刑部?
他刚才只顾着在有正常来往的人里头找,这才把刑部的人给漏了。
当年他母亲死后,刑部来验尸的,不就是一个姓程的小子吗?
验尸……
沈郃抬眸,直直地看入沈敬的眼睛:“我要见我母亲。”
此言一出,沈敬浑身一震,那本来锐利的表情都有了一丝破裂。
良久,他才撇过头,连声音都有些干涩起来:“牌位就在祠堂,你要见,便去见吧。”
沈郃却摇头:“不,您和我一起,去阿娘下葬的地方。”
“……我腿脚不利索了,你自己去。”
老爷子到底是比沈郃多活了几十年的,这么几番拉扯下来,他虽然身体有些本能反应,却是仍然打定主意了不松口。
沈敬向来固执,以沈郃对他的了解,只要自己说不出个真东西来,继续口头试探大抵也没用。
于是沈郃解下了自己腰间挂着的那块东田玉,轻握着递到了沈敬面前。
沈敬扫了一眼:“不是你娘给你的玉佩吗……”
话音刚落,他却忽然警惕地看向那玉佩,在确认那不是张徊羽留给沈郃的和田玉后,他一把夺过沈郃手里的玉佩,向地上狠狠砸去!
沈郃一惊,没有想到老爷子反应竟这么大,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平静:“你为什么……”
沈敬挣开沈郃扶着他的手,拿起手边的东西便砸向他:“为什么?!你翅膀硬了,开始套起我的话来了?”
他指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玉佩,“这怎么来的?!”
“套话?”沈郃静静地看着自家老爷子,“所以你分明就是有事瞒着我,而且和我娘有关。”
“我不告诉你怎么了?!我还没死,这爵位就在我头上!家里的事就该我做主!怎么就非得事事都告诉你?!你自己的事儿理明白了吗?就来过问家里长辈的?!”
沈郃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玉佩碎片,轻轻摇了摇头。
这就是他和沈敬关系不好的原因。
他们永远说不到一块儿去。
他心中已有猜测,只待证实,转身往外走,还被沈敬厉声叫住:“你去哪儿?!”
“我刚才说过了,我要去我娘下葬的地方看看,您不去,我就自己去。”
沈敬又抓起一个瓷瓶就砸,怒吼:“你不许去!”
“哎哟——”
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在沈敬的院子入口响起。
张忡刚走到沈府大门就听到里面吵吵嚷嚷,没想到一到沈敬的院子就被误伤……
不过他也没因此闲着,赶忙跑过去扶老爷子坐下顺心口:“您可别一和我哥见面就吵架了,以后他可都不敢回来了。”
“爱回来不回来,他本事那么大,死哪儿去都行!”
沈郃抬脚便要往外走,老爷子便又要发声,张忡见状赶紧又过去拉住他表哥,一边疯狂眨眼睛一边道:“这天都快黑了,今天那就别去了。”
沈郃淡淡扫了一眼怒目圆睁的老爷子:“嗯,我不去。”
见他像是服软了,老爷子这下总算气顺不少,轻哼了一声。
不过看到张忡因被自己误伤而肿胀的额头,语气这才放软了些:“伯山额头砸疼了没?”
“疼呢。”张忡哭笑不得地拽过沈郃,“我让我哥去帮我上个药,也到晚饭的点儿了,老爷子您就自己先吃晚饭吧。”
说完他便生拉硬拽地带着面色不佳的沈郃出去了。
走前,沈郃还没忘将那被摔碎的玉佩碎片带了一块走,气得沈敬又开始喘气,张忡便跟个店小二似的,一个劲儿赔笑。
本以为张忡会带着沈郃去他自己常住的院子里头,没想他竟拉他直接回了沈郃的小院子。
到了之后,因天色已晚,沈郃便带着张忡进房间点上了灯。
张忡在房里的木桌旁坐下,沈郃便去给他拿药。
整个过程中,沈郃一直少有的散发出令人觉得有些冷的气场,所以张忡许久才试探着开口道:“哥?你还在生气吗?”
沈郃动作一顿,心中的那些冷意似乎被他强行按下去不少。
他想努力将那副什么事儿也不放在心上的皮囊重新装上,却第一次觉得有些难。
沈郃不语,在柜子里找到了消肿的药膏,无甚表情地过去坐下给张忡上药。
张忡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哥的表情,最后叹了口气:“哥你别生气了,云添都跟我说了,你这次就是为了姨母的事儿回来的吧?”
他是在说沈郃捡到并且怀疑东田玉的事儿,沈郃却将所有的心思都扑在刑司的那具尸体上,便以为他张忡说的是刑部尸体的这件事。
云添是陆钰恒的字,他俩关系好,互相称字无甚奇怪,但是……
沈郃神色忽然有些奇异:“他连这都告诉你?”
张忡一脸单纯的不解:“这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吗?”
张忡:被误伤还要两头安抚的苦命小孩儿一枚(bushi
这几章都是将军视角多一点,疯狂走主线中,因为马上要到将军死亡的关键节点了……莫戈的视角主要在将军死后[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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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