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忡这一脸天真的表情,让沈郃明白了他俩说的应当不是同一件事,但想到他和陆钰恒关系好,沈郃还是决定问一问。
“陆钰恒跟你提起过刑司的事儿吗?”沈郃问。
不出所料的,张忡摇了摇头。
他这一下,导致沈郃给他涂药的手按在了伤处,他发出“嘶”的一声。
虽然并未得到答案,沈郃却总算有了些笑意:“别瞎动弹。”
张忡看他哥总算不生气了,心里松了口气,眨巴眼睛跟他哥卖萌:“哥你不生气啦?”
“我什么时候生过气?”
张忡:“……”行,是我被打了,只有我生气。
他这表情把沈郃彻底逗高兴了,最后一丝阴霾也散去,在他头上薅了一把:“逗你呢,你刚才两头哄的时候不还挺机灵的?”
张忡眼神飘忽:“我这不是怕你跟老爷子越吵越厉害,你想看姨母自己偷偷去就好了,干嘛非得跟他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活得越久脾气越硬。”
一提起这个,沈郃的注意力就被拉回来了,一边继续给张忡擦药一边问道:“你姨母的墓移过吗?”
“移墓?”张忡莫名,“怎么可能移呢,下葬的位置都是请人算好了的,哪能轻易挪动,我五日前还又去看过姨母,一切如常,哥你放心吧。”
放心?他怎么可能放得了心。
方才和老爷子对峙时,沈郃忽然就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尸体,为什么一定得是最近死了的人呢?
再联系沈敬听到沈郃想去张徊羽墓前的反应,沈郃没有办法不往最坏的可能推测。
虽然这听上去有些疯狂……
因为当年他是亲眼看着自己母亲一步步封棺、下葬、填土的。
如果刑司那棺椁里装的真的是……
便一定是那群人在他母亲下葬之后又把她从地下重新挖了出来。
可无论他如何猜测,心中如何疑虑,要找到确定的证据仍旧是最大的问题。
刑司他是进不去的,陆钰恒倒是极有可能对此事有很高的权限,却不可能帮他……
“哥……疼……”
沈郃心中思考着各种可能性,一时没控制好手上的力度,给张忡压疼了都没注意。
张忡看沈郃心不在焉的,便抓着沈郃的手腕放回去,掏出自己手帕给他把食指的药擦干净了,有些不好意思道:
“其实本来也不重,用不着擦这么久的药……”
“你跟陆钰恒认识多久了?”沈郃抓着张忡的臂膀问。
沈郃这问题来的突然,张忡怔愣了一瞬才答道:“十几年,快二十年了吧,我还在与京时,总觉得生出来没两年就认识他了。”
他认真算了算,“具体算起来,应当是十七年吧。”
沈郃心思一转,眼里闪着要使坏的光:“要是我和陆钰恒一起掉水里,你先救谁?”
张忡:“……”
见他不说话,沈郃笑眯眯地催他:“问你话呢。”
“……哥你这什么问题……”
沈郃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你现在都不肯回答,行了,我知道答案了,弟大不中留,你药也涂好了,回去吧。”
张忡无奈:“哎呀救你救你!”反正陆钰恒会水……
“走,陪我去找你姨母。”张忡一说完,沈郃就拽着他往外走。
张忡直拍他手:“哎哟哥你手抓着疼,你放开我,我陪你去就是了。”
临走前,还是张忡想起来找下人拿了夜行用的行灯,还带着沈郃走的小门出去。
因为老爷子今夜肯定会叫人守着门不让沈郃出去。
路上,沈郃有些沉默,虽然从张忡的角度看过去,他仍是往常那副总带着些笑的表情,却能凭直觉感受到他有些烦躁的情绪。
沈郃在余临应当也就那么一桩放不下的事儿了……
“哥,你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的吗?”最终还是张忡主动打破了沉默。
沈郃一愣,随后伸手在张忡肩上拍了拍:“暂时没有。”不知想到什么,沈郃的表情忽然怪异起来,“你别把我跟你说的事儿告诉陆钰恒就行。”
“那当然了,你才是我哥!”张忡莫名。
两个年轻人脚程快,天刚黑就已经走出余临最繁华的地界儿了,四周都没了别的人,于是沈郃直白地揶揄他道:“是,我才是你哥,陆钰恒是你什么?”
张忡更莫名其妙了:“朋友啊,还能是什么?”
他手里的行灯着实算不上亮,却不妨碍沈郃看出他眼里并非作假的莫名。
是他多想了,还是这俩人压根儿没说开?
“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郃轻咳一声:“没什么,就是担心你与陆钰恒关系太过亲密,什么都告诉他,把你哥卖得底裤都不剩。”
张忡蹙眉:“不会的,我们是亲人,我自然以你为先。”
沈郃拍拍他的头,笑道:“好吧,希望你之后也一直这么想。”他收了笑,转而问起了别的,“当年给你姨母验尸的那个小仵作,姓程的,你还记得吗?”
“哪能不记得。”张忡竟答得很快,“人家可不是小仵作了,这几年已经升到侍郎了,偶尔我去找云添时还能见着他。”
常和陆钰恒在一起?
这让沈郃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确信了几分。
“他叫什么?”沈郃问。
“程越,越过的越。”
那姓程的老头应当就是这程越的家里人,不然不会对蛊虫的事情知情。
因为刑司和指挥司的相关人员在调查这件事,知晓其严重性,自然会提点家里人几句,问题在于,程家的老头子为什么要主动帮沈郃?
而且程越的这个升迁速度,余临国都内近十年恐怕也只有陆钰恒能比得上了。
张忡看他哥的神情不对,问道:“他有什么问题吗?”
沈郃摇头:“没事,先走吧。”
……
莫戈晕了整整七日才醒来。
一醒来他就嗅到了沈郃的气味儿,他下意识以为沈郃在身边。
可整了眼才发现,身边只有一个蒋肃音。
沈郃的味道,来源于自己身上盖着的,沈郃的被子。
见他醒了,蒋肃音松了好大一口气:“总算醒了。”他看莫戈一直盯着身上的被子,嘿嘿笑了两声,“你和则弈关系那么好,拿他的被子给你盖盖,他肯定不会说什么的吧。”
“唬。”定然不会的。
三年来第一次看莫戈这么没精神的模样,蒋肃音心里也有些难受,摸了两下他的额头:“唉,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的?”
虽然知道蒋肃音听不懂,莫戈还是轻唬了两声,努力抬起大肉垫按在他身上,轻唬了两声。
彼时,校尉李山却忽然惊慌地跑了进来:“将,将军!瞭望台那边说,看到赤乌又往这边儿来了!”
因为有了沈郃走前的反复交代,蒋肃音对此并没有过多的惊讶,他镇定看向李山:“攻来了便来了,又不是第一次,别慌。”
“那沈……”
蒋肃音一个眼刀扫过去,完全与平日的气质判若两人:“没了他你们便不会杀敌了?”
李山被镇住,但也安心了许多。
“把所有人叫出来,按往常的阵列戒备,分一部分人去城内的城墙台上,再叫人快马去余临通知沈将军。”蒋肃音冷静吩咐。
领了命令,李山便麻利地去办。
沈郃临走之前交代的一切,其实本意都是防范于未然,两人心里并不认为赤乌真的会这么快便又攻过来,若真的来了,绝对是件称得上蹊跷的事。
李山出去之后,莫戈强撑着想要起来,却被蒋肃音按了回去:“你先继续歇着吧,还不到必须要你上场的时候。”
留下这么一句,蒋肃音便离开了,而莫戈在他离开后,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
虽然他行动还有些虚弱,但并非完全不能行动。
莫戈缓慢地从帐子里出去,看着慌忙集结的将士,默默朝他们的反方向,又往那座矮山而去。
因为气息虚弱,路上遇到了不少其他对莫戈虎视眈眈的猛兽,所幸看到是他,最终都没有谁敢来当出头鸟,尝试攻击他。
其实这座矮山虽算不上特别高,却也不小,而且矮也只是相对于此地周围的其他山而言,这山本身是不矮的。
莫戈一直走到快要天黑,才堪堪走到了他平日用于修炼的山洞。
选定此处,除了这里视野好、灵气又莫名胜于周围的高山外,也因为,莫戈其实是在这座连名字都没有的矮山被沈郃捡到的。
莫戈在洞中安定下来,想尝试是否还能够用灵识去到余临给沈郃传讯,却发现浑身的灵力都完全无法调动。
为什么?
就算乞巧那日他为了拆开沈郃和林双强行化形,也不可能将灵力全部耗光,顶多是之后的一段时间都不能说话和化形了。
可无论怎么尝试,最终莫戈都只得到了相同的结果——根本没有灵力可以给他调动。
莫戈继续感知,发现自己灵核尚在,而且状态良好,不影响他继续修炼,可曾经已经获得的灵力就是一丝都没有了。
山下,将士们的呼喊、兵器相交的嗡嗡铮鸣已经遥遥传入莫戈的耳中。
不知是否因为自己身上的怪异之处,而赤乌又恰巧在此时攻来,莫戈觉得很不对劲。
可事已至此,除了尽快修筑并调动灵力给沈郃传讯,再恢复好身体,已经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帮忙解决现状了。
只是沈郃才刚走没几天就又要被叫回来,不知他会不会影响他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