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戈方才越过那被一分为二的戏台,看到了对岸幽径一列悄然前进的车队。
宁湖不算大,但对于安州来说也不算小。
莫戈与沈郃所在的这头是城内中心区域,而对岸则邻近与安州相近的令州界了。
那边儿居住的人不多,也没有进行什么乞巧节的布置,与他们所在的盛会中心相比,显得无比。
只是纵使有偌大的湖隔着,又几乎没有任何光线,却不妨碍莫戈能看得清清楚楚。
本以为是陆钰恒一行人趁着夜色离开,他一看却发现并非如此。
那整整一队,除了打头的那个是陆钰恒与沈郃谈话时带在身边儿的亲信,别的都是生面孔。
那用来装运的马车被完全地密封起来,看起来也不像是运送赤乌俘虏这种活物的,更像是装运死物的。
整整十车。
而且那条路并不是前往夏国中心地区的必经之路,他们刻意选择了明显回都城要绕一些的那条路。
莫戈在看到那车队后,电光火石间便想明白了为何沈郃要去跟陆钰恒说想跟着离开,又为何近日对林双肉眼可见的不同,而且一定要带着他来逛这盛会。
只是陆钰恒似乎比沈郃预料的还要聪明一些,他叫那队人提前走了。
按照沈郃的预想,可能以为他们会在盛会的顶峰,大约是在这出牛郎织女唱完之后的歌舞表演时才会行动。
而他一定要大张旗鼓地叫一个人陪着,是为了之后被怀疑的时候有个由头开脱。
莫戈没想到自己本是想破坏沈郃与林双的独处,竟阴差阳错地帮沈郃发现了这个细节。
于是他略施灵力在沈郃胸口挠了挠,以此提醒他从戏曲中回神,而自己极快地离开,计划想办法拖住那车队的脚步。
莫戈从安州城出来之后就恢复了虎身,一路奔向那车队所走的路线。
却忽然被人一把拦住按在了幽径旁的草丛里。
莫戈抬眼一看,竟是蒋肃音!
“你这可真够壮实的,差点骨头都给我震掉了。”蒋肃音捂着肩膀自抱自泣。
“唬。”莫戈用大爪子在他肩上按了按,然后歪头疑惑地看向蒋肃音。
蒋肃音笑了:“李山那家伙说得真没错,可以把你当半个人看。”他抬手想学着沈郃挠他下巴,却被莫戈躲开了。
“你个没良心的,只有你家沈将军能挠是吧。”蒋肃音讪讪,但也没恼,倒是想起正事,“你那么火急火燎地冲上去干嘛,劫车啊?”
莫戈摇头。
蒋肃音却以为是这向来有些犟种的小老虎不肯承认:“你要不要你家将军活了,你一去,整个指挥司都知道你家将军算计人家陆指挥了。”
莫戈当然知道,所以他本意只是预备用灵识去查探一下车内是什么东西而已。
料想沈郃也是不会莽撞到直接劫车的。
只是莫戈刚刚为了打破沈郃与林双的二人世界,强行用本就不稳定的灵力化形与他相见,现在的灵识不足以支撑他探知太远的东西,这才急急忙忙地想追近一些进行查探。
没想到碰到了蒋肃音。
看来沈郃并非没有预料到陆钰恒这人狡猾,还提前安排了蒋肃音蹲守。
莫戈这会儿没法和他沟通,只能强行从蒋肃音压着他的膀子下起身,想要再次追上那车队。
蒋肃音看他贼心不死,立马解释:“哎呀我已经偷偷看过而且叫人给你家将军报信儿了,你别添乱了!”
莫戈心里这才安定下来。
可他本就尚且形神不稳,方才强行化形与沈郃相见,又紧绷了这许久,眼下终于有些支撑不住,觉得眼皮重了起来。
蒋肃音察觉到手底下的莫戈忽然没了动静,惊疑不定地撤了手去探莫戈的鼻息,长长松了口气。
不知他是睡着了还是晕了。
可是他一个人也抬不动这么老大一只老虎啊啊啊啊!
……
沈郃来到李家府宅门口时,看天色已至戌时了。
李家府内灯火通明,时不时还能听到里头下人的吵嚷声。
沈郃抬手扣了扣门,不知是不是因为里头吵嚷,许久都没有人搭理他,直到沈郃扣了第二次,才有人略显仓促地过来给他开了门。
“沈将军?”那小厮看到沈郃有些惊讶,还朝沈郃身后张望了两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还?
有谁以他的名义来过李府?
沈郃只能想到陆钰恒。
只有他有这个需要,也只有他有这个胆子。
可区区一个李府,陆钰恒堂堂国都指挥司总指挥,为什么一定要假用沈郃的名义来李府下命令?
但这些都是他作为安州将军和总指挥之间的事,还是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显露的好。
于是沈郃按下疑虑,装作自己真的是又有急事的样子:“劳烦,想再见见你们家小姐。”
小厮这才愣愣地将沈郃请进来。
沈郃进了李府后,才发现他们这般吵嚷,竟是在整理库房,下人们将方才被挪到院子里的东西,正一箱一箱往回搬。
幸好此时尚且不算太晚,李岁岁并未歇息,沈郃茶都还没喝上一口就见到了他。
在见到沈郃的瞬间,李岁岁就知道自己方才被诓了。
刚才要真是沈郃的命令,他何必又自己来一趟?
沈郃看李岁岁神色,便知道她跟明镜儿似的了,索性开门见山:“方才陆总指挥来过了?”
李岁岁笑:“您料事如神呢。”
“你也不差。”沈郃淡定地喝了口茶,“他来要了什么?”
“唔。”李岁岁看上去有些犹豫。
说到底,陆钰恒是国都来的总指挥,而沈郃只是这边陲小地的将军。
李岁岁也许没了解过什么调兵权和统兵权的区别,却能看出陆钰恒来头不小,既是陆钰恒下的命令,还瞒着沈郃,那她能就这样告诉沈郃吗?
沈郃明白她的顾虑,他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与木桌相碰发出叮的一声。
“他的确是国都来的大官儿,正因如此,你没料到沈将军在他走后会亲自找上门来,也没料到陆总指挥有什么不得了的盘算,不小心把事情透露给了存心套话的沈将军,有何不妥?”
沈郃目光微沉,“他远在国都,因你这么个不小心,他能做什么?”
“唉。”李岁岁叹气,“但将军不都已经知道他带走了什么吗?不就是咱们李家囤积的东田玉?”
李岁岁知道这件事纯属巧合,只是因为她与蒋肃音本来相约今夜游夜会的,却被他找了个一听就假的理由硬推到了明日。
再联系陆钰恒和沈郃接连上门,沈郃看似虽不知情,却恰好在东西被运走后没多久踩着点到了自己家……稍微多想想便能猜到他是干嘛去了。
沈郃也的确如她所料,其实在来之前就收到了蒋肃音派人传来的信儿,直到陆钰恒到底运了什么东西走。
“你们官场间的事儿我不懂,我只是找吩咐办事,沈将军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如果只是官场间的事,李姑娘不管便不管了,只是令尊令堂刚巧被一桩‘生意’唤去余临,后脚余临总指挥就上门来要东田玉,姑娘不觉得蹊跷吗?”
李岁岁浑身一震,向来从容的她忽然有些慌了:“你……你的意思是,我爹娘可能……”
沈郃也不是存心要吓唬姑娘,赶忙解释道:“别想得太夸张,但我猜测少不了要被余临那边审问一番,毕竟东田玉是你们家引进来的,而刑部和指挥司已经查到东田玉上了……”
李岁岁的手有些细微的颤抖,她强撑着揉了揉太阳穴,她阖上眼:“我不知道这东田玉到底怎么了,你们一个个接二连三的来我这儿问,但我们家当初只是为了做生意,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如果这玉真有什么问题……”
见她此态,沈郃将目光与语气都柔和下来,适时打起了感情牌,:“姑娘,我虽也是余临人,却也已经在这安州为你们守了三年安宁了。三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了。”
余下的话他没再说尽,留给了李岁岁自行理解。
良久,李岁岁才睁开了双眼,方才那短暂的惊慌已经被她尽数消化。
到底是从小就被爹娘教导着当家的孩子。
“陆总指挥也没有跟我解释太多,只说是沈将军有令,将安州现有的所有东田玉尽数回收。
他说你今夜有约,要与……朋友好好道别,而他与你是余临旧识,所以帮着过来传个话。
而且你前几日刚拿着东田玉来找我问过问题,所以我也没多想什么,只以为是你们内部有什么安排不好叫人过问,就让下人将库里的东田玉尽数都给他了。”
沈郃眉头微蹙:“你将我前几日来问你的事儿告诉他了?”
幸好,李岁岁摇了摇头:“我只是自己这么琢磨,没多过问,也没多说。”
看来正如陆钰恒这次来安州就是为了这批东田玉。
沈郃蓦地想到了什么:“你们府中库房的玉是什么时候买进的?”
本以为李岁岁要想一会儿,却没想到她几乎没有思考就答:“就是三年前,赤乌正式开始攻打安州之前引进的最后一批。”
说到这儿她眼睛忽然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出去之后,剩下的这些就一直放在库中,家母不知为何在那之后执意不肯把这一批玉卖出。”
看来李岁岁的父母对东田玉的问题并非完全没有察觉,甚至察觉的时间远远早于沈郃与指挥司。
不过相较此事,沈郃现在更觉疑惑的是,为什么陆钰恒一定要以沈郃的名义来找李岁岁下这个命令?
李岁岁见沈郃垂眸不语,便也不出声打扰,堂内一时陷入一片沉寂。
只是李岁岁虽然知情识趣,却有不那么知情识趣的人找上门来。
莫戈,一款为了不让沈将军和别人约会宁愿耗尽所有灵力的犟种小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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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李家